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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無能

  會在醒來時感受到無邊無際的失落感,有時是因為方才做的夢太過美好,有時是因為忘記了剛才做過的夢,有時是因為身體在醒來時便感受到來自地球的重力束縛,明白了自己並非如夢中般自由自在。


  這是一件令左揚東頭疼的事情。他醒來的時候,滿是霧氣的眼睛總是讓他酸疼得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淚,有些情況比較特殊,都看見眼角幹了的水漬,總有一種錯過什麼的空寂感。


  這與尋求著某人,或者是忘記了某事的痛苦不大一樣。他從一開始就明白,即便意志在不停地忽視著自我的聲聲呼喊,但對一切無能為力的痛苦還是直白的反應在他的身體上。


  有時候他也是想做點什麼的,比方說上次在路邊遇見的奄奄一息的小狗的時候,他很想抱起它。


  但那是沒用的,抱起也救不了它。


  左揚東不知道它在想什麼,渾圓的眼睛中夾雜著虛弱無力,也混著不明所以的感情。在它永遠的合上眼睛后,左揚東也融進了過路人的涌流之中。同熙熙攘攘的人流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


  那天夜裡做的夢裡,有一隻金色毛髮的小狗,它一直看著遠方,而左揚東只能看著它慢慢踱步前行的背影,目送著它被飛馳而過的大卡車碾碎。血漿肉塊拖了一路,在路的盡頭與汽車一同消失,再往回看時,一路的血跡全都消失了。


  從那個時候起,左揚東便陷入了無力感的周而復始之中。


  直到有一日,在夢中的他終於忍受不住這在眼前重複了無數次的場景,做了什麼事。總之,那狗活下來了,吠聲里滿是聽不懂的感謝。


  為了這幾聲狗叫的左揚東覺得被車撞爛的腦袋都不算是什麼了。


  醒來,落下的眼淚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他清楚的認識到夢和現實的邊界是多麼遙遠,多麼分明。正因為在夢境之中將狗救下了,現實中的自己才會如此的焦慮和痛苦。


  而這次,也是如此。


  救下夏塔拉·考文垂的夢做了無數次,但每一次的重複,都只能讓他在醒來時感到更加的焦慮。


  與程雛那次不同,左揚東毫無根據的確認這兩人之間的不同。夏塔拉·考文垂,她不僅僅是一個無力的女孩子,而是素未蒙面的自己的答案。


  是什麼問題呢?肯定是陌生的、自己不曾想過的那個不願意提及的問題。如果救不下夏塔拉,胸腔里跳動的心臟絕沒有繼續躍動的理由。


  如同江橋所料定的一樣,這群正裝男的攻擊方式十分單調。見到江橋開一槍,不中,江橋近身,他們丟槍,開始進攻。無論對方怎麼打,只要江橋一記上勾拳,他們就會被撂翻在地,這不停靠近的正裝男也不例外。


  他見得江橋有一定距離,砰砰砰的開了四五槍,但不知是其腎虛手抖還是中風前兆,四五顆子彈都以十分靠近的距離與江橋擦身而過,打在身後的玻璃窗上。看見站在原地,一臉蔑笑的江橋身上一點傷口都沒有,正裝男反而更慌了,手掌勾著扳機勾得緊緊,手上的聲音而泛白的指關節卡著更換彈夾的按鈕,老半天才按了出來。


  正當他掏著口袋裡的彈夾往槍柄塞的時候,走到驚慌失措的他面前的江橋為了將他夾在扳機處的手指解放出來,一拳朝著他的臉頰糊去,對方當場昏迷倒地,不省人事。


  與之分離的那幾個較大的光芒應當是屬於正裝男的,江橋難得冷靜的判斷七樓的幾個光點的意義,確定了閃爍著移動的光點是來自於槍械的小小發訊器。


  現在那幾個男的已經被打倒了。他是自然不覺得那個左揚東能撂翻兩個人這麼誇張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剛才請來的幫手救了他。


  江橋自然是明白的,自己是絕沒有在警察眼底下殺人的可能,所以必須要在那之前。


  要在那之前。


  站在敞開的門前,咬得牙齦泛鐵腥味的江橋倒提軍匕,面露凶光。對著正對著門的沙發椅上的衛畢舒看著他,笑眯眯的拍著方才還揉捏著毫無知覺的夏塔拉·考文垂**的手掌,如同恭喜遊戲中打通一切難關,終於來到最終黑幕面前的英勇主人公一樣。


  江橋本就沒有跟他廢話的理由。慢慢踱著步往前的他將聽勁和視力運到了極限,腦海里已經為假想的子彈路線做好了躲避的方案。無論是哪個方向襲來的子彈,他都能在躲開的同時借著重心前移猛地竄到坐在沙發上的衛畢舒面前,無論對方來不來得及反應,只要自己吃下並非槍擊的一擊,對方的腦袋至少就會被自己戳一個血淋淋的洞口出來。


