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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分寸

  李良忙跪正了,垂下頭,一個勁兒的請罪請萬歲息怒。


  元邑負手踱步,恨鐵不成鋼似的,有一下沒一下的將刀子似的眼神掃向李良。


  徐明惠大約是看不過眼了,站起身來,手徑直就攀上了元邑的胳膊,拉住了他:「萬歲怎麼遷怒李總管吶?他也是替貴主兒回話罷了,想來是貴主兒如今協理了,自然要替主子娘娘正規矩。」


  「別胡說,她不是那樣的人,自然也知你不是這樣的人。」元邑擰眉,停下腳步來,大掌在她手背上撫著,狀似安撫,「她大約是事出緊急……」一句話未罷,又低頭看李良,「她沒說是什麼事?」


  李良搖頭:「貴主兒沒講,奴才也沒敢問。」


  元邑嘖一聲,是意味不明的。


  徐明惠卻搡了他一把:「您晌午還是移駕儲秀宮吧,省得貴主兒真說我霸著您,回頭拿我做筏子,肅後宮風氣了。」


  她這話,帶著試探,元邑立時就聽出來了。


  可也正因為如此,他心下才更覺厭惡。


  徐明惠就是這樣的。


  她生來驕傲,甚至已經到了桀驁的地步。


  她眼高於頂,自恃高人一等。


  這感覺,與高令儀又不盡相同——高令儀是叫高家人養成了一股刁鑽的氣兒,她拿捏別人習慣了,就以為這世上,人人都該對她俯首帖耳。


  可徐明惠身上的這股氣,是與生俱來的。


  他很小的時候,曾被她身上這樣的氣勢吸引過,因他那時過的還順風順水,徐娘娘柔善之人,那時的元清也尚不是雷厲之輩,於是徐明惠的驕傲,在他眼中,就成了獨一份的特別。


  等到年歲再長一些,他在高太後手下被揉搓過無數過春秋後,才恍然大悟——原來似容娘那樣的,才是他所想要一生相伴的。


  彼時他同衛瑜一道進學,大約是衛瑜大嘴.巴,將他的不幸都說給了容娘聽,後來衛瑜的小荷包里,還有他帶到學里來的糕點盒子、瓜果盒子里,總會多出一份是備給他的,且是容娘偷偷備下,準備給他的。


  元邑有些出神,直到徐明惠張揚的語調在他耳畔再次響起,他才稍回過神來:「我既應了你在先,今兒晌午便哪裡也不去。」


  徐明惠似乎放下心來,掩唇笑了:「您別害我了,來日方長嘛,我又不會與貴主兒爭這一時。您也說了,貴主兒不是個好拿捏人的,她連這話都說了,想是真有極要緊的事,生怕見不著您,才會……」


  元邑幾不可見的攏了攏眉心。


  徐明惠的這番話,真是刺耳的很。


  他沉沉的嗯一聲,轉了個身,正好很是巧妙地從徐明惠那隻手中抽出胳膊。


  他叫李良:「你起身,去儲秀宮回一聲,我晌午過去進膳。」


  徐明惠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兒,心裡一陣說不出的古怪,那種感覺,她從未體會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元邑吩咐完,便扭臉拍了拍她:「那幅畫,就是畫給你的,你帶回長春去裝裱起來吧。別忘了我跟你說的,同令儀住在一處,該忍讓的地方,別跟她針尖對麥芒,她要是到壽康宮去告你一狀,便有你受的。」


  他一番話,打亂了徐明惠的思緒,那種感覺也自胸腔處漸漸的隱了下去。


  她欸的應下來:「我不會與她爭的。」她一面說,一面撇嘴,「她如今是貴妃,是上位者為尊,我會守著規矩。」


  元邑揚手撫在她臉頰上:「委屈你了。本來是想叫你協理,可你與令儀之間……你們兩個誰都不行,給了你協理,更叫你站在風口浪尖,成了太后的眼中釘。且忍一忍吧,聽話。」


  徐明惠心內感動,略偏一偏頭,在他手心裡蹭了蹭:「我都聽您的。」


  元邑是親自送她出門去的,又目送著她下高台,身影漸行漸遠,他才頭也不回的進了殿中去。


  「李良。」


  主子沉聲叫,李良便知道事情不對,很顯然,剛才的事兒,壓根兒就沒揭過去。


  他吞了口口水,掖著手過去:「主子。」


  元邑面沉如水:「知道你做錯了什麼嗎?」


  「奴才多嘴了。」李良腰杆子更彎下去,「奴才不該在昭娘娘面前亂說話。」


  元邑嗤一聲:「你知道就最好,以後收斂著些。我警告你,再有下一次,別說我不顧著這麼些年的主僕情分。」


  他冷冷的乜李良:「儲秀宮是不一樣的,姑母一向待我極好,她送了玉容進宮來,我總要盡我所能護她周全,可她要惹惱了你昭娘娘……李良,叫主子為難的事,該不該一個好奴才幹?」


  李良一哆嗦,就又要跪下去。


  元邑揚手制止了他:「別跪了,你只記住了我的話,今後辦事多個分寸,什麼話該回,哪個宮的話該回,你得心裡有數。昭妃入乾清的日子,將來多了去,你要是每每在外面攔了駕,都把些不三不四的話回進來——用不著我多說了?」


  李良忙不迭的應是:「奴才有分寸,這點兒分寸,奴才拿捏的准。」


  元邑這才面色稍霽:「去儲秀回一聲吧,告訴玉容,你回話時,昭妃也聽著了,你說漏了嘴,將她說的那些霸著乾清宮的話也回了。」


  「萬歲……」李良回想起衛玉容在大殿前的氣勢,有些遲疑。


  他這個乾清宮的大總管,做到今日,委實很是失敗啊!

  一個初入禁庭的貴妃,就把他糊住了。


  還有他的萬歲爺,又要成全這個,又要護著那個,豈不知為難的全是他們做奴才的。


  元邑冷笑:「怎麼,有問題?」


  李良哪裡敢說是,他打從一大早就提心弔膽的,只覺得今日倒霉極了。


  本來昭妃的丫頭送東西過來,他就打算攔駕了,乾清宮哪裡是叫她們隨意出入的地方?這有一年時間以來,就是皇後娘娘也沒到這裡走上幾次,可他不過是念著這是昭妃的人和物,唯恐萬歲要怪罪,才送了進去。


  好嘛,這一道湯,送出了這麼多的事兒。


  昭妃也好,貞貴妃也罷,一個是萬歲心頭肉,一個是萬歲的表妹,他可真是哪個也得罪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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