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唯利是圖
兩人的嘴唇輕輕觸上的一瞬間，玖兒忽然猛醒，一把推開了廉策。
幾乎想都沒想，她起身跑出了臥房。
廉策並未追上來，算得上是變相的體貼。
站在秋風瑟瑟的院子裏，玖兒平靜了好一會。
待到心跳不再那麽慌亂，腦子才恢複了運轉。
最初的感受便是自責和愧疚，畢竟，陸老二才走沒多久。
轉念想想，自己對廉策的了解少之又少，怎麽就能忘情地親上去呢？
難道單單是因為方才心情不好、心理脆弱所致？
不不不，她不是菟絲花一樣的女人，不會在情緒低穀時依附於男人的肢體溫存。
對廉策的好感一定是有的。
否則，打死她也不會主動親他。
想當初，陸翦為她做了那麽多事情，她都沒有主動親吻過。
最多，是在他親吻她的時候選擇了接受、並未反抗。
這就足以說明，她對廉策的好感比對陸翦的還要多。
若是跟陸頗相比呢？
呼！好像沒有可比性。
畢竟，陸老二已經不在了……
胡亂地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剛剛平複的心態又煩躁起來。
玖兒回頭瞧了一眼緊闔的房門，索性暫時避開廉策，轉身去了前樓。
當雲寧看見玖兒沒戴麵具就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驚得連忙將自己手中的錦帕對折成三角形，遮住了玖兒的口鼻，在腦後打了個結兒。
雖然隻露出一對美眸，她的模樣還是很紮眼。
雲寧生怕太多人看見她的眉眼，趕緊扯著她的柔荑，一路疾行，回了房間。
“你怎麽不戴麵具就出來了？是跟‘茉莉居’的客人起衝突了？還是跟廉公子鬧別扭了？”一進門，鴇兒就迫不及待地追問。
玖兒沒理她，顧自走到菱花銅鏡前，左右側臉打量著。
“不得不說，這個樣子還蠻酷的，有點兒像打家劫舍的女土匪……”嘴裏輕聲嘟囔著，解開錦帕，複又重新係好。
雲寧嗔怒地跺了下腳，“秦玖兒，我在問你話呢！”
玖兒這才轉頭看向她，“‘茉莉居’的客人說了，他要好好考慮一番，三日之內會給你答複。”
“既然跟‘茉莉居’的客人沒有發生齟齬，那就是和廉公子吵架了，對嗎？”鴇兒深知自家頭牌的脾氣，絕對幹得出跟客人發飆這種事。
玖兒顧左右而言他，“寧姐姐，你知不知道，‘茉莉居’的客人其實是個啞巴。”
雲寧一愣，注意力立刻轉移，“啞巴？真的嗎？我沒有親眼見過那位客人，全部入住事宜，包括付賬什麽的，都是那個姓於的高個子隨從一手操辦。甚而至於，他們具體是什麽時間住進去的我都不知道。”
玖兒的好奇心又冒了出來，“如果他給出的答複還是不肯找姑娘去伺候，你打算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雲寧聳聳肩膀，“當然是繼續讓他們住著咯！”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讓我去勸說？”玖兒目光犀利地盯著婦人，“你該不會是在打我的主意吧？”
鴇兒怔了一霎，掩飾性笑笑，“你把姐姐看得太過唯利是圖了！無論姐姐做什麽，出發點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玖兒真真假假地打趣道，“若真是為了我好，莫不如就還我自由吧！”
雲寧臉色微變，正想說什麽，叩門聲響起。
是老吉。
進門之後，他走到鴇兒身旁，對她耳語了幾句。
玖兒隱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遂，寧可討人厭，也不要就此離開。
雲寧聽完老吉的話，有意無意地瞥了玖兒一眼，終是沒有讓她出去。
隨後，低聲吩咐老吉，“去把他請進來吧！”
老吉也瞟了瞟玖兒，然後快步出了門。
再回來時，身後跟著個高大的男人。
玖兒一眼認出，這人就是“茉莉居”的那個無表情隨從。
“喲，於小哥兒，你怎麽親自來前樓了？是你家公子有什麽吩咐嗎？”雲寧嬌嗲地發問。
——跟著有錢的主子，身份水漲船高，自然被鴇兒高看一眼。
於笙的目光掃過玖兒，繼續麵無表情地看向雲寧，“我家公子命我前來與鴇兒商量一件事情。”
“哎喲，哪裏用得上‘商量’這個詞啊！公子有事隻管吩咐便是！”雲寧貌似親昵地拉著於笙的胳膊，往桌邊走著，“來來來，於小哥兒，我們坐下說！”
於笙不著痕跡地抽回胳膊，跟著踱步到桌前，欣然落座。
雲寧陪著坐下，斟滿茶盞，雙手送到男人身前，盡完待客之道，便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玖兒和老吉則站在一旁候著。
於笙連茶盞都沒碰，徑自說道，“我家公子派我來跟鴇兒商量為秦玖兒姑娘贖身的事宜。”
