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十二祖
孫小六使勁咬下雞屁股，滿嘴的油，然後用懷疑的目光盯著孫二二。
「傻弟弟，俺們都是魂身，俺們是幻像。」孫二二哭笑不得。
「俺覺得你看到的才是幻象。」孫小六這個觀點其實更合理，因為他們兩個來自同一個地方，又能看見彼此，但孫二二看得見城裡滿城妖怪，孫小六卻什麼都看不見。
這麼說的原因是，孫二二是來試煉的，妖祖他老人家自然會刻意讓她看見那些其實並不存在的妖怪。
誰知孫二二搖頭道：「城裡的妖怪是真的，妖族故地也是真的，小六，俺們才是假的。」
若城裡一切都是假的，那若是遇到有洞明之眼的妖怪，比如諦聽，這場試煉對他豈非毫無難度！
妖族先祖的安排自然不會出現漏洞，所以最合理的解釋，必然是因為試煉者才是假的，因為妖族進階的試煉，主要還是渡劫。
渡心劫。
要想從大聖境晉位齊天大聖，需得真正勘悟天道，天道在哪裡？
真神唯有一心存——天道，便在自己心裡。
每一個試煉者，在進入這裡之前都知道他們將到妖族故地試煉，所以打從一開始，他們心裡就已經構築出一個妖族故地的形象，那個形象來自於數萬年的口口相傳，來自於自小起便得到的灌輸。
妖族故地的消失，是所有妖怪共同的心結，沒人能無視這些從出生起就聽到的妖族故地故事，除非他能勘悟天道，拋棄所有那些別人給予他的既定認知，找到心底最深處那個真正的「我」，以「我」的眼睛去看。
那個我，對這個世界不能有半點「念頭」的，沒有「念頭」，作為魂身而存在的他們，自然就能想被看見就被看見，想不被看見，就不會被看見。
但最大的問題是，孫二二若非見到孫小六，根本不會意識到自己居然是魂身。
這便是齊天大聖晉位試煉最難的地方，絕大數人即便勘悟了「我」，也意識不到自己是魂身，可以通過「我」的心念，自如掌控自己是否存在於這個時空。
至於孫小六為什麼看不見城裡的妖怪，是因為他來到這裡，全無動念。
他自然也受到過類似灌輸，卻壓根沒想過自己要來這個地方試煉，他純粹是來懷古的——懷古的人，心裡只有故事，哪有對手和危機。
但來試煉的人卻不同，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他們心底就會油然而生一些思考：那裡有些什麼妖；俺的危機在哪裡；誰會是敵人，誰會是朋友；俺要不要去找找俺的老祖宗……
諸如此類。
一旦有了這些念頭，妖族故地便會完整地出現在他眼前。
孫二二是幸運的，因為不知道怎麼回事，小六就被送到她跟前來，若非知道妖祖他老人家向來是以寧缺毋濫著稱，她幾乎都要懷疑是不是哪位妖祖在幫自己作弊。
孫小六聽了二姐的分析，當即雙眼冒光，興奮地道：「那俺們趕緊去闖城吧。」
孫二二聽得這話卻笑著搖頭道：「不急，天明再去，先睡一覺。」
「你不急俺急！」孫小六當下就把他帶兵上陣大破天軍，然後又被天羅地網困住眼下一幫子兄弟和自個兒肉身還在地網裡的事說了一遍。
孫二二頓時滿面寒霜。
「欺俺花果山無人么！」她二話不說，牽著孫小六的手就閃電般馳向渚沃方向。
孫二二看著冷淡從容，實則最是火爆，當初在樊籠只是聽得一句不好聽的話便敢教訓孫崩這隻老猴子，如今天軍竟敢抓她弟弟，她更是容忍不得，這便要連夜闖城，完成試煉，回到花果山給弟弟出氣。
正如她所推斷，再次回到渚沃，這裡已經空無一人，城牆房屋破敗不堪，遠近數十里儘是黃沙。
她，已經勘破自我，踏進天道。
一路疾飛，眨眼便到城中心那個巨大的廣場。
孫二二自來到這裡便日日闖城，也不過就一次見到這廣場一角，如今站在廣場中央，哪怕她已經捅破那層窗戶紙，心裡依然有些激蕩。
數百道光華從廣場上升起，有的就在姐弟倆身邊，有的還在遠處，密密麻麻，大小不一。
光華中，一位位身著古老華服的大妖漸漸顯形。