  「沒有埋伏,沒有預備,這裡只有我和你」衛畢舒抱住橫躺在他腿上的夏塔拉·考文垂,「還有我內人」


  「內人?她同不同意呢?」江橋確認真如他所說那般的毫無埋伏后,便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這個男人身上來。


  看著坐著的對方,江橋分析著對方可有的行動方案。夏塔拉·考文垂的腦袋壓在他的大腿上,限制著他的起身運動,所以對方能躲避的方向有極大的限制。江橋微微笑著將眼睛眯起的一瞬,渾身的怒意混合著肌肉的力量,鼓動起全身的細胞,沸騰的血液如同要從皮膚中噴涌而出般喧鬧著,持著軍匕的右手自右向左猛地斜刺向衛畢舒的頸部。


  江橋明白這一擊定然不中,果不其然,耿直得無需任何人說明的刺擊被衛畢舒往後一側便輕輕奪過。江橋攥得緊緊的左拳趁著空檔,如同計劃般的砸向對方的臉頰,只要對方伸出手來擋住這一擊,那江橋右手的軍匕便會劃破對方最靠近夏塔拉的左手,接著放棄軍匕的同時,將他和夏塔拉·考文垂分開。


  如同沒料到江橋所想一般的衛畢舒右臂如江橋想象般的抬起,攻向他的左拳依舊保持著怒意與力量,同時,一擊未中的軍匕調轉方向,刀尖直指對方的左臂。


  就在拳掌相接的一瞬,江橋只覺得異樣得很,目光不由得移向自己肋下的江橋,感受著骨頭與肌肉上無故傳來的撕裂疼痛的同時,見得自己身前,嬌小潔白的身軀在半空旋轉,緊閉著眼睛的臉上依舊毫無表情。在視線透過自己的拳頭與夏塔拉的身軀所形成的夾縫中,江橋見得衛畢舒的左腿踢在自己的肋上。


  什麼時候?

  江橋的大腦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看見了什麼,心頭猛跳卻是因為自己夏塔拉與自己的距離竟然是如此之近,拿著軍匕的手猛地鬆開,便要將半空之中的她攬起。


  巨大的痛感又從胸前傳來,對方猛地打在自己胸前的一掌,帶著將一切壓碎的魄力,將自己狠狠地打了出去。


  物體落地的聲音先行響起,飛出的江橋隨後砸向了一旁的木質桌椅。大腦中的液體和固體被無形的大手一直攪拌。等到片刻后,耳畔中傳來軍匕插入地面時因震動產生的金屬蜂鳴時,他才有辦法將迷糊的眼睛睜開,才看見滿是憐愛的將倒在地上的夏塔拉·考文垂撫起的衛畢舒。


  「你就這麼對待你愛人的?」不久前止住的鼻血又出來了的江橋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另一隻手摸了摸下肋,又摸了摸胸口,確認自己的骨頭沒什麼問題之後,身體慢慢悠悠的從地上支了起來。


  「是呀,這是我們的愛」


  聞言一笑的衛畢舒將夏塔拉·考文垂橫放在方才坐著的沙發上:「雖然很痛,但這就是愛」


  果真世界上是什麼變態都有。江橋目測了下自己與軍匕的距離,吸了口氣,將流入食道的血液給吐了出去,右腿在後,左腿在前,攥在腰間的拳頭與伸出的左掌正對著衛畢舒。


  對方見狀,拍手直笑:「看比賽時我就想說了,真是很有創意的三.……」


  還沒等他的話說完,用力蹬出一腳的江橋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三步之內,對方見得江橋靠近,如同沒有反應過來般維持著方才的笑容。


  高度自律的身體無需衛畢舒的命令便如同條件反射般的將握著的拳頭揮出。看似毫無目的的一揮,指關節卻分毫不差的砸在方才江橋被一掌打中的胸前。


  心臟的驟跳讓江橋沒由來的覺得氣短,一擊打中對方右臉后,猛地往後跳了幾步,拉開了距離。


  「毫無力氣的拳頭」衛畢舒甚至連動都的沒動,方才揮出的拳頭慢慢的放下,看著江橋只是冷笑:「太弱了。」


  「畜生果然是比小畜生強一點」緩過氣,將心跳平息下來的江橋拳頭攥緊,直盯著對方懷裡的夏塔拉:「但現在說我弱,還早了些」


  「畢竟是打那種過家家的遊戲出身的,你只能算是矮子中的高個」


  沉默片刻,衛畢舒撫著夏塔拉的臉頰,往後退了一步,手指按住了窗帘旁的隱秘按鈕,巨大的防彈玻璃窗忽然打開。


  警笛的聲音與警察的擴音器失去了玻璃的阻隔,聲音變大。江橋也好,衛畢舒也好,沒人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不明白對方舉動的江橋,心裡頭忽然有些許慌亂了。他盯著對方將沙發拉至窗檯旁,將夏塔拉慢慢的放在上面。


