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事如煙
那老者見二人不答話也不在意，笑著說道：「我已經幾年沒見到生人了，來來來，坐下陪我聊聊天。」說著拍了拍身旁的雪地。
待二人坐下，老者扯下兩隻兔腿遞給二人，賀金雄謝著接過，於紫英卻婉言謝絕了，問道：「老前輩也是唐府的客卿嗎？」
那老者冷笑一聲說道：「客卿？我當那唐連恆的老子都行！」唐連恆便是唐鎮中的爺爺，唐家的族長了。
二人聽到此話都是大吃一驚，越發的對這老者的身份好奇了。
賀金雄又問道：「可老前輩為何會住在這破院之中啊？要不是那條小河表面結冰，我二人都沒辦法過來。」
那老者咬了一大口兔肉笑道：「這不明擺著嗎，我是被軟禁在此的。」
二人一驚，原來此人是唐府的囚犯，但仔細一想又覺不對，以唐家的家業，皇城之中定有專門囚禁犯人的大牢，為何這老者卻有特殊待遇。
那老者顯是看出了二人的疑問，說道：「我身份特殊一些，就算淪為階下之囚，那唐連恆也是對我理敬三分的。」頓了頓，放下手中的兔腿說道：「可惜啊，有菜無酒。」
於紫英笑道：「老前輩若是想喝酒，那我二人便去給你拿來。」
那老者雙眼一亮，連忙說道：「好！如是你們給我拿酒來，我就給你們講個故事！」
當下二人便回房拿酒，他們雖然對老者頗為好奇，但至於故事卻是可聽可不聽，只是見這老者十分可憐，八十多歲還被軟禁，所以這才答應他回去拿酒。
過不多時二人又返回棄園，此時老者已在屋中等他們了。
見到酒，老者是興奮異常，接了喝了三大口，叫了聲「爽」這才對二人說道：「多謝兩位小兄弟了，我也沒什麼能報答你們的，只能將我以前的故事講給你們聽。」
二人數日來都頗感無聊，整日在這高牆大院的唐家確實悶出了鳥，所以決定聽聽這老者的過往。
老者又喝了一口酒，說道：「你們可曾聽過明都陸家？」
二人自然聽過，心想著剛聽沒多久，還沒忘呢，於是沖他點了點頭。
老者看著他們笑道：「老夫名叫陸金鵬，是陸家莊第七代族長，三十歲便接管家族，在位二十年將家族壯大的頗為興盛！」
二人大吃一驚，沒想到眼前這看上去半點武功不會的老頭，竟然會是陸家的族長，卻不知他為何在此。
陸金鵬望向窗外，此時又下起了雪，而他眼神複雜矛盾，對往事頗感無奈。只聽他說道：「三十年前我族與現在的五大家族並立，暗地裡明爭暗鬥自不必說，但我族人才濟濟，不論是武功蓋世的家將又或是智計通天的謀士，均使其他家族頗為忌憚，可萬萬沒想到，我族的壯大卻迫使五大家族的結盟，他們連起手來設計與我陸家開戰，我們終是寡不敵眾落了個身敗名裂，哎，真是愧對列祖列宗啊！」
於紫英介面道：「家族覆滅是身敗，名裂卻是怎樣？」
那老者從悲傷中緩了一緩，說道：「他們設計害我，我有位結拜兄弟名叫何靖空，乃是中州古劍派掌門人，五大家族與我動手之前幾日竟派一眾高手將我義弟門派覆滅，我義弟也被砍去手足，無奈下只得在幾名倖存弟子的保護下一路北上逃亡，等我知道此事時他們已到了新世界。」說到此處已是怒不可遏，只得一門喝酒。
過了良久這才繼續說道：「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故意放走我義弟，目的就是為了將他逼進新世界！世人自然不知古劍派是被五大家族所滅，但我卻清楚，於是我便率眾攻打他們，世人說我倚強凌弱，五大家族是聯合自衛反擊，後來敗北，世人又說我是咎由自取，哈哈哈，你說算不算是身敗名裂呢。」
二人聽后都覺憤怒，沒想到這五大家族為求勝利會如此不擇手段，賀金雄問道：「那些將古劍派覆滅的高手定是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怎地世人不知他們是五大家族的人？」
