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月老
在安南王府這個男多女少比例失衡到極點的地方,女孩實在是最珍貴的。安南王自不必說了,打小就沒有姐妹,他底下一溜兒五個孩子,就顧北妍一個是閨女,從小就是嬌生慣養著長大的。再往下就是沈筠笙了,雖然不姓顧,那也是千嬌百貴的唯一一個女娃,在府里住了七年,就沒有一個敢給她委屈受的。接著就是顧延熙了,安南王長孫顧南松的小女兒,和她哥哥顧延杉是一母同胎出來的,兩人就差了一盞茶的功夫。
你說,這安南王府從頭往下扒拉統共就出了三個姑娘,這一個個的有多金貴自是不言而喻,沒看當年沈達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娶了顧北妍之後如今已經飛黃騰達做了兵部尚書了嗎?
現在安南王府剩下一個未滿十五的沈筠笙,一個才滿十三的顧延熙,都是萬千兒郎追捧的對象。而這其中又屬顧延熙最為搶手。沈筠笙,安南王再疼她她也是連家的孫女,在親疏關係上到底兒隔了一層。顧延熙就不一樣了,安南王的重長孫女,未來安南王的嫡女,這得是什麼身份地位,這要是把她給娶到手,飛黃騰達還不是一眨眼的事兒!
沈筠笙對這些事兒清楚得很,所以她打兩年前小姑娘剛剛情竇初開知曉世間還有種感情是男女之情的時候,就牢牢地看住她了,給她講話本都挑的全是忠犬的故事,就為了給她樹立起一個信念,男人如果不是一心一意地愛你,那就是打死都不能要的。她要給她的小侄女牢牢樹立起一夫一妻制的信念,絕對不能委屈了自己。直到年前,小姑娘的信念立得足足的了,沈筠笙滿心安慰,也就沒再一直看著她,任她像撒歡的鳥兒一樣飛出去,女孩子再怎麼養在深閨,也得要出去見見世面的。
哪想到,她精心照料了好幾年的這朵小花終於開得明麗歡快了,還沒等她賞幾天,就要被一個不知道打哪來的人給摘走了!
沈筠笙心裡憋悶,這叫什麼事!
過了許久,夕陽徹底地離開了地平線,月亮慢慢升起來,嘰嘰喳喳地鳥兒也回了巢。
瓔珞站在外面守著,半晌后才聽到屋內有聲音傳來。
「延熙,你想好了?不變了?」沈筠笙無奈的聲音響起。
「不變,姑姑說過的,人要從一而終。我既然喜歡了金遠,就要對他從一而終才行。」顧延熙的聲音非常堅定。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就是!沈筠笙的心裡在滴血,她沒事幹嘛給她講那麼多話本?
而且從一而終是這麼用的嗎!
顧延熙傷心又委屈了一會兒之後,就想明白了,既然金遠認為她是在說笑,那她就證明給他看,她是認真的就好了。
結果就是,顧延熙決定要去城西的月老廟拜一拜月老,並且拉著沈筠笙一起。
沈筠笙欲哭無淚,但是看見小姑娘單純清澈的眼神,還是心軟了,初戀是最美好的,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延熙能有個好結果,雖然很難。
「好,我陪你去。」沈筠笙拍拍她的肩膀,聲音柔和而堅定。
沈筠笙二十歲的時候重生到這個世界,到如今已經近七年了。這七年的生活可以用十二個字來概括:論現代人如何修鍊為古代人。
當年她變成沈筠笙的時候才八歲,又經歷了那樣的事情,即使有什麼差錯別人也不會多加註意,也給了她一定時間的緩衝。大到生活習慣,小到穿衣飲食,在經過了七年的刻苦學習后,沈筠笙已經成功升至滿級,用她的話說,就是已經成為一個相對合格的古代人了。
但是有一件事她一直做不到,那就是早起。她習慣賴床,前二十年就有了這個習慣,平日里總要臨近巳時方才起床,然後正式開始一天的生活。安南王疼她,在這方面也不拘著她,只要不太過分就好。所以她一直心安理得的一覺睡到大天亮。
直到今天,顧延熙竟然卯正時分就來喊她起床,在她門外面一疊聲地喊「姑姑」,讓她破天荒的早起了一次。
直到坐在去往月老廟的馬車上,沈筠笙還是困得要死,一路上拿幽怨的眼神瞅著兀自興奮地扒著馬車窗看風景的顧延熙,心裡在咆哮。
小姑奶奶,你來喊我起床的時候天都沒亮好不好!
