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說不得的昭妃
生來尊貴的人,眉目間稍一凜,便帶著難以言說的氣勢。
李良是乾清宮的大總管,慈寧宮和壽康宮都是常來常往的,可沒由來的,就是心虛了一陣。
他輕咳一聲:「貴主兒您說笑了,乾清宮是萬歲的寢宮,哪裡有人能霸得了。」
「這便是了。」衛玉容退了兩步,「公公過會兒替我回一聲,我在儲秀候著萬歲爺的行駕。」
李良忙不迭的應聲下來,又一面恭敬地送她離去不提。
等出了乾清宮大門,出雲才得意似的與她道:「主子方才可真厲害,連乾清宮的李大總管都怕了您。」
衛玉容瞧著輦,一顆心卻越發沒了著落,擺擺手,示意自己走著回宮,叫抬輦的奴才們先退了。
出雲話音一頓,見她如此……:「主子心裡不痛快嗎?」
衛玉容略搖一搖頭:「早知道會是如此的,有什麼好不痛快的。」
出雲一愣:「您是說昭妃嗎?」
她嗯了一聲,卻是意味不明的,走出去兩三步,又回過頭來,盯著乾清宮多看了兩眼。
出雲不知道如何勸,便跟在她身邊兒不敢再言聲。
「我實則很不喜歡這樣的厲害。」就在出雲以為她不會說話時,她卻又囁噥著開了口,「我何須李良來怕我懼我,我原本就不是那樣的人。我寧可他們是敬著我,真心的敬重我……只是可惜,現在這樣子,我只能撐足了氣勢,叫他們怕我。」
出雲抿唇,很不喜歡這樣的衛玉容。
她眼中的衛玉容,生來便是天之驕女。
儘管高令儀一向以這四個字自居,可在出雲的眼裡,高令儀不過草莽而已。
當年高家就是武將出身,累軍功至今日地位,又因當初是跟著皇帝殺伐,有了從龍之功,等老皇帝御極后,才會點了高氏女為太子妃。
而衛玉容呢?她身上還留著元氏皇族的血,是真正的皇親貴胄,她的一言一行,幾乎就是上京貴女們的典範。
出雲心頭一陣難過,這樣的衛玉容,卻被困在了禁庭中,與人斗,與人謀。
明槍暗箭,將來少不了的。
她扶著衛玉容的手,更收緊了些:「主子實在不喜歡,咱們就在儲秀宮中清凈的過日子,您已經是貴妃之尊,又有老祖宗庇佑,犯不上跟她們……」
「出雲。」衛玉容反手在她手背上拍了兩下,「這不是我想不想的事兒,形勢如此,迫人低頭。我不爭,來日高太后也不會輕易放過我。」
「您是說……」出雲吃了一大驚,「不會的,太后就是顧忌著慶都殿下,也不敢拿您怎麼樣的。」
只有衛玉容心裡清楚,高太后從來就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她並不會真的顧忌母親,她如今顧忌的,也只有老祖宗一人而已。
自己現在進了宮,不爭不搶就只有等死。
老祖宗能庇佑她三年五年,難道能護著她一輩子嗎?
元邑當日也說了,如果有朝一日,連他都護不住她時,她會不會怪他……
深宮之中,能靠的只有自己,這句話,她早就知道了!
……
再說乾清宮中,徐明惠掃過李良進進出出,還有方才李桂一臉慌張溜進來回話的模樣。
這禁庭里,除了高令儀和衛玉容,還有誰能叫他二人如此呢?
是以她趁著元邑筆尖停頓時,搖了搖他手臂:「是不是貴主兒來了。」
「嗯?」元邑似乎是心無旁騖的,嗔了她一句,「不是叫你陪我作畫嗎?怎麼還三心二意。」
他一面說,一面擱了狼毫,在她鼻尖點了一把:「畫作已成,詩詞題字,還請昭娘娘墨寶,不吝相贈。」
徐明惠讓他逗得笑出聲來,也就暫且將是誰來了這回事拋之腦後。
元邑做的是一副仕女春卧芍藥圖,可那畫中人,若細看時,就有了徐明惠七八分的神采。
徐明惠噙著笑:「萬歲畫我,又不告訴我。」她裝腔作勢,肅容質問,「要拿我入畫,可問過我不曾?失禮,委實是失禮。」
元邑隨著她鬧,略一拱手:「是我唐突娘娘了。」
於是她的笑更燦爛,將題字落筆,才矮身納福:「萬歲別笑我。」
元邑掃過捲軸,細細的品了一番,贊了她兩句,便不再提了。
徐明惠心裡咦了一聲,竟覺得元邑有些不對勁,可究竟哪裡不對,她一時又說不出來。
元邑未容她多想,將她一隻手攥在手裡,拉著她往西梢間而去。
等二人落了座,他才招手叫李良近前來。
李良一面往二人跟前湊,一面回話:「萬歲可是要上糕點?」
「你這殺才。」元邑似乎心情大好,笑著罵了他一句,「剛才外面是誰來,卻叫你跟你徒弟擋了駕?」
李良看看元邑,又看看徐明惠,可不敢不回話:「是貞娘娘。」
元邑的笑有一瞬間僵住,眼底醞釀著波濤,可一轉頭,瞧見徐明惠正笑吟吟的看著他,靈台立時一片清明,將滔天.怒火化作一片平淡:「她說什麼事兒了嗎?」
「貞娘娘說有要緊事回您,可既然昭娘娘在,她就不進來了,今兒晌午在儲秀宮等您儀仗,請您一塊兒進膳。」
元邑一手托腮,拇指摩梭著下巴,沉思片刻:「沒告訴她,今兒晌午應了你昭娘娘嗎?」
「奴才說了……」
「嗯?」元邑似乎不悅,聲兒越發沉下去。
李良一個激靈:「可貞娘娘說……說……」
他一個乾清宮大總管,這樣吞吞吐吐的,估計就不會是什麼好話了。
徐明惠嗤一聲:「貴主兒是不是說,我要霸著乾清宮,霸著萬歲爺了?」
李良撲通一聲跪下去,一言不發。
可他這樣一來,分明是證實了徐明惠的話。
元邑扭臉看她,果然見她眼底陰騭一閃而過,雖然是稍縱即逝,可因他有心,便捕捉了個正著。
這可不是個好的兆頭……
他當下更是來氣,站起身來,竟一腳踢翻了跪在地上的李良:「你這殺才!」
適才一句是玩笑,這一句,便是肅殺藏不住。
李良跟了他這麼多年,知道他脾性,這不是個喊打喊殺的主子,尤其是對他貼身服侍的人。
歷來乾清宮的奴才有了錯處,他能寬宥的,絕不追究,尤其是對他。
可是今日……他不由的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這位昭妃,還真是連說都說不得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