第71章 鎮定自若
雖然廉策刻意營造若無其事的氛圍，到了晚上兩人同榻而眠的時候，玖兒還是覺得不自在。
寂靜的夜晚，秋蟲呢喃，臥榻之上，傾聽著彼此的呼吸聲，跟某些限製級影片的前戲畫麵隻差一段藍調音樂和一枚粉色的“雨衣”了。
“我還是睡書房吧！”廉策終於忍不住想要起身。
——他自己受點煎熬沒什麽，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跟著難受。
玖兒馬上阻止道，“五叔，將就一晚吧！明天想辦法搭個簡易的床鋪。不用太結實，我體重很輕。”
“就算搭好臨時用的床鋪，也不能讓你睡。床板很涼的，著了風寒怎麽辦！”琴音又起。
玖兒沒有爭辯，“先不討論這個，等簡易鋪搭好了再說。”
又是一陣沉默，依舊雙雙無眠。
廉策翻身坐起，“你睡吧，我去書房看會兒書！”
語罷，不待玖兒阻止，已然跳下床榻走了出去。
獨自躺在超大的鴛鴦榻上，玖兒的心裏有點不踏實。
想去書房找廉策，又擔心他誤會什麽。
遂，硬著頭皮閉眼，逼自己快點入睡。
足足用了半個時辰，好歹算是進入了夢鄉。
子夜時分，廉策走了進來。
他並不是有了困意，而是不放心玖兒。
瞧見她的甜美睡顏，他這才安下心來。
躺在榻上，輾轉反側，直至後半夜，終於得以入睡。
第二天早飯過後，玖兒又戴上了黃金麵具。
“五叔，我去前樓跟鴇兒和大茶壺套套近乎，想辦法要點木板什麽的。”她意興盎然地說道。
廉策擰眉發問，“要木板的理由是什麽？”
玖兒張嘴就回，“當然不能說是為了搭鋪！我想好了，就說你要給我製作小玩意兒。用你做擋箭牌，雲寧一定不會細問。”
廉策點點頭，“去吧。不過，別為了那幾塊木板而被人欺辱。”
“放心，我才沒那麽矬呢！”玖兒顛兒顛兒地往外走著，“聽說今天前樓有節目，我順便去湊湊熱鬧，午飯之前再回來哈！”
“注意安全，別惹禍！”廉策隨口叮嚀了一句。
玖兒頭也不回地舉起手臂揮舞著，“放心吧五叔，我走了！”
轉眼，偌大的廳堂內隻剩下廉策一人。
就在他著手尋找搭鋪的位置時，倏然聽見了一聲異響。
聲音剛剛掠過，廉策便飛身到了外麵。
隻見廊簷下的大紅色柱子上紮著一把飛刀，刀頭上釘著一張紙條。
這情形像極了未來世界武俠劇集中的經典橋段。
廉策四處掃視一番，卻沒有看見半個人影。
足見，對方的功夫也還不錯。
他拔下飛刀，展開紙條，閱讀上麵的字跡。
——“請到隔壁‘茉莉居’一敘，事關玖兒姑娘，請務必應約。”
廉策凝著表情將紙條放進裏懷，信步走到牆下，確定院子裏隻有他自己，便用了輕功，翻牆越脊，落在了隔壁院子裏。
不遠處，一個高大的男人定定地望著他，“廉公子，請隨我來！”
說罷，轉身就走。
廉策不疑有他，快步跟上前去。
進了書房，但見幾案後麵坐著一個清瘦的年輕男子。
玄色的袍領襯托得臉色十分蒼白。
看到廉策，對方並未起身，隻是伸伸胳膊，做出“請坐”的手勢。
廉策微微頷首，坐在了會客專用的高腳茶桌旁。
高個子轉身出去，很快便端了兩盞茶回來。
一杯奉於主人，一杯敬給客人。
“於笙，你先去忙吧！”幾案前的男子涼聲吩咐。
高個子垂首領命，躬身退下。
廉策長噴鼻息，淡然開口，“有什麽話就說吧！”
男子沉吟一霎，“廉公子，我想請你幫忙，為玖兒姑娘贖身。”
廉策不禁挑眉，“你認識玖兒？”
“唔……”對方似乎不想正麵回答，有點不置可否。
廉策的警惕性瞬間提高。
不過，他斷定此人並不是陸翦，甚至跟陸翦也不是一路的。
——若陸翦真的發現了玖兒的藏身之處，早就直接把她抓走了，又怎會要別人幫忙贖身！
可若不是陸翦，還能有誰會如此關心玖兒？
除了黃泉之下的陸頗。
等等，難道……？
就在廉策思索的當口，清瘦男子娓娓道來。
“廉公子，聽聞你對玖兒姑娘很好，想必也不希望她永遠待在這種齷齪之地。你放心，贖身的錢由我來付，隻消借用你的名義即可。”頓了頓，“至於她贖身之後將要去往何處，這個就看她自己的想法了。如果廉公子尚未娶妻，我建議你就把她娶了吧！這姑娘值得任何一個男人真心相待。”
說話的整個過程，眼神黯淡得仿似黑夜。
就連唇角都是微微下拉的悲傷狀。
廉策凝神望著他，沉聲發問，“請問公子貴姓？”
男子打了個愣，“免貴，姓荀。”
“姓荀？”廉策緩緩起身，往幾案跟前挪步，“依廉某看，公子應該是姓陸吧！”
“廉公子說笑了……”男子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但，仍在竭力掩飾。
“陸頗，你這是怎麽了？”廉策突如其來地喊了一句，口吻極度擔憂。
聲音不算太大，因了低沉且富有磁性，餘音在屋子裏“嗡嗡”回響。
男子鎮定自若地望著廉策，仿佛什麽都沒聽見似的。
然，他壓得住陣腳，不代表他的隨從也是如此。
