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鎮守於外可安內
這恐怕是伏泉來於此世后,第一次等人睡覺吧,當然,還是他心甘情願的等,不得不讓這一世都是讓別人等他的人,頗顯怪異。
不過,伏泉知道,這一次雖然是第一次,但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以後,如果他正如面前的戲志才所說,和外朝士人發生對決時,為了人才,即使人家在睡覺,他也應該要等人家醒了去拜求。
劉備能夠三顧茅廬,曹操能夠赤腳相迎,甚至周公也能吐哺,他自己為什麼不能等人起床?要知道,無論這些是不是他們的本意,但無疑事情傳出,會讓天下士人知道他們的名聲,對他的看法不一樣。而且,真到了那一步,大漢真要亂時,就不會再有什麼外朝內朝之分了,那時候的士人只會去選擇自己最信任的潛力股,除了少數人,死忠主君外,其他人都是子啊廣撒網而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伏泉想來至少有好幾刻鐘吧,反正他就一直站著,直到那床榻上熟睡的人蘇醒。
只聽得一聲大的哈欠聲,床榻上的戲志才長長的吐了口氣,然後伸著懶腰自言自語,不知說著什麼。
然而,很快隨著戲志才不斷掃視身邊情況,一直在他身邊坐等的伏泉,終於入得他的嚴重,令他驚訝詫異道:「平寇!」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樣,連忙下床行禮賠罪道:「小民有罪,往平寇息怒!」
「無妨無妨!今日戲君相約,真幸事也!」伏泉笑著打著哈哈,然後別有深意的看了眼戲志才道:「前番與戲君,相談甚歡,今日不如再往酒肆處相談一番,何如?」
戲志才颯然一笑道:「固所願爾!尚容更衣。」
「自當如此!」
之後,戲志才便入屋內屏風后更衣,伏泉則出了屋子,心中卻是安穩,剛剛戲志才起身眼神清明,並無睡熟之相,細細想來,多半剛才戲志才一直在裝睡。既然是裝睡,那就說明他和伏泉想得一樣,實在考驗自己,雖然不知道戲志才考驗自己什麼,用意何在,但隨著伏泉邀請戲志才出外用餐,對方沒有回絕,這就表明,自己要招攬其人有戲,對方對自己觀感稍好,倒是不用害怕對方拒絕自己的招攬。
又過了約有半響,卻見戲志才出乎意料的整衣冠出屋,伏泉望著對方那稍顯破舊,卻十分乾淨的儒服,便知這衣服戲志才一定很久未穿。而戲志才這突然換衣,隨之而來的卻是他好好梳洗打扮了一下,和前番見他時,那邋遢、不修邊幅的模樣完全不同,梳洗打扮后,雖然不能說是玉樹臨風,翩翩君子,但至少看著像是一個年輕俊傑的樣子。
同時,伏泉心中也是暗想,戲志才一改常態,不再以往日那邋遢,不修邊幅的模樣和自己見面,這番用意,其意已明,一切只待今日商談了。
「戲兄!爾欲何為……」不止是伏泉覺察到,就是在門外相侯的徐福見了,也是一臉詫異,因為他幾乎就沒有見到過穿得這麼乾淨的戲志才。
這完全和他記憶里的那個穿著破衣服,一副窮酸模樣,卻能和他在市井之間,喝著酸酒,卻依舊能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妙論天下的戲志才完全不同。當然,相比較伏泉而言,徐福還是慢了好幾拍,這才突然想明白戲志才的用意。
「今日內人收拾一套舊衣,便尋來穿之,望君見諒!」戲志才淡淡說了一句,便不再多言,伏泉和徐福相視對看一眼,卻並未露笑。