廣場正中那座並不十分高大的台上，十二位妖祖含笑而立。
孫二二孫小六跪下，四周大妖微笑著紛紛移步，給他們讓出一條通道，姐弟倆膝行至台下，以大禮參拜。
「本想再給你安排一點難的，後來想想算啦，等你晉位司命大聖時再說吧。」左側第三位妖祖開口說道。
「謝帝君。」孫二二磕頭。
「這誰呀？」孫小六悄聲問。
「東華帝君。」孫二二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比當年那猴子好多啦，知道用心去看。」左側第一位妖祖也道：「當年他可是一路打進來的，毀了俺們半座城池。」
孫小六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乾爹，心裡暗道：那還用說，那可是俺乾爹啊——自豪感油然而生。
「孫二二，把你的麒麟鞭給俺。」正中那位妖祖道。
「這又是誰？」孫小六啥都好奇，啥都想知道。
「妖祖萬聖帝君。」孫二二一邊捧起麒麟鞭一邊小聲道：「第一代麒麟。」
孫小六暗暗咋舌，再不敢多說。
麒麟鞭從孫二二掌心緩緩升起，漂浮到萬聖帝君跟前，也沒見妖祖他老人家怎麼動作，麒麟鞭便放出無數銀白毫光，霎時把廣場上所有大妖身上的光華蓋過。
一縷金色絲線從妖祖手心飛出，纏繞在麒麟鞭上，眨眼便融進鞭身消失無蹤。
「俺那玄孫牽戀紅塵，數千年內心不安，便連魂歸祖地之後，也無一日開心快活，俺想這或許是天意，便讓他給你做器靈吧，省得他整天長吁短嘆，俺看著心煩。」
「謝帝君！」一向淡定的孫二二聽了這話，聲音居然顫抖起來。
仙器融進器靈，便有機會成就神器，但妖祖親手將麒麟之靈融進麒麟鞭，那這個機會就是十成。
麒麟鞭，此時已是神器。
無數銀金交雜的光華自鞭身升騰而上，直抵蒼穹，高天之上，飄飄洒洒居然下起紫色的雪來。
青鸞火鳳，赤蛟黑龍盤旋而上，在諸沃城上空飛舞不休；渺渺茫茫之中，似有仙樂響起。
神器成，天現異象。
一頭紫麒麟自麒麟鞭中化出，向十二位妖祖跪下磕頭。
「孫小六。」
孫小六正被這異象震驚得說不出話，卻聽得有人叫自己名字，抬頭看去，便見右側第二位妖祖正看著自己。
「啊？」他一時手足無措，竟忘了行禮。
「你這小猴子。」那妖祖搖頭笑道：「今日看見故地，可有感想？」
「俺啥都沒看到，全都是黃沙，城門都是爛的。」這話孫小六可不敢大聲說，他嘟嘟囔囔壓根就是自言自語。
但妖祖居然能聽到，哈哈一笑，揮出長袖，漫天光華拂過諸沃之城，一片繁華景象頓時出現在姐弟二人眼前。
「便讓你們看看真正的諸沃之城吧，難得來一趟。」妖祖說。
天是藍的，雲是白的；遠處群山環繞，近處綠樹紅花；街上車水馬龍，妖流如織；傳說中全用天外雲岩建造的房屋宮殿一座座恢弘壯麗；無數有血有肉的妖精活躍在大街小巷……
諸沃之城比之花果山城，不止大很多倍，更要繁榮昌盛。
「故地為何要離開啊，這麼好的地方，這麼多大妖？」孫小六心裡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自然就要問。
孫二二聽得他問出這話，嚇得一身冷汗——這是妖族絕密，妖祖們豈能告人。
果然，東華帝君看著孫小六，一聲冷哼，孫小六渾身一哆嗦，心道不說就不說嘛，嚇俺幹嘛。
「也不是不能說。」萬聖帝君笑看著姐弟倆道：「若是俺們說了，要麼必須殺了你姐弟倆，要麼就得永遠把你們留在這裡，你願意嗎？」
「這也太賴皮了！」孫小六梗著脖子嚷起來。
「哈哈哈……」
十二位妖祖一齊大笑，身上放出萬丈光芒，那光芒太過強烈，強烈得孫小六瞬間什麼也無法看見。
好不容易光華散去，孫小六終於睜開眼睛，便看見頭頂三尺的地網，和無窮無盡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