喊聲響過幾秒鍾之後，高個子幾乎是破門而入，“公子，你怎麽了？”
一臉惶恐，瞳子裏填滿了憂忡。
廉策衝隨從泊然一笑，“放心，沒事的。我跟陸公子鬧著玩兒呢！”
於笙並不相信，依舊用探詢的目光看著自家主子。
男子苦笑著搖頭，“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於笙再次確認之後，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
“看樣子，玖兒把自己經曆過的事情都告訴了你。”陸頗當即給出了評語，“足見，她對你是何等的信任！”
廉策站在幾案前，雙掌撐著案邊，目光炯炯閃亮，“你為什麽要詐死？”
陸頗迎上他的目光，“我是在葬禮舉行過後才得知了自己的死訊。一定是我大哥散布的假消息，無非是想借此引玖兒出現。”
“現在想想，事實正是如此。我帶玖兒去你墳上祭拜的時候，確實遭遇了埋伏。隨後，整個都城之內風聲鶴唳，陸翦連軍隊都動用了。”廉策理性地做了分析。
“你竟然肯冒那麽大的風險帶她回都城。可見，你對她……”陸頗欲言又止。
廉策的口吻溫和了許多，“玖兒一門心思要去祭拜你，難道讓她單槍匹馬回狼窩嗎？”
旋即，兩個男人都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好一會兒，陸頗率先開口。
“廉兄，我知道你功夫了得，足可以佑護玖兒周全。趁我大哥還沒有找到這裏，你趕緊帶著玖兒走吧！”鼓了鼓腮幫，似乎在下決心，“越遠越好，哪怕天涯海角！”
廉策大惑不解地問道，“依照玖兒所言，你們二人已經定下了終身。為何你現在又要讓我來保護她？”
陸頗眯起丹鳳眼，藏住了無限的悲哀，“我大哥現在恨不得把我碎屍萬段，如果玖兒跟我在一起，勢必會受到牽連……”
廉策打斷了他，“玖兒若是知道你還活著，她一定會留在你身邊，絕不可能跟任何人走！”
“所以你不可以告訴她我還活著！”陸頗幾乎歇斯底裏地吼道。
“為什麽不告訴她？”廉策也眯起了深眸，聲線寒冽，“難道就因為怕她受牽連？還是，你根本就沒那麽愛她！”
陸頗登時發作起來，“我沒那麽愛她？你說我沒那麽愛她？若真的沒那麽愛她，我能堅持活到今天嗎？”
“既然已經堅持活到了今天，為什麽不跟她在一起呢？你要知道，沒人能代替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語氣有點憤然，源於對玖兒的心疼。
陸頗忽然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卻沒能擋住兩行熱淚順頰滑落。
廉策瞧出了端倪，沉聲問道，“你們分開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漫長的沉默過後，陸頗睜開了泛紅的雙眸。
“我的雙腿，已經被大哥給打斷了。確切地說，我現在是個廢人。一個廢了的男人怎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我不止保護不了她，還會成為她的累贅……”說到最後，哽咽起來。
廉策擰起了濃眉，“別灰心。我認識很多名醫，一定能幫到你！”
“沒用的……”陸頗頻頻搖首，甩掉了眼中的淚珠，“雙腿齊根兒斷掉，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機。就算華佗在世，也沒辦法讓我重新站起來了。”
廉策還想出言安慰，無意間睨見了木頭輪椅的扶手，心頭跟著一沉，便沒有作聲。
陸頗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抹掉臉上的淚痕，目光堅毅地看著廉策，“廉兄，無論如何，不能讓玖兒知道我還活著！你想辦法帶她走，最好離開寧奚國，去一個我大哥管不到的地方。”
天知道，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下下剜著他的心。
廉策並未拒絕，而是低聲問道，“在我帶她離開之前，難道你不想見見她嗎？”
“不見了！”陸頗慘然笑著，抬手捂住胸口，“小東西的模樣已經刻在了我的心裏。別說這輩子，就算是下輩子、下下輩子，哪怕我再也不能托生為人，也是忘不掉的……”
深歎一聲，廉策點點頭，“玖兒沒有白白為你傷心難過。江湖路遠，或許再也不能相見。陸兄，好生珍重。”
說罷，轉身往外走去。
剛出門口，悲慟的哭聲便隱隱地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