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世俗的禮法

  小屋內，頓時安靜極了。


  桌台上，有三兩隻飛蛾圍繞燈盞上的火苗，不停地撲扇飛舞，牆上倒映著它們的影子，輕盈雀躍。


  其中，有一隻飛蛾，不甘心僅僅如此，壯烈地展開雙翼，朝燈苗撲去，牆上的影子，立馬跟著少了一道。


  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飛蛾撲火的身影。


  燈盞裡頭的油，隨著時間流逝，一點一點燃盡。小屋內的光線，也隨之越來越弱。


  像極了某種不好的暗示——


  比如春天土壤裡頭破土而出綠芽兒，剛露出了頭，就被奔跑的野獸，給踩成了一堆爛泥。


  又過了許久，小屋內，又只剩下稍許慘淡的白月光。


  凰鍾，終於從地面站起身。


  孤零零地，脊背微駝，一直，就那麼站著，一動也不動。


  就像一棵生長於沙漠中的胡楊，周遭黃沙漫漫，頭頂藍天皓皓，百里內，人煙罕至。


  荒凉得令人絕望！

  他低著頭，月光籠罩在他身上，清楚可見，薄薄的長衫下，那一雙漂亮的蝴蝶骨。


  形狀美好而脆弱，十分動人。


  一直以來，他都很在乎自己的儀態。一言一行，皆需守其規範，不得有半分逾矩之處。


  可現在，他卻好似一個在大雨裡頭，淋了很久，徹底迷失方向的旅人，抬眼望去，大雨滂沱一片，行人紛紛奔跑歸家的身影，川流不息。


  只有他，一個人，站在路口的拐角處，滿臉彷徨失措，無家可歸，無處可去。


  原本，是有一個人在路口，等他的！

  他一直，也是這麼以為的。


  所以，努力的朝著那個人走過去，想牽起她的手。


  走進了，卻被對方一腳，狠狠踹破了胸口那份單薄的幻覺。


  她從來，就沒有站在原地，等過他！

  從來都沒有！

  一切，不過是他自以為是罷了。


  凰鍾深覺自己此番情狀，未免，有些過於自憐。


  卻無法阻止，心口處那一抹撕裂痛楚！

  如同海潮般，一波又一波，洶湧襲來。


  ……


  ……


  床榻上，傳來少女平穩的呼吸聲。


  節奏舒緩，平和。


  顯然，她早就已經睡著了。


  ……


  ……


  深秋時節，夜裡的溫度，卻漸漸有了初冬的痕迹。


  凰鍾站得太久，受了寒，導致身體血夜循環不足，加之，他本就體弱，手腳愈發冰涼，可以明顯看到手背上，根根淡青色的血管。


  他微微皺起眉，試圖向前，緩緩挪了半步。


  可小腿酸麻脹痛——


  動起來，無比艱難！


  被迫，又重新坐回到原先那張凳子上。


  然後，又跟之前一樣，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他並沒有回頭——


  兩隻眼睛，依舊，木然的盯著桌面，愣愣出神。


  床榻上，少女靜靜蜷縮在裡邊，留給他一個小小的後腦勺。


  她的身子瘦弱，占不了多少位置，是而，現在這樣縮著，給他騰出好大一塊地方！

  足夠他躺下，舒舒服服，好好睡上一覺。


  可凰鍾，從頭到尾，壓根沒有想過，要躺倒床上去，跟少女睡在一起，蓋同一床被子。


  這絕不意味著，他因剛剛的事，還在心裏面生她的氣！

  而是，自小受叔父周公姬旦，禮樂人文教誨，與大多數作風開放，享樂重欲的大周男兒不同。


  在他的認知裡面，無論阿慶多麼強悍，心腸多麼殘忍冷酷。


  她終究——


  是一個女兒家！


  ……


  ……


  生為女子，從一出生起，就註定了……不會比男兒活在這個世上便利！

  對於女子的名節，縱使蓮慶完全不在乎。


  他，卻還是要守禮地！

  這無關當下的道德觀念，世俗禮法，


  純粹，只是他個人的一種自我約束跟選擇罷了。


  思及此，凰鍾雙臂交叉，環抱於身前，脊背重新挺得筆直，就此，坐在一張板凳上，低頭閉目。


  和衣而眠——


  床榻上的少女，背對著他，面朝牆壁，眉心，悄悄擰成了一股結！


  蓮慶眼睛緩緩睜開，握住被子的手，隱約加重力度。睫毛微顫，眼瞳黑得像是染了墨，表情晦澀不明。


  心底恨恨地罵了聲，傻子！

  重新閉上眼，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能洗個熱水澡，身上蓋著厚厚地被子，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暖烘烘的，舒服得叫人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可偏偏，今晚，她居然……奇迹般失眠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