看破不說破,戲志才如今想法,兩人大致都已經能猜到大半了,不就是在為自己出仕找點顏面嗎?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當然不能出言譏笑,人都是脆弱敏感的,都有自己的逆鱗,對於戲志才這樣的自傲之人,即使你已經從他的行為猜出他維護面子的幼稚想法,但你也不能將這種心情表露出來,否則說不得會讓原本已成定局的事情,出現岔子,這自然是伏泉不想發生的事情。
隨後,伏泉令徐福帶路,三人帶著一眾兵卒,前往陽翟縣城內最好的酒肆吃酒。這一次,既然是伏泉選擇,那當然不能再去戲志才原本去的那些市井破落酒肆了,一來會讓自己身份掉價,二來伏泉當然是要烘托自己對戲志才的重視了,至於其三,自然就是那種酒肆環境,讓早就習慣錦衣玉食的伏泉,一直有所抵制。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大概就是這個道理,記得前世,自己富裕旅遊時,還十分喜歡去那種隱藏在小巷深處的小飯店,尋找當地美味了。而現在,對於那種壞境還算可以的小酒肆,即使酒水菜肴也還將就,但他依舊是提不起任何興趣。
三人來到酒肆,不由分說,伏泉令熱情而來的小廝找了一間偏僻雅間給三人,隨後又令那小廝在附近的雅間,給自己那些護衛的兵卒準備飯食。
兵卒也是人,進城都這麼久了,伏泉當然不能自己在吃飯,卻讓手下餓著肚子,給自己護衛。至於這樣,是否會讓宵小之徒暗害自己,伏泉想來應該不會那麼悲催,畢竟,這裡也是繁華熱鬧的場所,伏泉又選的是雅間,真有刺客來此,欲圖不軌,估計不是被外面的客人發覺異常,就是被在自己附近吃飯的兵卒尋見端倪吧!當然,這些兵卒吃肯定是吃好的,至於酒水,自然是沒有的,否則,若是他們醉了,誰給自己護衛安全?
「前番戲君言道,孤此番平亂於朝,必有大禍。孤細思審之,亦為略同,然戲君所提『封疆於外,靜觀朝廷』之策,固可自保,然朝內無人,如何可保皇后太子之安危?」吃喝幾番,伏泉便直接進入正題,這正題自然就是前番戲志才藏著噎著的話,能看出伏泉將會遇到的政治攻擊並不是太難,因為就是伏泉自己也能有所預感,真正難得是如何能夠最大限度的,對自己沒有任何傷害損失的化解這次危機。
「陽翟野人,疏懶性成,不耐俗禮,數番失禮於平寇,不勝愧赧。」戲志才先是突然賠禮道,這卻是令得伏泉眼前一亮,因為戲志才既然是在賠禮,那不就代表一點,他依然心裡認同伏泉為主,否則如果不是這樣,以這傢伙那自傲個性,怎麼可能會為他前番數次失禮伏泉而道歉?
因此,這隻有一種解釋,戲志才在為自己出仕做鋪墊,埋下他一鳴驚人的伏筆,而現在,那伏筆已來,自然就是如何讓伏泉在黃巾大亂評定后,安穩的渡過那些被解除黨錮的士人大佬們,平分自己勝利果實時,將對伏泉這個政敵所進行的政治攻擊。
只見戲志才繼續道:「自太平道叛亂以來,天下黃巾受賊首張角號召,並起叛漢,陛下開黨錮以制敵,本為無奈之舉。如今,黨錮已除,黨人復出,其所謝者,唯大將軍何進、與平寇本有私仇,故,若將軍后留京師,則必為何進所攻,此乃去死之道尓!」
說到這裡,戲志才飲了一口耳杯中的酒後,繼續道:「在下諫平寇鎮守於外,自知宋后、太子安危,平寇難保!然平寇可想,若平寇掌兵於外,離京不遠,朝中諸人,敢生大變乎?」
一語而出,伏泉愣住,卻是細細品味戲志才這番話,而夾在兩人之中的徐福,卻是不解其意,此刻的他依舊太年輕,又沒有經過那場人生大變,虛心求學,對於朝堂政治,他還是有些不懂。
然而,徐福不懂,伏泉卻懂,思索一番后,終是明白戲志才所言,這才發現自己真是掉入死胡同里了。原先他詢問戲志才之事,完全是想問他,平亂成功后,他如果設法讓自己鎮守一方,這樣雖然可以保證自己領兵在外,不受朝廷所累,但這樣卻不一定能保證宋后和她孩子,不會在掌權之後的何進威脅下,出現后位和太子之位被廢的變故。
