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相
沈筠笙立在門邊。
屋裡點著檀香,幾縷輕煙裊裊升起,平添了幾分禪意。
很安靜。
她緩步向里走去,一位老人正面窗而立。
他鬚髮斑白,雙目卻依舊有神,當年稜角分明的面容,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歲月滄桑,柔和了些,但仍不失剛毅。
猶記當年,她第一次見到外公的時候,他的頭髮還沒有這麼的白,七年的時光,這麼短,又這麼長,可以將青絲變白髮,將滿腔熱血變成涓涓細流。
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安南王靜立在窗前,窗外是被風吹落的玉蘭花,像她之前看到的一樣,純白無暇,零零落落地飄下來。
「外公。」她在他身後站立著,欲言又止。
「起風了。」低沉的聲音傳來,帶著說不出的滄桑。
她一時難過打心頭起,眼淚噙在眼眶裡。
每年玉蘭花開的時候,都會難過。外公在想母親,她卻不知道該想誰。
顧北妍,她從來沒有真正的見過她,即使有著以前的記憶,她在她的腦海里仍是那麼模糊,隔著一層又一層的紗。
但是外公是她真實相處了七年的人,在當年她最迷茫最無助的時候,是外公抱著她回了王府,這些年以來,也是外公一直照顧著她。
所以每每這個時候,她竟不知該懷念顧北妍,還是該為外公的難過而悲傷。
可是剛剛,他的聲音更多了一分的滄桑,讓她那麼真切的感受到,他老了。即使他身體依舊健朗,也改變不了他已經七十多歲的事實。人生七十古來稀,在這個時代里,人能活到七十歲已是不易,又怎麼奢求更多呢?
「外公……」她喚他,想讓他從悲傷的情緒中脫離出來。
「笙丫頭,你來了?」安南王轉過身,微笑著看她,臉上看不出任何的異樣,「怎麼了?」
叱吒疆場的安南王是無堅不摧的,他的血性已經深深地刻在了骨子裡,時刻都是一把出鞘的劍,鋒芒畢露。
即使如今寶劍已經回到了劍鞘中,一旦拔劍,依然會有耀眼奪目的劍光,這也註定了他永遠不會在別人面前展現出他軟弱的一面。
戰神安南王,是沒有弱點的。
「也沒什麼,就是來和外公說說話。二哥回來了,您打算把花妍節交給他了嗎?」沈筠笙也只能裝作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和他說話。
「對,我之前剛同他說了,只是那個臭小子,素來讓人不省心,還跟我抱怨什麼不想做,他在外面呆了大半年才回來,我讓他做些事又能怎麼著他了?」安南王提起顧南嶠,氣得鬍子一抖一抖的。
「外公,表哥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也不是成心這樣的,您就別生他氣了。」沈筠笙有些想笑,外公遇上二表哥總像個賭氣的孩子。
「你說說他怎麼想的,那麼大的人了還不想成家,每年來提親的都快把我這王府的門檻踩破了,他愣是沒一個看上的!」安南王越說越氣,大有現在就擼起袖子衝出去揍他一頓的架勢。
「外公,他總有一天會成親的,您要是回頭氣傷了身子,他還得鞍前馬後來伺候您,您那時候天天看見他不是更生氣了?」沈筠笙打著圓場,別看外公每次說起他都要生氣,他心裡還是很在乎這個孫子的,要不然也不會天天盯著他了。
「笙丫頭說得在理,我們不說他了,平白添氣。」安南王止了話茬,一副完全不再想理他的樣子。
沈筠笙抿著嘴唇憋笑,二表哥還是很有作用的,外公又精神了不少。
「外公,我剛才在院里見到了金遠。」頓了片刻,沈筠笙想起了金遠,便問她外公,「他來做什麼?」
「他啊,他就是來找我談點事,別的沒啥,沒啥。」安南王不防沈筠笙竟撞見了金遠,揮著手撇清關係,這事現在不能跟笙丫頭說啊。
寧銘遠作為當朝太子,化名金遠來了雀華城,雖然是皇帝派來探查他安南王府的,但實際上還有另一層原因,只不過這個原因連皇帝都不知道罷了。現在更是必須極度保密,實在不能和她說。
「外公,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沈筠笙眯起眼睛,想混過去,哪那麼容易的。不過這人到底是誰,連她都不能告訴了?
「……」安南王輕咳了一聲,假裝扭頭看風景,這丫頭是個執拗性子,真不好含糊了。
「王爺,金公子已經回去了。」成昭站在門口,笑眯眯地弓著腰回話,王爺和大小姐又玩起來了,畫面真是溫馨。
「成昭,咳,你來得正好啊,之前說我有什麼事沒幹來著?我們是不是該走了啊?」安南王使勁給成昭使著眼神,這事兒不能直說,那又是他親親的孫女,不能打不能罵的,只能躲著了。
「哎,是了,您早上還說要去竹里館吃酒呢,估摸著這會兒子趙老闆都把酒擺上等您了。」成昭笑眯眯地接收了自家王爺的求救信號,臉不紅氣不喘的空口說瞎話。
竹里館是雀華城中一處有名的老酒館了,其中的老闆趙青竹年約四十多歲,和安南王是多年的酒友,安南王若是出門吃酒,向來只去這一處。
「那咱們趕緊走,走,別讓人等著。」安南王推著成昭就往外走,那背影怎麼看都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外公……」沈筠笙在後面無語地看著安南王,不能告訴她就不告訴她好了,至於這樣還要躲出去的?扭頭見兩個人真的推推搡搡地走出去了,她又趕緊在後面跟著囑咐,「外公,不能喝太多酒,成叔你看著他點!」
「好嘞,大小姐放心吧。」成叔笑呵呵地聲音慢慢變小。
沈筠笙看著他們出了院子,頗有些無奈。
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個老小孩似的。
她慢悠悠地走到院中兩人合抱粗的大樹下,坐在那張舒舒服服的躺椅上曬太陽,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春困秋乏,現在正是犯困的時候,曬得她想睡覺。
她躺下來,舉起右手放在眼前,眯著眼睛看著從指間漏下來的陽光,金色的陽光……
她不是一個凡事都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好奇心不但沒那麼重,對很多事情更是無動於衷的。她的心挺小的,裝不下許多東西,在乎和不在乎的界限很清楚。
只是金遠……
她有一種感覺,這個人和安南王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迫使她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外公的態度實在太奇怪了,這件事竟是一點都不能告訴她的嗎?
她心裡莫名有些猜測,只是不知道該不該猜下去。
真相,向來是一個令人又愛又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