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秋悲司:夕遲
我俯下身,幫她收拾散落一地的東西。然後不知不覺間,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因為當我伸手去拾那些已經濕透了的衣服的時候。才發現,每一件衣服上的顏色和圖案都是那麽熟悉。那些衣服,準確說是那些多年以前的衣服,原來她一件兒都沒丟過。然後我突然意識到,原來上大學以來她一件兒新衣服也沒買過。
二零零五年的冬天,天寒地凍,一場大雪來臨的前夕。一個江城的地方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那場雨湮沒了一種叫夢想的東西。那晚,我站在宿舍樓的頂端,把自己珍藏了多年的一本童話書扔向了漆黑一片的蒼穹。我對自己說,這個世界上沒有童話,所謂的童話隻不過是一場還沒忘記的夢。那麽我,王夕遲,隻不過是一個活在理想世界裏的無知孩童。多麽可笑的恪守,隻不過是因為相信了一種叫夢想的東西,以為努力就可以成功,以為好人就有好報,到頭來不過是在一片狼藉的現實裏蘇醒。原來,原來當年的那個自己是那麽傻,傻到可以把一五歲時的一本童話書珍藏到二十一歲。
幾多年,我終於從夢裏蘇醒過來。青春的畢業典禮到來之際,我終於搞清楚了一樣叫成長的東西。成長就是,我用曾經的天真爛漫換來了今天的消沉頹廢。我用曾經的信誓旦旦換來了今天的心如死灰。我用曾經的不顧一切換來了今天的一無是處。原以為自己做到了安然處世人淡如菊,卻原來,隻不過是死了一顆青春的心。
八點多的時候,我茫然地回寢室。淒涼的冷風還在那裏,撕扯著回憶裏疼痛的青春。
我掏出電話,毫不猶豫地按下了撥號鍵。三十秒以後,安若的聲音傳了過來:“她今天晚上就在我這裏睡,你暫時不要告訴程峰,她的東西暫時也放在我這裏。好了,就這樣,我掛了。”
“安若。”我語氣蒼白地喊她一聲,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麽。沉默了良久以後,她終於忍不住說,“別說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不怪你,但是我暫時不想理你。”
“你聽我說。”我打斷她,搶在她掛電話之前,“沈安若,我愛你,我不是有意要這麽做。你也知道當時的情況,如果沒有遇見我的話她說不定現在已經死了。你不了解她,她一定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程峰,她更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其它人。我沒有開玩笑,她真的可能會去死。當年,當年要不是因為她的媽媽需要錢住院的話,她應該也活不到現在。”
“那又怎樣。”她打斷我,語氣激動,“那又怎樣,這個世界上可憐的不是她一個人。你隻知道她可憐,她無辜。那我呢,我不一樣從小就沒有爸爸。我不一樣從小在別人異樣的眼光中長大。我不一樣交不起學費買不起衣服。但是我又向別人說過一句嗎,我有說過我可憐沒有爸爸卑賤貧窮微不足道嗎。更何況無論過去怎樣,貧賤也好犯賤也好現在都已經過去了,要是每天還活在過去走不出來的話,那就是活該那就是自虐,怨不得任何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沉吟了一分鍾左右,我接著說,“即使她可以不在乎,她可以忘記過去。那其它人呢,其它人會放過她嗎。就比如她們寢室裏的那一群賤貨,她們絕不會放過她,因為她比她們都漂亮,因為她看起來好欺負,更何況她們抓住了她的‘過去’,所以她們就會理所當然地讓她過不下去。沒有人會去同情一個比自己優秀的人,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就算這樣。”她語氣稍微軟了下來,“就算這樣也隻是因為她的軟弱,如果是我的話,絕不會被人扔光了東西反而站在樓下淋雨。更何況她還有我們,還有程峰,她憑什麽要去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人怎麽看她。那些人討厭她喜歡他又與她有什麽關係,無論怎樣與她有關係的人都隻有我們。我就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要去在乎別人的眼光,真有那麽重要嗎,不過是可憐的虛偽罷了。”
“可是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忍不住說。
“所為我才不想再說什麽了,我會好好安慰你的‘舊愛’,這下你放心了吧。”她語氣嘲諷。
“安若。”我忍不住喊她一聲,想了一會兒,我接著說,“你別生氣了,這次算我錯。你知道我這個人容易心軟,從小到大從沒沒看見她那麽可憐過。明天我請你喝奶茶好了,我親自送到你寢室下麵,行了吧?”
“不行!”她突然大聲喊,我甚至聽見了空曠樓道裏的回音,“我說了暫時不想說這事,你最好別惹我,最好別惹我!王夕遲,你就是個王八蛋,王八蛋!”
然後電話那邊的忙音就穿了過來,我釋然地笑了。她還會罵人,就說明是好事情,如果她一直保持剛開始那個狀態的話,我連哄她的機會就沒有。所以當她不顧一切地喊出那句你就是個王八蛋的時候,我就知道她的氣已經笑了很多。不過我們家安若的情緒一直不太穩定,所以我隻好暫時讓她安靜一會兒。
隻不過,我再一次皺緊了眉頭。宋茗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住了,也不肯在外麵租房,所以明天的事,一定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