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山頂
打完這一頓屁股，孫小六有些意興索然，他慢吞吞地站起來，示意小白過來給兩位仙子鬆綁。
「你們走吧，別跟任何人說你們上過花果山山頂，否則天上地下沒人能救得了你們。」孫小六背對二仙，語氣很是不友好地道：「再讓俺看見你們來東勝神洲，俺就把你們生吃了。」
「嗯，生吃。」他強調道。
甭管是驚詫也好，驚喜也罷，總之兩仙子聽到這話，立馬就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放我們走！
小白一聽這話，臉色頓時煞白，她吼叫道：「小六，放他們走，咋跟爺爺交代，她們闖的可是禁地！」
小白這麼跟孫小六說話很罕見，可見她是真急了。
「爺爺會殺了你的！」她哭起來。
直到聽到這句話，雲英玉英兩位仙子才明白她們這回真的闖了禍——別說是她們，就是放過她們的花果山妖怪似乎也是死罪。
「乾爹不會的，俺是他乾兒子呢。」孫小六打小就見不得小白哭，趕緊把小白抱在懷裡，一個勁地揉她的腦袋。
「不會的，俺是他乾兒子嘛。」他不停地說著這句話，但聲音越來越顫抖。
兩個女仙徹底呆了——這小獼猴居然是齊天大聖的義子！。
「齊天大聖他……」雲英仙子想說點什麼，卻被孫小六打斷。
「快滾，快滾，別讓俺再看見你們！」
小白離開孫小六的懷抱，擦著臉上的淚水給兩位仙子鬆綁。
收回千千結的小白剛要轉身，手腕就被雲英輕輕帶住。
「可否……借一步說話。」雲英幾乎是以懇求的語氣在跟小白這個小妖說話，這於一個天庭的女仙而言，實在是極不容易的。
小白雖小，但八九歲的女孩子，也是將將長出小心思的年紀，不會平白相信一個人，卻也不會像男人那樣粗暴地拒絕一個人。
跟著雲英走了幾步，來到歪脖子樹后，雲英伸手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塞進小白手裡。
「倘若大聖真的要……真的要怪罪……。」雲英看了看遠處的孫小六，突然覺得不知該怎麼稱呼這位齊天大聖的義子，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若大聖真的怪罪下來，可把事情推到我的身上，我甘願承擔一切。」雲英握著小白的手，言辭之間聽起來沒有半點作偽。
「這是我的隨身之物，我乃上清境雲英。」
小白聽到這兒有點愣神——在東勝神洲一百年，她見多了妖怪們的殘暴自私，卻是第一回見到有人不把大聖爺爺的金箍棒當回事，還想著回頭來認這擅闖花果山禁地之罪。
這難道就是小六看的那些書上說的「義」？
「修道之人，豈可留因果於下界呢，這是為我的修行而已。」雲英不知道小白能不能懂她的話，只覺得這麼一說，自己剛才還砰砰亂跳的心竟奇怪地平穩下來。
嗯，我就是為自己，不是為別的什麼——雲英仙子不自主地偷瞄了孫小六背影一眼。
小白這會兒心思全在孫小六身上，也不願跟一個天庭仙子多說，心想要是你真能認罰，那小六興許能平安無事，這麼一權衡，倒也痛快地收下了雲英的信物。
剛要轉身離去，卻又被雲英拉住。
「你……」雲英有些躊躇，她就算再不諳世事，也知道某些事情是忌諱，但她想如果今天不問清楚，自己興許很長時間都難以靜心。
「你不是妖王境？」雲英道：「那網，妖王境操控不了。」
「嗯。」小白被人戳破秘密，慌亂地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孫小六。
「看來我猜得對。」雲英笑了笑，竟似很舒心一般地呼出一口氣，「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這算是我們兩個的秘密好么？」
女人之間一旦有了秘密，就很容易建立友誼，簡單的一兩句話說完，小白竟奇怪地對這位她剛剛還想殺掉女仙產生了好感。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兒遞給雲英，道：「這是頭幾年從一個地仙身上得到的，對俺們妖怪沒用，對仙體回復真元卻是極好。」
雲英微微一笑，知道此時自己跟玉英儘快恢復法力離開，不再給這二妖添麻煩才是正經，所以也沒客氣，接過瓶子倒出一粒暗紅丹藥來服下。
這葯入口便是一股清亮氣息入腹，幾乎一眨眼間，雲英便覺得自己的真元回復了至少兩成，法力起碼回復了五成。
「這是……」她差點被嚇一跳，感激地看著小白道：「玉露金髓，蓬萊聖葯！」
「走吧，還磨蹭什麼！」不遠處孫小六不耐煩了，他就想一個人在這山頂靜靜，這倆人怎麼說起來沒完呢。
雲英鄭重地朝小白拱手為禮，轉過去扶著還在哭泣的玉英仙子，也不再跟兩人道別，就這樣平地升起，順著花果嶺背面的山崖飄然而下。
這是孫小六第一次來到花果嶺山頂。
並非只有他才來過花果嶺山頂，但毫無疑問，自從大聖爺學藝歸來把花果嶺劃為禁地，他和小白是唯一來到山頂的妖怪。
這裡是一塊並不太大的平地，地面是石頭，一角上還堆著碎石塊；平地四周有林子圍著，只在朝北一面有缺口，剛才孫小六和小白就是從那上來的；透過林子可以看見月亮的光在枝葉間搖搖晃晃。
這個地方並不避風，松濤聲此起彼伏，哪怕已是春末，陣陣涼風還是讓人覺得有些發冷。
孫小六蹲在那堆碎石前面，覺得有些冷，於是緊緊地抱著膀子，把腦袋埋在雙腿之間。
小白小心翼翼走到孫小六身邊，乖巧地坐下，用手輕輕地揉著小六的頭髮，就像剛才小六揉她的頭髮一樣。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孫小六原本微顫的身體卻漸漸安靜下來。
一道怪異凄厲的聲音響起，聲音急促而殺意盎然，似遠，又似就在耳邊。
孫小六抬起頭，看著夜空，用嘶啞的聲音道：「小白，你走。」
小白愣了愣，隨即使勁地搖頭。
「俺不。」她堅定的說：「一起走。」
「不行，陣法雖然沒開，但乾爹自有感應，更何況現在山下已經發現了，如果他們啟動陣法的時候發現上面沒人，一準會用那件神器來查，到時候查出你跟俺都在山上，咱倆都跑不掉。」孫小六壓低聲音，用極快的語速說道：「咱倆都被抓，才是真的完了個球。」
說完他停頓一會，然後極溫和地看著自己的玩伴，用手使勁揉著她的臉蛋兒，道：「俺覺著吧，乾爹多半不會對俺怎麼樣，對別人是禁地，對俺還能一樣么，俺畢竟是他乾兒子對吧。」
小白抬頭看著孫小六的臉，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小臉上原本悲傷的神色卻漸漸收斂。
「你不許騙俺。」她伸出小指頭，朝孫小六揮了揮。
孫小六也伸出小指頭，強笑道：「拉鉤，不騙你。」
小白長長地舒了口氣，似乎解決了什麼大事一般，朝孫小六乖巧地一笑，閃身消失在花果嶺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