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夕遲宋茗

  一夜的風雪過去，白晝來臨。江城再一次被漫天的大雪染成白色，我從床上爬起來，披上一件兒外套站在窗口向外望。看起來這場雪會持續很久，因為從那些紛紛落下的碎雪裏，你會發現它們的大小和形狀幾乎都是一樣的，這樣的雪才可以持久。


  然後放在桌子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我走過去，按下接聽鍵，一大早聽聽安若的聲音確實不錯。不過當話筒裏傳來她的聲音的時候，我才知道事情不對：“宋茗說她不讀了，我怎麽也勸不住，她剛從門口出去。我給程峰打過電話，他已經過去了，你收拾一下快去勸她。我知道。”她猶豫一會兒，“她或許隻聽你的話。”


  我放下電話，毫不猶豫地穿好衣服衝出門。現在我擔心的已經不是她讀不讀的問題，我擔心的是她現在是不是還活著。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宋茗，小宋茗，就算你偽裝的再好我也能看出你還是當年那個你。你沒有變堅強，相反你變的更脆弱了。當年就算遇到那麽大的打擊你依然有勇氣站起來和我分手，那麽現在呢，不過是一群無關緊要的人賤了一回，你就能崩潰成那樣。


  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在那個小湖邊吧。你不會很容易跳下去，因為你怕冷，從你十一歲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怕冷。


  那個時候你總是把自己包裹成一隻臃腫的小企鵝，然後躲在教室的角落裏瑟瑟發抖，然後我問你為什麽抖成這樣。你抬起頭，楚楚可憐地看著我，我冷，你說。隻不過那個時候我不敢抱你，因為那個時候“早戀”這個現在早已過時了的詞匯還是一件新鮮事，所以我隻能始終保持一尺的距離守在你旁邊。看著可憐兮兮的你，還有你頭上用兩種顏色的皮筋紮起來的小辮子。


  我至今清晰地記得，十一二歲的你。那個時候，你皮膚黑黑的，臉胖胖的，每次上學都會背著你媽媽專門為你縫製的花布格子的小背包。其實我一直沒敢告訴你，那個小背包其實真的很那看，雖然那個時候我總是對你說你的背包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背包。然後，慢慢地，不知不覺地，我們就長大了。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站在紫芸山頭的那天嗎，那天的你臉也不胖了，皮膚也不黑了，所謂的女大十八變，當年確實嚇了我一跳。因為初中快畢業的時候，你看起來也沒什麽變化。然後一個暑假，兩個月不長不短的光陰，你就蛻變成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說不出的柔情似水，說不出的好看。


  然後就在我看見蛻變了的你的第一眼的時候，那個把你變成我女朋友的想法就強烈地產生了。雖然，雖然很早以前我就喜歡上你了，但那個時候我一直夢想，等我們都長了以後再理所當然地再一起。


  隻不過，我沒想到的是，我們會那麽容易地分開。開始我以為輸給了世界，後來我才想明白，其實是輸給了我們自己。


  我加快腳步，淩厲的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宋茗，小宋茗，我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她。


  【宋茗】


  我站在小湖邊，其實我隻是從這裏路過，並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這裏發起了呆。這個早上的風一直吹著，那種刺骨的寒冷一下子從衣服細小的縫隙裏撞進我的身體，然後我就忍不住顫抖起來。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冷，但我就是止不住。我感覺整個身子，包括在我身體裏流動的血液，都一瞬間冷了下來。


  然後一個想法就突如起來地闖進我的腦子裏，我是說，那些看起來會凍死人的水到底會冷到什麽程度。或者說，如果我從這裏跳下去的話，我會不會首先被凍得沒有知覺，然後在不知不覺中死去。


  那樣的話也許就沒那麽可怕了，因為我認為死亡這件事，可怕的地方或許就是生死之間的那個過程。或許會讓我想起我的媽媽，還有夕遲，讓我想起我們過去的所有事。如果真的是這樣，我或許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也會忍不住流下一滴眼淚吧。


  曾經我想過這樣的事，就是二零零三年的那個冬天，還不止一次。但是每當我忍不住想要試上一試的時候，我就會突然想起我的媽媽，沒有我她也活不下去。我也會想起夕遲，想起我們上小學時的那些日子，每次我冷的時候他都會手無足措地守在我旁邊的樣子。


  其實那個時候我想說，傻夕遲，抱著我吧，盡管抱著我。因為我喜歡你，雖然那個時候我隻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兒，但我再也清楚不過地意識到我喜歡上你了。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比同齡的女生懂得更多的事了。換句話說，我已經知道喜歡是怎麽回事了。所以那個時候，我一直認為反正我們將來一定會在一起，所以你想抱我就抱著我，沒什麽大不了的，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


  隻不過，後來慢慢地，這些想法我都不敢想了。就算是你真的抱著我的時候，我也會忍不住擔心我們的將來。我總是想，夕遲你會一直愛著我嗎，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會離開嗎。然後就在這種憂慮中，一場大雪粉碎了我所有的夢想。


  那一年我十八歲。十八歲，多麽熱情的青春歲月。對我來說，卻是一場青春的葬禮，不對，準確說是一場人生的葬禮。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心裏都會有座墳，裏麵住著一個未死的人。那個人，就是你，我曾經好愛好愛的王夕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