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暮哭司：宋茗
推開門，風雪一下子灌了進來。從雲層裏掙紮出來的光線把世界染成了白色，幾隻不怕冷的麻雀從地上飛起來，震動的翅膀抖落了常青樹上厚厚的積雪，然後麻雀們被碎雪落地的簌簌聲嚇走。我用一分鍾的時間觀察著眼前有點童話的場景，找回了一種叫童年的錯覺。我想如果現在有個小女孩兒或小男孩兒看到的話，那麽他將來回憶裏的冬天一定很美好。
“想什麽呢？”程峰漫不經心地問我。“我在想，你要是一隻麻雀就好了。”我不假思索。他笑了，“你今年幾歲了？小孩子才會有這種幼稚的想法。”我沒好氣的看他一眼，“人生哪怕到了暮年，也該有點兒想象力，不然多沒意思。”我喃喃地說，“二十幾歲也該話童年，你稍微與時俱進一點兒行不？”
“我說不過你。”他擺出一個認輸的手勢，“我發覺你現在自圓其說這方麵很有造詣”
“謝謝。”我欣然接受，“也不是說‘很有’造詣，隻是‘比較’而已。”我刻意加重了這兩個強調詞的語氣。
他用無法描述的眼神看我一眼，倉促地一笑：“宋茗，我發覺你現在越來越會說，變化的還真快。”
我不說話，因為我知道他說的沒錯。這幾天以來，連我自己都發現自己越來越會說。一些之前一笑而過的事，或者是本來沒什麽話說的情況下，我都可以沒話找出一些話來說。
比方說，我會罵那些倏忽而過的汽車，因為它們打破了這個冬天的寧靜。我看到大冬天穿加厚絲襪的長腿美女時，會忍不住想說風涼話，因為我篤定地認為那是一件不好的事。我應該不是嫉妒或者憤世嫉俗什麽的，我隻是覺得，自己越來越討厭這個世界。
我忍不住搖搖頭，把這些奇怪的想法趕出去。然後我溫柔地挽起程峰的胳膊，無論如何，既然做了他的女朋友，也該表現的像那麽回事兒點兒吧。更何況，他現在應該是我的唯一吧，雖然我不知道這麽說合不合適。
然後我們來到了他說的百貨市場，所謂的百貨市場，就是指那種什麽東西都賣的集市。比方說，你會在賣燒餅的大爺那裏買到口香糖。你會在賣衣服的大嬸兒那裏買到鞋墊。或者說，有點兒像所謂的淘寶，為了淘到一樣東西，你穿梭在熱情洋溢的人群中，看熱鬧也好買東西也好，總是可以讓人心情愉快。當然了，也不是每個人都會覺得心情愉快，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那一張張真摯的笑臉讓我心裏暖暖的。
我想你應該猜到了，我和程峰來這裏是為了淘兩樣寶貝。一樣是可以用來這封避寒的帳篷，還有就是為了買一件兒便宜點兒的襖子。沒辦法，一個月總有那麽幾天，兩個人身上的錢湊在一塊兒還不到一千。所以為了接下來的幾天不挨餓不受寒，我巧妙地運用了“計劃經濟”。
不過，我想我永遠也忘不了這個下午。我是說，程峰費盡了力氣跟一家服裝店的老板討價還價的樣子，或者我該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景。當時他手裏緊緊地握著，我給他的最大限度的一百二十塊錢，任務是買一件兒稍微看的過去的襖子。
我們在百貨市場的最後一家服裝店門口停下，一家看起來稍微好一點兒的店。然後我掏出一百二十塊錢給他，我說，去把那件兒綠色的襖子給我買來，沒有多的了，如果你接下來幾天不想挨餓的話。
然後我挽著他走進去，他像一個做錯事兒的小孩兒一樣低著頭走到那件衣服旁邊。然後賣衣服的大叔熱情地走到程峰旁邊，笑容滿麵地誇讚道：“小夥兒，你女朋友真漂亮。喜歡的話就讓她試試，包她穿著好看。”然後他把那件兒衣服取下來塞進我手裏，“來，姑娘，穿起來看看，你男朋友一定喜歡。”
我禮節性地對大叔微笑一下，把衣服塞進程峰手裏，然後我說：“不用試了，就這件兒吧。”
大概是愣了十秒鈡吧，程峰終於開口說話了。這讓我想起了夕遲，或者男生這種動物都害怕購物，尤其是需要討價還價的購物，對他們來說比跳河還難，所以我才想到了這個方法。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挺直了腰杆兒：“大叔，這件兒衣服多少錢。”
大叔高興地說：“看你們也是學生，攢點兒錢也不容易，兩百二你們拿走。”
程峰就在這個時候茫然地向我投來了求助的眼光，我自然是不動聲色地別過頭去，假裝看著外麵的風景。沉默了一分鍾左右，我才聽到他吞吞吐吐的聲音：“大叔，一百二行不行？”
我忍不住笑笑，這家夥果然沒到這種地方買過衣服。我自然是猜得到那個大叔接下來會說什麽，他一定會說：這樣吧，小夥子，我看你也是個老實人，一百八你拿走。或者他換個方式，反正結果不會變。
結果我猜錯了，那個大叔比我想象的還要精明，或者他早就看出了程峰不是“行家”。他說，小夥子，我這衣服是純棉的，兩百二真沒賺到錢。我們各讓一步，兩百塊我現在就給你裝好。
我猜得到程峰現在的表情，不過我現在還沒打算說話的意思。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這個不爭氣的家夥竟然湊到了我的耳邊，他小聲說：“他說二百塊，最低價格了，怎麽辦？”
我差點氣的笑了出來，我想說，程峰，你個沒用的家夥。不過我當然不會這麽說，他現在已經夠尷尬的了。所以我慢慢地湊在他耳邊，我輕聲說，你自己想辦法，那件兒衣服一百二完全買的到。然後我瀟灑地轉身，我想這個時候，我要是走出去會更好。隻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抬起的右腳永遠定格在了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