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靈石再現
孫小六失神地看著小白消失的方向,半晌才笑了笑,靠著背後的石碓坐下。
山風奇怪地平靜下來,孫小六卻有些煩躁,不管在什麼情形下,要一隻猴子坐著不動,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更何況這隻猴子還是在等著被抓。
再加上,他實在不是很確定,自己這條小命還能不能保住。
在他出生的那個年代,東勝神洲剛剛結束千年戰爭,血與火的文化烙印正是最深刻的時候,哪怕他稍大一點懂事的年紀,也見到很多一言不合就見生死的場面。
妖怪的詞典里,向來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和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這兩句話,情義什麼的,對妖怪來說只是來自南儋部洲的笑話,別說像今天這種闖了禁地的情形,就算是你去別人家裡偷塊紅薯,那逮著也是直接殺掉的下場。
遠的不說,九十多年前的禺狨王,與乾爹那是何等的交好,卻也因為踏足禁地差點被乾爹殺了煮湯。
孫小六是真的一點都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資格,能讓乾爹饒自己不殺。
人都說秋風秋雨愁煞人,想不到這夏日的清風,愁起人來也毫不手軟啊。
孫小六隻覺得心裡那塊石頭越來越大,彷彿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咋回事,守山的陣法還是沒有打開,孫小六覺得這時間過得真他娘的漫長,實在是太折磨妖了,於是他的倆眼皮子開始打架玩,然後,他睡著了。
地面開始有些輕微的顫抖,不久之後開始搖動。
這搖動緩和而輕柔,就像……
就像媽媽在搖著搖籃哄寶寶睡覺。
夜空傳來一聲輕輕地嘆息,這嘆息聲充滿著複雜的意味,像是遺憾,卻又帶著點慈悲和欣慰,細聽之下竟還有些矛盾……
孫小六靠著的那堆碎石縫隙中開始透出嫩綠色光芒。
光芒越來越盛,漸漸地蔓延開來,將碎石一塊塊包裹、湮沒。
沒過多久,地面開始輕柔地翻滾起來,就像廚師手裡的顛鍋,那堆散發綠色光芒的碎石和孫小六就是鍋里的菜。
若是身處其間,或者真會生出天地如爐的感慨,可惜那個唯一身處其間的猴子,睡著了。
散發綠光的碎石開始一塊塊附著在孫小六身上,越來越多,最後把他完全包裹。
時隔五百四十年,花果嶺頂上又出現一塊靈石。
水簾洞亂成了一鍋粥。
半個時辰前,一隻小妖拿著孫小六的金腰牌走進長老閣,然後長老閣四位首席孫馬孫流孫崩孫芭帶著十位長老和二十一行軍的乙丑、丙寅兩隻軍隊朝傲來國開拔。
自花果山立國以來的規矩,外族長老不能決策猴族內務;而大司兵孫竹,幾天前就巡視北疆去了,因此,眼下的花果山裡,猴族可以說是群龍無首。
而這時候,偏偏花果嶺示警,花果嶺上層層疊疊的陣法全部失效,甲子軍不知所蹤。
很多知道花果嶺重要性的妖國高層都覺得,天要塌了。
水簾洞里,孫一一不停地走來走去,滿臉凝重,在她身邊,有各族長老,各部衙長官,各軍將領,然而其中身份最尊貴的,還是妖國丞相,鬼王無咎。
花果嶺禁地事宜,猴族一貫是當做自家事在處理,按說無咎雖是丞相,也無權過問,然則如今猴族大佬全都不在城裡,剩下的猴子們,地位最高的就孫一一,但她只是個皇宮總管,壓根兒沒資格處理這事,在這樣的情形下,就算鬼王一向避著和猴族大佬們爭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大殿里亂紛紛吵嚷嚷的,就像鳥妖們的菜市場,妖怪們向來不懂禮法,直白粗暴是正常風格,這時候已經有不少大妖開始罵娘了,從猴族長老罵到大司兵,從孫一一罵到孫五五,當然被罵得最慘的還是孫三三。
所有妖怪都沖著孫一一吹鬍子瞪眼,不止是發泄平日對權傾花果山的獼猴家族的嫉妒,還是因為他們此刻很害怕——齊天大聖回來后肯定會拿這件事開刀,每個人都害怕那把刀會落在自己頭上,似乎他們覺得此刻嚷嚷得越厲害,就越能把自己摘乾淨。
鬼王無咎向來瞧不起這些大妖們的智商,所以在所有人都吵作一團的時候,他卻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不急不怒,不驕不躁,盡顯妖國丞相氣度。
他在得到花果嶺示警的消息后第一時間找到孫一一,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全皇城只剩下孫一一能再啟花果嶺陣法,抓住那個闖進花果嶺山頂的人。
然則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正常運轉了兩百年的陣法,居然無法再啟。
孫一一六神無主,就連一貫足智多謀的鬼王無咎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孫一一與孫三三一樣,都是妖王境獼猴妖,境界突破妖王修成人形,智慧已有質的蛻變,再加之她六百來歲的年紀,學習速度也罷,處理複雜情況的能力也罷,都比之妖帥境高出百十倍,儘管這樣,孫一一還是沒有解決目前危機的辦法。
鬼王無咎的境界比孫一一高出好幾個等級,加之又是鬼修,智慧更是高深莫測,但在這種時候,他照樣一籌莫展。
花果嶺不能上,陣法不能啟動,又怎麼抓住闖入禁地的人?
因此上,兩人除了派二十一行軍團團圍住花果嶺,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來。
花果山的夜,黑得讓人心慌。
山頂上的那塊剛剛成型的靈石不再發光,山頂的地面也不再顛來顛去,山風徐來,吹亂滿樹松針。
一道黑影從天而來,落在靈石旁。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伸出去觸摸靈石的手顯得躊躇不決,良久,他終於收回那隻手掌,沒有落在靈石上。
他默默地站在靈石前,看著月光下那平淡無奇的石頭,嘴裡似乎低語著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說。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緩緩地轉身,身體慢慢騰空,半空中,他回頭再看了眼靈石,嘆道:「日防夜防,卻終是讓你得了去。」
言畢,他揮了揮衣袖,消失在夜色中。
花果嶺上,法陣的光芒衝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