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吾天生有此能 何足道哉
涼、並、幽三州兵馬多為騎兵,即使前番攻克廣宗,主要攻城的幽州兵,步卒也是有冀州人相助,現在皇甫嵩把這些人都給了郭典,明擺著要讓功於郭典,諸將可謂是敢怒不敢言。
然而,事已至此,已不可挽回,只能聽令,準備攻城,
翌日,漢軍雲集下曲陽縣城下,從東、西、南三面齊攻下曲陽縣城,同時,皇甫嵩又令公孫瓚,率幽州突騎,繞至下曲陽縣城以北的河岸對面待守。如同前番在廣宗縣城漢軍派兵把守清河對岸一樣,一旦有賊人跳河,若是其溺死尚好,若其僥倖潛水逃走,那麼騎兵便將其擊斃。
黑雲壓城,旌旗無數,皇甫嵩淡然的望了一眼前方的下曲陽縣城,隨後對全軍大聲喝道:「太平道亂,禍及大漢,今除張寶,定下曲陽,不世之功,便在眼前,諸君,努力共功名!」
「努力共功名!」在皇甫嵩喊后,漢軍兵卒聞得此言,齊齊附和,一時間,喊聲響徹雲霄。
之後,皇甫嵩下令擂鼓攻城,隨著鼓手敲擊戰鼓,悶雷似的鼓聲傳出,既響且慢。但對守城的黃巾蛾賊而言,那每一下的敲擊,都猶如千斤重擔,壓在他們心頭。
漢軍各部攻城兵卒,踩著鼓點,一步一步向前移動,進抵三百步時,城上黃巾蛾賊開始攢箭施射,似乎想要用那些羽箭,將漢軍這股夢靨趕走。
數千支羽箭於各三面城牆上,飛速襲來,漢軍將士身體盡量縮在鐵盾下,阻擋前行。聽著箭矢稠密射中盾上的悶響,以及不時傳來的倒霉同伴的慘呼聲,這些身經百戰的漢軍心頭卻是鬱悶無比,漢軍弓弩之法,在當世可謂是天下無敵,然而唯有一種情況,會令他們暫時落入下風,那就是攻城。
畢竟,黃巾蛾賊居高臨下,優勢明顯,他們的箭矢會射的比漢軍更遠,也更有穿透力。漢軍本就處於低位,即使和黃巾蛾賊相同距離射箭,他們的羽箭,也會因為重力等原因,極大的降低射程和穿透力。
三面城牆下的漢軍,都挨了十數輪箭雨後,終於都推進至下去陽縣城外百步,此刻,也終於到了關鍵時候。
霎時間,漢軍鼓聲大作,喊殺如潮,各部校尉司馬紛紛舉起兵器大呼左右道:「仰頭……弓兵前排齊額射……中排齊眼射……後排齊鼻射……弩兵仰擊……」
他們所用的射箭戰術,是漢軍無數次作戰里,所總結的登城作戰的經驗。這樣分批命令各部步卒,以各種高度往城頭射箭,既可以在敵軍城頭,進行密集的打擊,又可以保證不會因為角度等問題,對己方兵馬造成誤傷。
一時間,弓弦驟鳴,箭矢如蝗,只見天邊有無數的細長黑影,躍上城垛,而後墜落,密集覆蓋城上所有區域。
忍耐已久的漢軍,此刻終是向那些搶奪大漢武庫的黃巾蛾賊們復仇了,他們在告訴蛾賊,這片大地,也只有一支軍隊,才會玩弓弩。那支軍隊,不是這些剛剛拿起兵器沒多少時候的蛾賊,而是他們這些漢軍,是從前漢以步卒對抗匈奴至今,一直將弓弩作為軍隊力氣的漢軍。
下曲陽縣城上的黃巾蛾賊們,遭到漢軍反擊,避無可避,瞬間被射倒一大片,慘呼不絕於耳,看得旁人膽戰心驚,渾身顫抖。漢軍調集的來自天下的數萬控弩之士,此時幾乎用箭矢,將三面城頭全面覆蓋,似乎根本不會再給蛾賊反擊的機會。