畢竟,如果伏泉不再京師,以坐擁天下兵馬掌控權,還有一眾外朝士人的幫助,再加上和何進關係極好的宦官,何進在京中幾乎組建了一個大漢高層的勢力聯盟,而他自己,就是這個聯盟暫時穩定的因素之一。而以皇帝劉宏信任宦官的性子來看,如果何進想冒險,這還真有可能讓他抓住機會,讓他妹子和外甥上位,這是伏泉一直關心的地方。
不過,隨著戲志才一番解釋,伏泉卻是有些豁然開朗。的確,在京師靠著自己以前的實力,即使劉宏再聽信宦官的話,也許能夠保證宋后和太子一時帝位安危,但無疑等到一定時機,何進完全可以碾壓自己,所以這完全即使取死之道。
可是,如果伏泉領兵坐鎮於外,而且坐鎮地點還是離京師不算遠的話,何進等人如果想要實現他們的計劃,那就得好好掂量下,他們能不能保證他們能夠抵擋得住自己的進軍。畢竟,如果那樣的話,無論何進等人有如何想法,從一開始,自己離京師近的兵馬,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威脅,不得不讓他們重視。
至於他們敢不敢賭自己,一旦他們有所動作,自己不會冒著「叛亂」的罪名,進軍雒陽,伏泉想來他們不敢賭,因為這事情從一開始就明顯不會發生。終究,伏氏和宋氏現在可謂是唇亡齒寒,除非伏泉想束手就擒,否則他自己肯定要奮力一搏,這可是雒陽城內的那幫傢伙,完全不敢想的。
除非那時候,朝堂里如今實力最大的外朝士人以及何進,能夠不在乎自己,瘋狂賭一把的話,那麼宋后和太子的地位安危,看似有些不穩,但其實並無大礙。
疑惑頓時解開,伏泉大喜道:「戲君大才,孤甚服之!來,請滿飲此杯!」
說完,伏泉拿起手中耳杯,率先飲盡,戲志才見此,也不含糊,毫無拒絕的舉起酒杯,也跟著滿飲。
伏泉見此大喜,心中已然明白時機成熟,便出身拜請道:「泉雖名微德薄,才智不高,願先生不棄愚鈍,出仕相助,泉當拱聽明誨。」
該做的降低身姿,伏泉已然做了,那邊戲志才見此,心中陡然有了些許自得,不過並未迷失自我,因為兩人都知道這只是做戲而已,而戲志才也是早有此意,如今機會已至,當然不會拒絕。
只見,戲志才聲音哽咽,飽含深沉道:「市井小民,平寇既不相棄,志才自當願效犬馬之勞。」
隨後,見戲志才答應,伏泉當即大喜,隨即便令徐福去雅間外,令兵卒取來他們保管的金餅。這是伏泉早已準備好的獻金禮物,他知曉戲志才家境,自然要備好一些心意,好一開始便收攏這些新附自己麾下人的心。
這裡不是巴郡,現在又在軍中,伏泉如果因為戰時的原因,隨便給戲志才安個沒有實權的閑職,自然顯得有些不夠重視。因此,為了體現重視,伏泉便準備了金餅,雖然財物俗氣,但也從另一方面體現了重視不是?
一開始,戲志才見此,固辭不受,認為伏泉有辱其人。
只是,隨著伏泉說道:「此非聘大賢之禮,但表孤寸心耳。」
戲志才最終才接受,他並不是不愛錢財之人,只是相對來說,自己剛剛新附伏泉麾下,便受到這樣禮遇,完全讓他有些難言的不自在感覺。當然,與此同時,戲志才也感受到了伏泉對自己的重視,不由暗中慶幸,自己所選之人當為明主也。
其實,早在伏泉進入戲志才家中時,戲志才對於伏泉的考驗便開始了。戲志才故意把家裡弄得髒亂差,就是要看伏泉這人,到底會不會因為外在,而忽視人才,一方面測試伏泉的容忍度,另一番就是測試伏泉是否虛偽,畢竟,一個生活邋遢,不修邊幅的下屬,他的這些行為,會讓很多表裡不一的上官露出他們虛偽求才的原形。
至於戲志才在家中睡覺,卻是他在觀察伏泉對自己的重視程度,如果期間伏泉暴走的話,戲志才便可看出伏泉求才的真心實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