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遠
「阿笙?」顧南嶠的聲音將沈筠笙從無邊無際的思緒中拉了回來,她茫然轉身,「什麼?」
「你怎麼了?」顧南嶠奇怪地看著她。
「沒,沒什麼。你見過爺爺了?」沈筠笙回過神,問他。
「見過了,爺爺要追著揍我呢。」他無奈地攤開雙手。
沈筠笙噗嗤一聲笑出來,「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離家那麼久。」
「不敢了行不行?」顧南嶠更加無奈,一個兩個的就知道打趣他。
沈筠笙只笑著看他,「對了,那位金公子,你是怎麼安排的?」
「我就讓他在我的院子里住了啊,還可以多幫襯一下。倒是延熙,你剛剛不在不知道,她好像對金遠有點不一樣,你回頭問問她吧,別出什麼事了就不好了。」
「延熙嗎?」沈筠笙若有所思,點點頭又問他,「那金遠到底是何身份,你可知道?」
「我們就是路上偶然相遇的,我收了一匹好馬,性子有些烈,把人家給撞了,一來二去的就相熟了,而且都是來雀華,索性結伴而行。他說自己是北邊來的商人,更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他說著,有些心虛,拿手裡的白玉桃花扇遮著,掩飾性的咳了幾聲。
沈筠笙反應了一會兒,才想明白,「你說的馬,就是今天差點傷了延熙的那個?」
「那,那不是金兄非要騎來試試,我也不能硬拒,結果那馬兒不聽他的話,這也不能怪我不是?」
沈筠笙瞪他一眼,男子漢大丈夫的,擔當呢?
顧南嶠摸摸鼻子,男子漢大丈夫的,能屈能伸嘛。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延熙還是孩子心性,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顧南嶠又補了一句。
「也是。」沈筠笙點了點頭,如果有事也只能以後再說了,「你接下來有什麼安排?花妍節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開始了,外公之前想讓我負責,但你也知道,我手底下有兩處產業是要參加今年的花妍節的,縱使你們都知道我不會做什麼假公濟私的事情,但是謠言可畏,總歸還是避嫌的好,況且我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是既然你回來了,外公肯定會找你的。剛才外公應該有和你談這件事吧?」
之前的花妍節都是顧南松負責,今年他和妻子周瑕外出視察王府生意,這事就落到了他們的頭上。
「當然說了!」提到這個,顧南嶠忍不住開始抱怨,「你說,我剛回來,爺爺就給我安排這麼重的事情做,好歹讓我歇歇啊。而且延杉也已經十幾歲了,是能做事的年紀了,不一定非要找我啊。我這樣的合該是天天寫寫詩作作畫的公子哥嘛,幹嘛老折騰我……」
「是不是最好再逛逛青樓聽聽小曲啊?」
「那就更好了!」他一時忘形,直接接了下去,等意識到是阿笙在說話,頓時噤了聲。
阿笙那是什麼眼神,嚇死個人了!
沈筠笙瞪他,有些生氣,這人怎麼就不知道上進些呢?