「快……快……登城……殺賊……」
「奪城……殺賊……」
「箭矢……壓制……」
……
各式各樣的叫喊聲,在漢軍弓弩成功壓制城頭的黃巾蛾賊后,此起彼伏的傳開。只見,早就準備好的漢軍攻城隊伍,火速涌到城下,立梯,架弩,沖門,三者同時進行,軍隊整個動作行雲流水,顯然操練良久。
為這次攻城,郭典這些做的準備是極為充分的,就連他命人為漢軍製作的雲梯,也都極為精良。
雲梯之上有鉤,緊扣城牆,使得漢軍士卒不須擔心雲梯被對方推倒,而且製造雲梯材質極硬,一般的石塊,還不能將那雲梯砸碎。
在弓兵和積弩士的不斷掩護下,先登城頭的漢軍勇士口叼長刀,一手持弩,一手並腳攀爬,動作利落,敏捷如猿,除非是運氣極差,被蛾賊滾木礌石、金汁火油給殺掉落至地,否則他們基本上都能率先登上城頭。
此番,漢軍雖是三面圍城,但東、南二側的漢軍兵卒,剛剛周師勞頓而來,又加之他們原本的冀州步卒都皇甫嵩調到郭典手下,自然攻城兵力見拙,兵少而又疲憊,自然不能指望他們能在東南二側有多少戰果。
而三面漢軍,初戰便氣勢最足,戰果最大的,自然便是皇甫嵩內定的攻城主力,郭典手下合冀州諸郡國,近七萬的兵馬。
「殺……」第一個爬上城的漢軍戰士,發射弩箭,射殺一人,隨後取出口中長刀,提刀躍入,就欲殺敵,然而不等其雙腳落地,便有十餘支長矛從四面八方而來,將他擊殺。
「殺……」聲音喊出,又有人上來,死法和前一人,如出一轍。已至末路的黃巾蛾賊,此刻爆發出了他們最後的求生意志,他們面臨絕路,退無可退,唯有死戰。
西面城頭之下,漢軍逐漸將西城之下圍滿,無數冀州先登兵士,捨生忘死的攀城殺敵,為他們冀州人的榮耀而戰,隨著越來越多人登上城牆,雙方在城垛之上展開了激烈拼殺。
這一幕,其實並非只在西城,在東、南城頭,這兩處漢軍的步卒雖然不足,但也依舊有不少漢軍兵卒登城與黃巾蛾賊血戰,終究論及功勞,那是大多數兵將都會捨身相爭的。
當然,相對於西城的黃巾蛾賊數量,東、南城頭的黃巾蛾賊,顯然少了很多,這才能讓東、南城頭的漢軍,在兵力較少時候,已然有登城的可能。張寶雖然被困死下曲陽縣城,但他卻並非庸才,自然在戰前,就觀察到郭典手下的兵力大增,而郭典給張寶的孤軍便差點破城的惡夢,使得張寶非常忌憚郭典,所以在西城配置的兵力極多。因此,西城城頭,在郭典的指揮下,是眼下整個戰場上人數最多,也最激烈的戰場。
天空尚藍,卻被硝煙帶出不少黑色,下曲陽縣城城頭上,各種喊殺聲不斷,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不少人倒地。他們或者就直接在城頭被踩死,也或者被推到城下跌死,總之,此刻,你要想活命,唯有戰鬥,將身邊來犯之敵殺死,否則,那就只能是你自己倒下,最終死亡,這種關頭,基本是很難在倒地后還能活著的。
有句話說得好,生與死,就在一念之間,而現在,生與死,卻只在你還能不能戰鬥!