現在過去說不定月老廟都還沒開門好不好!
人家做生意的也是要睡覺的有沒有!
顧延熙對沈筠笙的眼神無知無覺,笑呵呵地撩開馬車的布簾,晨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沈筠笙看著顧延熙被陽光暈染地美好祥和的臉龐,默默地閉嘴。
算了,不和小孩一般見識。
雀華城作為江南政治,經濟,交通等諸多方面的中心,繁華富庶可見一斑。方方正正一座雀華城,沿淮水而建,月老廟就在城西洛水入淮水的介面處,四周種滿桃花,粉白成團,風景極佳。
每到三月份,總是遊人最多的時候,隔著馬車簾往外看,已是摩肩接踵,人頭攢動。
沈筠笙收回目光,一把拉住準備衝出去的顧延熙,嚴肅地提醒她戴上面紗,見小姑娘不情不願地還是把白色面紗戴上,遮住了那張漂亮的小臉蛋,沈筠笙才放心地讓她下了車,由著她身邊的大丫鬟棠璐照看著到一邊玩耍。
雖然她不是古人,總還是要按照古人的規矩來。況且外面人太多,小心些也好。
然後她自己也戴上面紗,收拾妥當,方由瓔珞引著,踩著腳凳下了車。
在這個年頭,朱老夫子還沒有出來,人們對女子也沒有那麼多三從四德的要求,女子不必一直鎖在深閨,可以外出遊玩,只是未出閣的大戶小姐會選擇戴上一層面紗,或者舉一把圓扇遮住半邊臉,以示莊重。沈筠笙便也如此,日常出行時備一面紗,以防萬一。
沈筠笙一路走到顧延熙身邊,站在開得正好的一株桃花樹下面一眼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多都是遮著面的姑娘家,跟在母親或其他長輩的身邊,一路含羞帶怯的來來往往。
沈筠笙看見她們,再扭頭看看自己身邊的顧延熙,一時悵然。她們都是十幾歲的少女,花一般美好的年紀,卻不知其中有多少人能求得一個知心郎,一生相伴,攜手白頭。
「姑姑。」少年特有的青稚嗓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馬車都已安置好了,我們進去吧。」
「好,我們一同進去。棠璐,看好你家小姐。」沈筠笙笑著回他,不忘囑咐棠璐。
顧延杉昨日完成了城中的日常巡邏后,就帶著軍隊回了南營。待到從南營回到王府,天已經大黑了。剛進了門就聽身邊書童同他講,今天他姑姑來找他,希望他明日同她們一起去月老廟,顧延杉也不放心她們二人單獨在外,當即答應了。第二天騎著馬護在馬車外,隨行又帶了幾個手底下的兵,讓他們脫去盔甲,換上常服,如此,顧延杉才放心了。
沈筠笙對自己這個侄子尤其的滿意,他實在是太讓人放心了,顧延熙要是能有他一半的懂事,她的爹娘也不必日日愁得眉毛都要掉了。
「延杉,今日不去巡防沒事嗎?」沈筠笙和顧延杉一起往裡走。
「無妨,我安排了副將去做。」顧延杉答道。
「那便好。」眼神落在前面拉著棠璐一路往前跑的顧延熙身上,瞧著她東跑西跑,到處瞅著,一時竟不知該開心還是發愁。
「姑姑?」顧延杉見她表情多變,時陰時雨,不禁出聲喊她。
「怎麼了?」沈筠笙回過神來,正對上他疑惑地眼神,猛然驚醒他尚不知延熙喜歡上金遠之事,忙收起臉上表情,直視前方,步伐穩健,姿態端莊,倒像是一個頗有儀態的大家千金了。
「……」顧延杉一頭霧水地看著自家姑姑周遭氣質瞬間改變,簡直都不像他認識的那個姑姑了,更是奇怪,開口問道,「姑姑,你怎麼了?而且,我們今天為什麼要來月老廟啊?」
他自小聽姑姑的話,昨夜聽得是姑姑想他陪同來此,自不會細問緣由,滿口答應。可是今日,先是延熙一路上便很是奇怪,往日對廟會從不敢興趣,今日卻興緻盎然,姑姑更是奇怪,似喜似愁,彷彿滿腹心事,又每每在看向延熙時感覺四肢百骸都寫滿了無奈。他不過一日不在家而已,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