陸金鵬搖了搖頭說道：「因為他們確實不是五大家族的人，我就說其中一人你們便知了。羅廣文，三十年前還是個毛頭小子，就因為參與此事才會被五大家族一路扶持，如是沒有他們撐腰，羅廣文哪裡會有今日的成就，但那小子也算有能力，近幾年武功臻至化境成了一代宗師，也算是個人物。」頓了頓續道：「再看這中州上的大家大族和成了名的武林豪傑，哪個不是得到了五大家族的首肯，這中州之上儼然已是他們的天下了。」
二人尚是首次聽聞如此說法，沒想到中州各個勢力之間還有這樣微妙的關係，如是別人講與他們聽那多半不信，但眼前此老者卻有絕對的話語權。
陸金鵬又向二人說道：「我義弟劍派有本武功秘籍，叫做凈蓮寶典，乃劍派創始人吳稻子所創，吳稻子武功出神入化想當年也是戰無不勝，所以這凈蓮寶典也一併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世人還道那些人是來搶此寶典的，誰會想到他們與五大家族有聯繫。」
凈蓮寶典二人聽著耳熟，回想起那奉天武館劉館主被搶的便是此寶典了，卻不知他是如何得到的？二人這才知道，世上之事往往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世人只能看到表面，而真相往往暗藏在深處。於紫英憤憤不平的道：「這些大家族真是喪盡天良。」
陸金鵬哈哈大笑說道：「你們不也是唐家中人嗎，又來說這五大家族壞話。」頓了頓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陸家覆滅，我便被廢了武功，一直軟禁在這棄園之中，起初憤怒欲死，一心只想復仇，但後來五大家族族長相繼死去，參與謀划當年之事的人不是歸隱了便是死了，我這仇也不知道該向誰報了。再後來唐連恆這些小輩上位，倒也對我不錯，賜我良田數畝家禽牲口無數，他兒子也常來陪我喝酒，告之我江湖上的近況，我平日里種種花，晚間閑來烤只兔子，倒也過得清閑，復仇之於我已沒有什麼意義了。」
二人雖聽他嘴上這般說，但心裡還是覺得如此深仇大恨怎是說放的下就放的下的呢。他二人自然不知，這陸金鵬尚是首次對他人吐露心聲講述過去，只覺說出來后心口頓時一松，往事只如雲煙一般也沒那麼沉重了。
接連數日，二人每晚都會帶著酒去那棄園找陸金鵬聊天，陸金鵬自然非常樂意，他平日里連個人影都難看見更別說與之交談了，簡直把二人當成了寶。
賀於二人聽他講述江湖上的種種事迹也是不亦樂乎，幾日下來，這各大家族各大幫派曾經干過的不為人知的勾當他們倒聽了個遍，同時他們也意識到這九州上的名門正派遠不如他們所想的那般光明正大，歷史永遠是勝利者書寫的，他們當然也有能力隱藏不願被人知曉的真相，所謂成王敗寇，實乃千古不變的真理。
一日晚間，陸金鵬烤了只雞兀自和二人聊天暢飲，他打量了二人一會兒說道：「你們長得倒頗為英俊，以後在江湖上定當是各大家族小姐追捧的對象，到時候煙花風月可夠你們受的，哈哈哈哈！」
於紫英看著這為老不尊的八十歲老者說道：「我們可不是富家公子哥，如何讓她們看上眼！」
陸金鵬收起笑容，說道：「如果是以前，我定當會傳你們一招半式，但現在……可惜啊。」二人知他是又被往事所擾，也不勸解。
正當三人沉默不語的當，忽聽得門外雪地之上傳來腳步聲響，接著一把低沉的聲音說道：「陸老前輩，小輩來給你送酒了。」
賀於二人大吃一驚，連忙欲起身尋找躲藏之地，但陸金鵬卻示意他們稍安勿躁，同時張嘴用嘴型跟他們說了一句話，二人依稀能看得出他說的是「別說認識我」！
陸金鵬對門口處說道：「你可有日子沒來給我送酒了，進來吧。」
只見房門一開，走進一名四十多歲男子，此男子手足奇長面容不俗，舉手投足隱隱散發一股霸氣，使人一看便知他是位高權重之人。只聽他坐下后說道：「近來不比以前了，江湖上變動太快，我輩庸才處之頗感吃力，所以今日才來孝敬老前輩。」說著將手裡的酒放在桌上，而自始至終也沒看二人一眼，二人此時也想到，以這種級數的高手，定當早知二人在此了。