  衛畢舒走到沙發前,正對著江橋,笑容滲人。


  「我不會殺你的,不用害怕」


  見得江橋攥得發顫的拳頭,衛畢舒笑著從口袋裡掏出那把象牙白的槍,轉動著轉輪,往其中填入子彈,「我會傷你,你以後再也打不了拳。算是你今天來我這搗亂的懲罰」


  江橋估計兩人距離的同時,也猜測著雙方的力量差值。方才對方打出的那幾下,力量和速度都遠在自己之上,在熟練度和致命度上更勝嚴仲。以最好的情況來算,對方能打出的最大威力是他的踢技和一臂左右打出的拳頭與手掌,那麼自己只要拉近距離就可以在限制對方射擊的同時克制住對方的攻擊。


  江橋的想法,連他自己也知道太過樂觀了。


  但是,只要能將距離拉小到一步,甚至是半步之內的話,以當初顏平帆讓他練『推車』所留在身體之中的肌肉記憶,定然可以在極短的距離內打出自己自豪的『崩拳』來。


  就用這一招結束這一切!

  「考慮得很仔細呀」衛畢舒見他緊縮的眉頭逐漸舒緩,手指一動,解開了扳機的鎖定,「那就來吧」


  『吧』字剛落,江橋猛地迎著對方沖了過來,緩緩抬起的手槍還未扣下扳機,便被近到身前、壓低身子的江橋硬是抬起,另一隻攥緊的拳頭猛地攻出,還未打在對方臉上便被手掌猛地推開,仰起的腦袋沒能看見任何攻擊,但心中的懼意與脊背盤上的寒意讓他下意識的將身子往後屈去,硬是躲過了側踢向他肋骨的攻擊。還沒等他調整中心,再追上一擊,便見得衛畢舒自己堆著笑臉的迎了上來。


  來得正好!右拳握緊,切至前方的左腿後方的右腿蹬地的力量順著腰部傳至拳頭,即便沒有魔力加成,江橋也自信這記『崩拳』定能破開對方的防禦姿勢。


  『崩拳』毫無阻攔的正中對方下肋,根本沒有防禦打算的衛畢舒的左手與對方的崩拳擦肩而過,直接掐住江橋的脖子,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如同江橋只是玩鬧似的捶了他一拳:「就這樣?」


  自己所能做出的最大攻擊被毫無難度的擋下,江橋的心理素質已經算是上乘。喉嚨一禁的瞬間,他連忙將左手抬起,要擋住對方砸來的一掌。饒是如此,這一掌仍然將他震倒在地。


  頭疼以及嘔吐感讓江橋沒辦法站起身,嘴巴里的聲響連他自己都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他只能看著抱起夏塔拉的衛畢舒走到窗前,輕聲的說了句:「起來。」


  「和你玩個遊戲」


  不詳的預感比這身體的眩暈和疼痛更讓江橋難受,他忍著嘔吐感,逐漸恢復控制的身體慢慢支起,站立得歪歪斜斜的他,用力的甩去因頭暈而出現的四五個虛影,盯著衛畢舒的眼神如同豺狼虎豹。


  「你只有眼神很強,看來有一顆很強悍的心」衛畢舒笑了,「你現在離我有兩米,我給你一秒的機會」


  衛畢舒興奮的笑容,江橋看得一清二楚,一股噁心感混雜著嘔意,讓他越發的感覺到後背發涼。


  「你不會這麼做的」江橋強裝鎮定。


  「是嗎?」衛畢舒伸著舌頭,舔了下夏塔拉的雙唇,「不管她活著還是死了,我都會愛著她的。」


  「我不信」即便江橋這麼說,但他微有顫抖的右腿已經將他的無能為力暴露在衛畢舒的眼中。


  衛畢舒舉起他想要佔有的寶物,想要結合的幼體,「我想,給你點懲罰」


  話語剛完,瞳孔有些擴散的江橋猛地向著他跑去,歪歪斜斜的身子像是失控了一般,嚴仲所鍛鍊出的力量控制此時成了最大的累贅,踩出一步,這個世界便向前方傾斜半分。


  「時間到。」


  衛畢舒的笑聲響起的同時,一隻手猛地鬆開,失去一般支撐的她的身體在半空中沿著他的手臂滾落,撞擊在窗台上的腦袋帶著身體一同往窗外拽去,半空中盪起的手臂如同呼喊著救援一般,無力的朝著天空伸著。


  江橋顧不得撞在窗台上的胸口,一把抓住半空中的手臂,咬著牙的他沒辦法去注意窗外的警車與往上來的警察,光是手部突兀的負重感讓他難受得立馬想將夏塔拉拽起時,聽得子彈入膛的響聲的他,忽然停下了動作。


  下一秒,冰涼的觸感抵住了江橋剛轉向衛畢舒的腦袋。


  「我騙你的。」


  衛畢舒看著江橋,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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