「阿笙。」顧南嶠氣弱的喊她。
「這事你就算是不願,也肯定要接的。況且大哥和大嫂離家之事是上一年你在的時候就說定了的,這一年的花妍節註定要由你來接手,你明知道還這麼晚才回來,能怪誰去?」沈筠笙說道,「而且延杉現在也是每日帶著外公給他的一隊兵在城裡巡邏,檢查異情,每天都要到傍晚才回來,你這個做叔叔的怎麼樣也不能被侄子給比下去吧?」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你放心,我會好好乾的,單單為了你這次也要參加我也會認真來的。」顧南嶠無奈嘆氣,認命了。
「這還差不多,我還有事,先去找外公了。」沈筠笙說著沖他擺了擺手,轉身朝安南王的居所走去。
顧南嶠支著扇子看她愈走愈遠的背影,心裡默默感嘆,大半年不見,阿笙的氣場越來越強了。
沈筠笙一路走到安南王居住的主院中,迎面便見王府管家成昭正從正房裡走出來,正欲開口,卻見他雙手掀起帘子,裡面又走出來一個人來,正是今天剛見到的金遠。
她有些驚訝,金遠怎會到這裡來?不說這裡根本不是待客的地方,即使是,也不該是外公親自見他。
驚疑不定時,只見成昭一路和和氣氣地將他送出來,正和自己碰上。
「筠笙姑娘,我們又見面了。」金遠在沈筠笙面前站定,嘴角一直噙著微笑,彬彬有禮。
「金公子。」沈筠笙按著禮數還了一禮,嘴角同樣含著禮貌的微笑。
「我此來有筆生意要和王爺談一談,今日事已畢,姑娘請進,我先行告辭了。」他看得出沈筠笙自有的疑問,倒也不藏著,直白說出來,告了辭,轉身便在成叔的引導下出了院子。
沈筠笙看著成昭一路笑眯眯引著金遠出去的樣子,著實驚訝。成昭在安南王府是老一輩的人了,他的父親成山當年是跟著外公上過戰場的,後來又隨著外公來到江南做了王府的管家。名義上是管家,但是府中大大小小的人對他都是極為尊敬的,平時見面也都按著輩分稱一聲長輩的名號,畢竟他和外公的輩分是一樣的。
後來成山年紀大了,沒有精力再幹下去,就換了他的兒子成昭接了他的擔子,她見了面也要喊一聲成叔。更不用說外公對他們父子二人很是信任,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會讓他們去處理,成叔父子也極為忠心,這些年下來,成家人早就和安南王府是一體了,又有誰能讓成叔這樣雖然看起來笑的和藹可親實際上帶著小心仔細的對待?
這個金遠,到底是什麼人?
她蹙起眉,見金遠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院門處,也不再看,直接進了屋去尋她外公。
她得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然心裡總是慌慌的。
金遠出了院門,同成叔道了聲謝,「您先進吧,我記得路。」
「哎,公子不必客氣,王爺吩咐過,公子打北方來,在江南總會有不適應的地方,讓我們好生照顧著,公子有什麼需要的可一定要跟老奴說。」成昭笑著,臉上的皺紋都溢著慈祥。
金遠微揚起頭,目光停留在院門上方的匾額上,那上面只寫著兩個字「丹碧」,蒼勁有力,筆鋒凌厲,只有經歷過戰場才能歷練出的殺伐決斷之氣勢撲面而來,他彷彿透過這兩個字看到了當年的烽火狼煙,地動山搖。
他微微晃神,片刻后才轉過身來看著成叔說話,「既是王爺吩咐,那便卻之不恭了,請止步吧。」
說著轉身離去,只留下成昭眯起眼睛看他的背影,笑得一臉的和藹可親。
安南王府內的景緻實在是好,小橋流水,虹橋假山,設計的別有意境。最妙的是每條路旁都開著無名的小花,或星星點點,或繚亂紛紛,點綴一路風景。
金遠走在這樣的小路上,安靜的午後,沒有人聲。
他一步一步走著,沒有因為極佳的風景而心情舒暢,反而隨著邁開的步子慢慢地愈發沉重。他之前一直都是明白的,安南王不可能有反意。
之前同他的交談,已經讓他相信了這一點,後來看到那「丹碧」二字,更是徹徹底底地打心底里信服。
何為丹碧?碧血丹青,說的就是一個忠字,他以這兩個字作為自己住所的名字,還不能說明他的忠心嗎?
父皇一直擔心兩位王爺是隱患,不消除掉總有一天要禍起蕭牆,他寧銘遠作為當朝太子,他自然也要為朝政著想,所以才會有父皇派遣他微服私訪以賞花妍節的名義來雀華城,實則打探安南王府的虛實。
如今看來,這種想法雖無可厚非,卻有些可笑了。
偶然低頭,看見路旁一簇簇嫩黃色的迎春花,清新雅緻,迎著風輕輕晃動,他下意識的蹲下身,撫了撫小小的花瓣。
這種無名的小花,竟也可以在一個王府中開得如此爛漫。
一時間萬般感慨湧上心頭,滋味複雜地讓人難以忍受,迫著他鬆開撫著花瓣的手,站起身,慢步前行,像失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