他們又望了望陸金鵬，只見他淡淡一笑，自打這男子進來后他便一直臉露憂鬱，顯然是與這仇人後代相處心情頗為複雜。
只聽陸金鵬說道：「那你倒是說說，這江湖上最近可又發生什麼事了？」
那男子並不顧及賀於二人，當下便說道：「老前輩可曾聽聞過清木令？」見陸金鵬搖頭嘴角一揚繼續說道：「哦？這青木令相傳是陸老前輩的臨終遺物，說是得此令者可盡號召陸家舊部。」
陸金鵬聽到此話哈哈大笑，說道：「這伎倆定是我那小徒兒想出來的，哈哈哈。怎麼？他們最近很是蠢蠢欲動嗎？」
那男子也是微微一笑，說道：「他們可是一直蠢蠢欲動啊，這也使我等家族頗感擔憂。」
陸金鵬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所以你更要感謝你爺爺的高明之處，他留我活到今日也是為了留條後路，只是轉眼已過了三十年，我的命也沒那麼至關重要了。」
那男子不解，連忙詢問，陸金鵬嘿嘿笑道：「唐連恆三個兒子中屬你最聰明，怎地這麼簡單的道理卻不知道。」頓了頓續道：「如是二十年前，我舊部打進明都，你爺爺會怎做處理？」
那男子沉吟片刻，說道：「那時雙方仇怨還很深，定不會善罷甘休，不過我們若以老前輩的性命來交換，想必情況也不會很糟。」
陸金鵬點了點頭，說道：「是了，二十年前他們是為我而來，但現在已過了三十年，我那些所謂的舊部之中能有多少人是真正跟過我的？那些人只不過是依強附勢，借我當年的名號出師明都，到時候就算你們把我拿出來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他們要的是權勢財富。」頓了頓續道：「不過你也放心，正因為如此，他們也便少了一份信念，如此怎能打進你這銅牆鐵壁。」
那男子連忙抱拳喜道：「多謝老前輩開導，晚輩真是豁然開朗！我想我爺和我爹讓我好生善待老前輩定是覺得我能從你這裡學到東西。」這句話倒說的頗為真誠，不過二人看來卻覺詭異，他們知道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所以才有如此想法。
陸金鵬擺了擺手，說道：「自打你參與處理家族事務，倒經常來找我請教，我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只希望你跟你祖輩，跟我都不一樣，能開創一個全新的盛世！」
那男子點了點頭，終於是望向了二人，說道：「不知這兩個小子是什麼人啊？」
於紫英記起先前陸金鵬對二人做的口型，連忙說道：「我二人是被唐鎮中公子所救，他收留我們來到唐府的。」
那男子哦了一聲，繼續問道：「那怎會來到此處？」
於紫英又答道：「我二人也是誤打誤撞才闖進這棄園的，還道這位老前輩是家族的客卿，所以纏著他教我們二人武功，平日里教我們功夫的叫沈梁，他只會偷懶，哪裡會認真教了。可這老前輩除了管我們要酒喝外，便一直悶悶不樂，發獃冥想。」說到騙人，二人可是箇中高手，這一番言論合情合理倒說的頗像回事。
那男子點了點頭，說道：「我那兒子心地善良，倒是到處布施行善。」二人雖早已猜到，但此刻才確定此男子是唐鎮中的父親，唐關贏。
陸金鵬打斷了他，說道：「你可莫要處置這二人，他們年少無知是事外之人！」言下意思便是你唐關贏三十年前還是小孩，是世外之人，我陸家雖被你爺爺所滅，但我待你卻是頗為不錯。
唐關贏自然聽懂，他點了點頭，說道：「但是族歸所定，凡入禁地者不論何事均要格殺勿論！」二人聽后均大吃一驚。
陸金鵬卻笑著說道：「你當初不也是誤入禁地嗎？再說處死無非是怕泄露我尚在人間的秘密，但今日不同往日，就算我活著的消息泄露出去也不打緊啊！」
唐關贏說道：「也是，但他二人終究是觸犯族歸，不可再留在我唐家。」心裡卻想著將他們逐出家族再殺之亦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