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秋悲司:夕遲
二零零三的夏天,那是結局,我終於等到了它。
那是一個好晴天,再也熟悉不過的山梁,來往的行人如同沿途的風景。花香,夾雜著微暖的風,來自地麵的熱氣很容易被微風吹散。天空是那種一望無際的藍,雲彩似乎是永遠不會動彈的裝飾物。陽光穿過一層薄薄的流雲灑向地麵,一切都是溫柔的。就像是一場與命運有關的宣判在等待著最後的結局,有一種叫做預感的東西在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翻湧。
“我們分手吧。”
“嗯。”
“你還愛我嗎?”
“愛。”
“這就夠了。”
“對不起。”
“我愛你。”
一段話,二十二個字,沒有任何修飾詞語。九年的相伴,三年的愛情,頃刻間分崩離析。
這個世界永遠都是那麽簡單,起點,然後是終點。至於中間的所有故事,不過是一場隻能留在回憶裏的夢。我不信命運,但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的:這輩子你會錯過她,你也會錯過他,甚至下輩子也不會再見。
我看著她,看著她越跑越遠,看著她消失在那些來往的人海裏,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向那些和我漠不相關的路人。有一個聲音,那個總是會悄悄地在我內心浮起的聲音,再一次浮現上來。它用清晰地,確切地,直接了然地方式告訴我,那個女孩兒,那個消失在人海中的女孩兒,那個陪伴了我九年的女孩。從此,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和那個叫王夕遲的男孩兒,再也沒有一點兒關係。
世界再一次用它的規則闡釋了一個規則,一個血肉之軀掙脫不了的事實,兩個字,一目了然,讀起來沒有一絲起伏:現實。
繁星遍布的流年裏,疼痛總是可以和青春不期而遇。
然後暮色來襲,我閉上眼睛,我不想看見這個城市的萬家燈火。就像不想看見希望像焰火一樣轉瞬即逝,那些無動於衷的建築物總是很容易剿滅一個人最後的幻想。夜的味道,燈火的氣息,汽車遙遠的鳴笛聲,樹林裏昆蟲的低語,和夜一樣看不清麵孔的行人,翻滾的熱浪,越來越遙遠的夜空。夏夜用它的冷漠闡釋著人間的悲涼,我的淚水終於很安靜很安靜地流了起來。沒有一絲雜質,沒有一絲矯情。內容和這個夜晚一樣暗淡,田園上的歌聲樹林裏的鳥叫全都消失不見。那是我第一次,忘記了所有。
那個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穿過漆黑的夜晚草原上顫抖的星光,穿過螢火蟲無數蛙聲一片的田園,穿過山川,穿過河流,穿過夜晚和白晝。最後穿透我的軀體,穿透我的血脈,穿透每一個血淋淋的角落,到達一個叫腦海的地方。然後我就看見了,那個我夢寐以求的地方,那個我踏過千山萬水依然魂牽夢繞的地方叫,故鄉。
這是第一次,我忘記了宋茗,忘記了所有,然後想起了我的故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是一個噩夢,夢裏我從一個深不見底的山崖上摔了下去,然後我就醒了,再也沒有一點兒睡意。塞上耳機,是我喜歡的周華健,我總是覺得他的聲音是個世界上最幹淨的音符,幹淨到不像是來自人間,而像是一個叫天堂的地方。
“曾經我懷疑自己身在何處,漫漫長路有誰願意與我相依 感激在我的心裏因為有你,因為有你陪我風裏浪裏去,彷佛你用了你無窮的魔力,讓我有勇氣相信我已不再畏懼,所有黯淡的日子已經遠去,我決定堅持到底為理想我盡全力,讓我再唱一首真摯的歌曲, 盡訴在我心中感激,獻給在遠方的你”
十幾年,幾句話就完了。
那年秋天,我們結束了一個漫長的暑假,其間我和宋茗沒有任何聯係。分手的給我帶來了傷痛終於被時間慢慢磨平,我也漸漸忘了對宋茗選擇那條路的恨,不對,是對我自己無能為力的恨。
至於我對她的愛,我隻能說不是不存在了,隻是被時間鎖在一個角落裏,落滿了灰。永無止境地暗淡下去,隻不過偶爾地,那個聲音會突然悲鳴一下,自己的心中的某個地方也會跟著撕開一個小口,那種疼痛轉瞬即逝。
那個撕開的小口,卻在一天天變大。隻不過撕裂它的,不是那場分手,而是一種叫做時光的毒藥。慢性的,蓄勢待發,永無止境地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留下痕跡。
然後我們上了大學,在新生報到那天我又見到了宋茗,起初我以為隻是一個和宋茗長得很像的女孩兒。然後那個女孩兒走過來,穿著一件嶄新的白色裙子,臉上又重新添上了笑容,從容地伸出手:“真巧啊!”
“真巧。”我笑說,然後她對我微笑一下,那笑容一直延伸到眼神。
“再見,我要去寢室了,免得一會兒又得睡下鋪。”
“你以為這還是高中啊。”我笑,“要不我幫你吧,反正我的東西可以先存在這兒。”
“也對~”她微微一笑,“我忘了這是大學了,我自己吧,可以的。一會兒人多了,你快去報名吧。”
我看著她離開,拖著個大皮箱,她拖皮箱的時候,還是那麽容易讓人心生憐憫。
大學果真是一個無聊的地方,你越是認真越是無聊。那段兒時間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如同小學到高中時候一樣,沒辦法和班上的同學搞好關係,除了幾個和我接觸比較多的室友以外。其它的人,無論在哪裏遇見都如同陌生人,或者說形同陌路會更形象。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隻有我這樣,後來才發現,原來很多人都一樣。
那段兒時間經常碰到宋茗,有時候我們一起在場子裏走走,有時候晚上也相互發幾條短信。隻不過關於我們的從前,我和她都沒有提起過。於是我們終於從戀人變成了朋友。就像三年前一樣。
人生就是是這樣,當你傾盡所有去為了某一樣東西奮鬥時,當你精疲力竭地準備為成功喝彩時,當你以為夢想的終點就在眼前時。你才發現,原來你耗盡一生所走的那條路,不過是一條到定點的距離等於定長的點組合起來的弧線,人們給它起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圓。
一年以後。我喜歡上,不,是愛上了一個叫沈安若的女人。才知道原來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