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暮哭司：宋茗

  沒有人猜得出程峰接下來說了什麽。在我抬腳的那一瞬間，他終於說話了，難得的流暢充沛：“大叔，我實話跟你說吧。我女朋友他就給我一百二十塊錢，她說您這件兒衣服就值這麽多。您再怎麽說我也隻有一百二十塊錢，所以·······”


  我承認我實在沒有勇氣把他剩下的話聽完，所以我像個戰敗的士兵一樣落荒而逃，一直逃到剛好可以看見那家店門的街角。然後，大概是五分鍾以後吧，我看見程峰一個人灰頭灰腦地走了出來。


  結果還沒到三十秒，那個大叔便提著那件兒藍色的衣服跟了出來，或者用“追”這個詞會更合適。然後他們說了一些我沒聽懂的話，我甚至沒看清程峰臉上意外的表情。但是再明顯不過的是，他成功地把那件兒看起來還滿暖和的衣服買回來了。


  然後他朝我走了過來，臉上寫著我描述不出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很生氣的樣子。我們心照不宣地對視了幾秒鍾，結果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然後在這笑聲裏，我覺得心裏暖暖的，這種感覺應該是，幸福來得太突然。大概是這麽回事兒吧，我瀟灑地把頭發甩出一個弧度，原來青春這東西從來沒走過，隻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而已。


  “怎麽樣，還不錯吧？”他看著我，胸有成竹地說。“那當然，我選的東西當然不會差到哪兒去。”我自信滿滿，事實上我一直在想，換作是我的話我能不能用這個價錢把這件兒衣服買下來。雖然我也知道完全可以，但是那麽慈祥的大叔，我實在不好意思和他狂砍價。


  我走到一家奶茶店裏，買了兩杯有點燙手的原味奶茶。“我在這裏等你，你去買帳篷。”我從口袋裏掏出一百元錢交給他，把奶茶遞到他手裏。他用力地把吸管插進去，那動作看起來像是第一次喝奶茶，然後他邊說邊嘟嚕著：“怎麽又是我買，一百塊錢夠嗎？”我把他推出去，擺出巧笑嫣然狀：“是你出的餿主意，難道讓我買麽？”


  他憤憤不平地抱怨一句，“那還不是······”然後在我淩厲的眼神下把剩下的話吞了下去。“快一點兒，一會兒還要去買其它的呢。”我故意補充一句。他回頭咬牙切齒地看我一眼，把手插進衣袋裏，故意作出悠閑的樣子。


  我忍不住從地上抓起一把雪，結果抬頭的時候發現他已經走到了我沒辦法把雪球扔到他身上的距離。不過我還是把那個雪球扔了出去，看著它摔得粉身碎骨。


  等我們買好所有的東西時，已經快五點半了。江城的冬日似乎特別短，尤其是下雪的時候，夜幕很容易到來。然後我們托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打車去了我再熟悉不過的小山，那個被鬧市包圍著的地方，永遠散發著野花和泥土的清香。


  大雪似乎是一點兒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霓虹漸行漸遠。濃鬱夜色裏穿梭的刺骨寒風。以及隱藏在黑暗和寒冷深處的未知。讓我忍不住害怕起來，其實讓我更害怕的，不是屬於夜晚的黑暗，也不是林間的飛禽走獸，事實上這個小的稱得上可憐的小山裏也會有足以要人命的野獸。我害怕的，隻是來自於這個城市某個角落的未知和那些駭人聽聞的流言蜚語。雖然我一直慶幸著那些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但是這個穿梭在這個永遠散發著恐怖氣息的鬧市裏，又有誰敢保證呢。


  然後一陣寒風吹了過來，像是一群不安分的幽靈。我忍不住抱住程峰，忍不住輕聲問他：“程峰，難道我們真的要在這裏過夜？”


  “那當然。”他語氣堅定，看起來一點兒退縮的意思也沒有，“來都來了，東西也買好了，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我抬起頭，溫柔地偎著他。然後我揉揉眼睛，借著手機微弱的光線，我把他的頭搬下來，因為我想讓他發現我水汪汪的大眼睛，雖然我不太自信自己眼睛是否真的有想象中的那麽大。然後，為了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可憐一點兒，我刻意壓低了聲音：“可是，可是這裏這麽荒僻，萬一遇見了壞人怎麽辦？”


  他饒有興致地看了我一會兒，換上一副天塌下來由我頂著的表情，自信滿滿地說：“放心吧，大冬天的誰會想到有人跑到這種地方來玩野營。再說當年我和我爸野營的時候不也什麽事都沒發生。”


  我仔細想了想，心裏還是忍不住有點猶豫。“可是我是個女的。”我小聲說，有點不好意思地回避他的眼光，我覺得這樣把自己心裏的想法毫無保留的說了出來的確讓人很難為情。他笑了笑，大聲說：“有我了，怕什麽，萬一出了事就算拚了命我也會保護你。”


  於是我忍不住想到了他和一群壞人惡鬥的場麵，然後一個壞人突然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程峰在一邊被完全控製住，雙眼腥紅地盯著他們，聲嘶力竭地衝他們怒吼······我甩甩頭，為了讓這些奇怪的想法盡快從腦子裏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