漢軍后陣,伏泉站在皇甫嵩身側,遙望遠處下曲陽縣城,頓時就被漢軍這一波操作給吸引震驚了。
坦白來說,雖然他此生所經歷大戰不少,但是像今天這般數十萬人的攻城站,特別是這完全靠著人命去填,並且是完整的漢軍遠程兵種和步兵兵種,合力用人命去填,不惜一切代價去奪取城的戰事。
「流川,幸好昨日賭約未成,不然,今日仆將輸矣!」
皇甫嵩顯然是心情極好,從他突然開著玩笑便可看得出來。想想也是,黃巾蛾賊在漢軍第一波猛攻之下,就被漢軍登上城頭,足可見其如今下曲陽縣城內的蛾賊實力如何。
就算,他們能頂住漢軍攻勢,將漢軍登城的兵卒趕跑,但很明顯,漢軍有第一次登城,就會有第二次,而且攻勢肯定會更加猛烈。可是,作為守城的黃巾蛾賊,在糧食不足的情況下,兵卒沒有足夠持續的氣力,能不能一直維持這般高強度的作戰,將漢軍的攻勢一直頂住,實在有待存疑。
「嗯?」伏泉疑惑應道,隨後便跟著皇甫嵩的目光,看到了遠方下曲陽縣西城城頭上的戰事。待看到自己昨日盛讚的五人,正指揮兵馬登城時,總算明白了皇甫嵩的意思,同時心裏面,也對正在西城城下,只會兵馬猛攻西城的郭典,產生了一絲莫名敵意。
此人太賊,自己隨意為五人造勢,準備日後有機會拉攏一番,竟然就讓他上心。伏泉可不認為,顏良、文丑、張郃、高覽、朱靈這五個年輕軍侯,能夠有那麼大的能量,讓冀州諸校尉司馬信服,讓他們作為攻城的第一線指揮官。
很明顯,只有郭典這個鉅鹿太守,才能在冀州刺史不在時,靠著自己的官職,壓服那些兵將,這也就是說顏良等五人,明顯是受到郭典支持,才能有今天攻城的機會的。
看來今日之後,這五名冀州一地的精華將領,應該要比歷史上提前出名了,也不知是福是禍。不過,自己倒是可以派人去試探一波,想來郭典雖是重用他們,但信任度還不高,否則也不會讓他們五人,只率領本部數百人和其他兵將,一起作為第一線攻城的隊伍了。
伏泉心中這般想著,當然,要是換他作為郭典,伏泉覺得,或許他會直接給這五人各配一部兵馬數千人,讓他們不計傷亡輪番破城吧,這可比讓這五人指揮本部數百人效果大的多。不過,郭典能如此重用這五人,其實也不容易了,終究,兩人之間,信息差距還是太大了。
「真不知爾之眼光,為何如此之毒?此五將,日後必當為冀州『五虎』!」看著顏良等五人,在下曲陽城頭上,率兵死戰奪城的樣子,皇甫嵩蔚然嘆道,於他這類的名將而言,識別將領是否有前途上限還是有的,而他說出「冀州五虎」,顯然已是對顏良等五人極高的評價。
「吾天生有此能,何足道哉!」伏泉不理會皇甫嵩有些嫉妒發怒的目光,望著前方下曲陽縣城,語氣緩慢,十分裝逼的說道。
這不廢話嗎?張國良能在評話三國里,評價顏良,文丑,張郃,高覽為「河北四庭柱」,再加上一個袁紹、曹操都中意無比的朱靈,說他們是日後冀州軍的精華,都不為過。
西城城頭下,漢軍又一波攻勢到了終了,登上城頭的數百名漢卒,除了少數人在黃巾蛾賊用火油燒毀雲梯前,及時從半空中跳落受了傷外,其餘人等,又幾乎都戰死城頭,被西城上的黃巾蛾賊,靠著人數優勢,給消滅了。
濃濃的血腥味,瀰漫在整個下曲陽縣城上下,混合著滿身汗液,以及時不時傳來的粗氣聲,讓得整個戰場顯得極為簡單,卻又殘酷,因為此刻交戰的每個人,不是死,就是生。
清點了麾下兵卒,看到自己五百兵卒此刻損失近半,不到三百,顏良大怒,呼喝左右,令兵卒再尋來新的雲梯,扣上城頭,同時又令弓弩兵壓制城頭,自己叼著短刀,尋了盾牌,便要親自上陣。
這些兵卒都是他辛苦訓練的,而且多是冀州同郡同鄉,感情極好,現在折損這麼多,如何不讓他憤怒?更可況,這一戰,大概是昨天那位大漢少年皇戚名將,陽都侯伏泉對他的讚賞,郭典竟然讓他這樣的小軍侯參加了攻城第一線,這份機遇,他要是抓不住,那以後就別想升遷或者封侯拜相了。
至於想要抓住機會,無疑只有率兵先登城頭,並且就此拿下城頭才行。所以,無論如何,顏良都知道,這一戰,他就是死,也要拿下西城,否則,那他不如就此死在城頭吧。
如今天下,隨著張角、張梁已死,雖然北方太平道黃巾蛾賊餘孽還有不少,但是無疑能夠讓他們成名,就此升遷的,也就只剩下張寶了。其餘之人,明顯和被稱為「地公將軍」的張寶,差的太遠了。
因此,除非顏良願意慢慢耗時間熬資歷,那麼他只有現在拚命,機會就此一次,去了就不會回來。這一點,此刻在城頭下的文丑、張郃、高覽、朱靈四人,也是清楚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