一句話，震驚了屋內的其他三人。
鴇兒先是狠狠地怔住，回過神兒之後，轉視玖兒，眼中全是疑問。
大意是：你對“茉莉居”的客人做了什麽？他知道你已經是殘花敗柳了嗎？見了一次麵就想要贖人，他該不會是承諾了要娶你吧？
玖兒雖然沒能get到全部問號，卻完全理解了鴇兒的心情。
她假裝擺弄額前的一綹亂發，微微側頭看向身旁的老吉。
大茶壺的表情十分搞笑，嘴巴張得足能爬進去一隻耗子。
餘光發現玖兒在看他，便不動聲色地衝她挑了挑大拇哥。
——身為大茶壺，他第一次見到自家的姑娘在客人心目中竟有如此重的份量。
“鴇兒，你出個價吧！”於笙截斷了三人之間的反應鏈條。
雲寧聽了，露出標誌性的老鴇笑容。
“於小哥兒啊，煩請你回去轉告你家公子，我們玖兒姑娘的賣身契是死契，不可以贖身！”最後幾個字，說得有點狠厲。
玖兒垂頭望著繡鞋，她知道，鴇兒的話是真的。
賣身契上雖然沒有她的名字，但，有她昏迷時被強行摁上去的紅手印。
十個指肚，無一幸免。
——這一點，“雲香閣”比“倚翠樓”來得嚴格，想必是跟青樓的級別有關。
誰知，雲寧的話並未挫退於笙。
他隻是淡然一笑，沉聲回道，“活契死契隻是說法不同，沒什麽不能通融的，不外乎就是錢多錢少的事兒。兩千兩？五千兩？一萬兩？三萬兩？總能有個數兒吧！”
成千上萬的錢數兒，隻聽得雲寧渾身的神經都跟著興奮了起來。
當初一看見玖兒的標致模樣，她就忍痛決定花費五百兩紋銀收購這個大寶貝。
買到手就知道物超所值，卻沒料到小姑娘的身價可以高到這等地步。
如此看來，就更不能轉手了！
遂，衝於笙抱歉地搖頭，“對不起啊於小哥兒，我們鴇兒跟姑娘之間也是有感情的。玖兒姑娘，我們堅決不賣。如果你家公子實在喜歡玖兒姑娘，我可以讓玖兒到‘茉莉居’去伺候。”
說完，跟老吉使了個隻有他們倆才懂的眼色。
意思是讓他管住玖兒不要亂說話。
事實上，玖兒根本不想說什麽反對的言辭。
——跟廉策之間的微妙關係，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或許可以借此機會暫別“芍藥齋”，跟他保持相應的距離。
然，於笙的話卻打碎了她的如意算盤。
“鴇兒，我家公子隻想為秦玖兒姑娘贖身，其他的，不予考慮。”
不待雲寧回話，玖兒率先開口。
“那你就回去告訴你家公子，秦玖兒這輩子都不可能贖身！”語氣十分堅定。
她可不是狗咬呂洞賓，而是另有打算。
——想要離開“雲香閣”，犯得上真金白銀地花錢嗎？
若是她真想以花錢贖身的渠道離開這裏，鴇兒絕對不是獅子大開口那麽簡單，指不定得揩下多少油水才肯罷休。
這種事情，她秦玖兒可不願意欠別人的情。
何況還是個連樣子都沒見過的陌生男人。
不過，她的反應似乎感動了鴇兒和大茶壺，他們一個淚眼朦朧、一個抿唇頷首，具體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於笙瞧了女子好一會兒，從眼睛上確定她就是秦玖兒，便揚著濃眉問道，“姑娘，你是真的不想離開這煙花之地嗎？”
鴇兒和大茶壺一齊看向玖兒，滿眼全是熱烈的渴盼。
玖兒歎了下鼻息，毫不遲疑地點頭，“是的，我確定自己不想離開這裏。”
看罷眼前這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三簧戲”，於笙不禁無奈地搖搖頭。
“既如此，我就回‘茉莉居’去稟報我家公子，鴇兒和姑娘，一個不肯賣，一個拒絕贖。”說罷，凜然起身，不作停頓地走向門口。
老吉趕緊衝雲寧點頭致意，然後腳步匆忙地追上去相送。
“我的乖啊，姐姐早就知道，你絕對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姑娘！”雲寧不遺餘力地誇讚道。
玖兒扯唇淺笑，“我又不是傻瓜，能分不出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麽？”
這個話褒貶難辨，全屏聽者自己理解。
雲寧生怕玖兒改變主意、鬧著要客人幫她贖身，再也不敢提及剛才的事兒。
有一搭沒一搭地扯了會兒閑話，便提醒玖兒該回後院去陪客人吃午飯了。
玖兒下了樓，去廚房的路上撞見了老吉。
大茶壺對她好一通讚賞，言辭過於誇張，恨得她真想抓一隻耗子來塞住他的嘴。
好不容易擺脫了老吉，玖兒隨送飯的雜役一起回了“芍藥齋”。
餐桌上，廉策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一如既往地為她盛湯、夾菜。
如此，玖兒也跟著擺脫了別扭的心情，隻當上午那一頁已經翻篇兒。
然，世事難料，他們怎麽都想不到，變故到底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