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參奏
太后一時之間氣結,可是氣過了之後,卻也立時就能夠明白過來,當下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蕭恭他冠冕堂皇,說什麼當朝貴戚,什麼該當下做出決斷,這些人,十之八.九是串通好了,要在今天的大宴之上,參奏高家一本,叫她和令儀都下不了台。
只是她想不通的是,高家又有什麼把柄,是被他們捏在手心裡的。
鄭恪的死嗎?不可能的。
韋昭辦事兒她是放心的很的,事情既然都了結的差不多了,那絕不至於今日叫他們這樣有機可乘。
然而她還未來得及開口,元邑已經看似商量似的與她說道:「衛國公所言也不無道理,肅國公為人如何,殿中諸位都是知曉的,您若此時一定要降罪與他,只怕宗親與貴勛皆不能服,倒不如就叫他把后話說完?」
「你——」高太后拖長了音,眯了眼去看元邑,「皇帝,今日之事,你該不是知道的吧?」
元邑眼底茫然一片:「母后玩笑了。肅國公多日不上朝,我如何知道他今日要在大宴之上上奏本一封呢?」
不是的,他一定是知情的。
不然慶都和衛國公,不會那麼恰到好處的站出來。
衛國公說的這番話,看似是在緩和氣氛,可實則就是在替蕭恭說話。
她如果一定不同意,就如元邑所說的那般,只怕殿中宗親絕不會服氣,而她真想下手懲辦蕭恭,也不是那樣輕易的事情。
「既然衛國公也這樣說,蕭恭,你起身回話吧。」
高太后此話一出,蕭燕華懸著的那顆心,才慢慢放回了肚子里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的捏緊了面前的小酒杯。
朝堂爭鬥,果然是動一發而牽全身的,更有甚者,一步走錯,滿盤皆輸,於元邑而言,這是一招險棋,即便是真的失敗了,他其實也不是全無後路的,只要他敢去背一個弒殺嫡母的名聲,不怕將來史書工筆對他口誅筆伐,這大陳的江山,總歸他還是正統。
可是於他們這些人來說,今天這步棋一旦走不下去,招來的,將會是滅頂之災。
她突然有些後悔,當日是不是不該替元邑出面,規勸祖父……
一旁的衛玉容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輕輕地在她的腿上拍了一把:「怕什麼?肅國公若出事,我祖父一定與他有罪同擔。」
蕭燕華抿緊唇角,盯著她看了許久,到底是揮開了她的手,沒多同她說半個字。
殿中肅國公緩緩站起了身來,他到底上了年紀,年輕的時候隨軍也好,領兵也罷,一生征戰沙發之人,大傷小傷沒少落下,到老了,身體漸漸的也不好,這會兒跪了沒多久,站起身時,卻打了個晃。
慶都就站在他旁邊兒,手臂一抬,沒去扶他,只是借了個力,叫他扶著自己站穩,又一面和氣的勸:「國公爺小心些。」
肅國公只是借了力站穩,就趕忙鬆開了手,兩個人雖然差著輩分,可畢竟君臣也有別。
他應了聲,穩住身形,略鬆了鬆氣,才開口接上前話來:「老臣今日要參齊穆侯戶部尚書高贊之,與其長子左僉都御史高銘,次子前九門提督高祿。高贊之年前將京郊數十處田莊劃歸自己所有,圈地侵地,多年來更是搜刮民脂民膏,高銘身在都察院中,本該就此事上諫參奏,卻非但未曾,反將參奏的摺子淹了下來。而高祿他彼時任九門提督,竟以權謀私,下令守城將士,凡京郊農戶,皆不許入城而來,以防他們入京告狀。此一事,老臣敢問陛下與太后,算不算要緊萬分?」
凡涉民事,無不緊要——這是先帝親口說過的話。
百姓的事情,哪裡有不要緊的?
高贊之敢這樣明目張胆的侵地,高銘和高祿兩個人,憑藉著任職的便利,一手遮天,又蔽塞言路,致使此事無法上達天聽,高氏這一家子,又何止是可惡二字?
果然,肅國公這頭話音才剛落地,那邊徐立便已滿臉怒色的起身往殿中而來。
他一面走,一面厲聲道:「若肅國公所言非虛,此事簡直就是駭人聽聞!」
一語畢,他人已至於殿中,再稍一偏頭,目光正好掃過高贊之:「高尚書,你有什麼話可說?」
高贊之眼中驚慌一閃而過,卻掩藏的極好,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就站在原地上,同高太后和元邑拱手一禮:「肅國公無憑無據,捏造此事污衊於臣,臣請太后與陛下明察。臣管著戶部的差事,太后與陛下可曾聽聞,臣有過貪贓枉法的行徑?今日乃中宮冊立之日,臣實在不知,肅國公此舉,意欲何為?」他說著,嗤了一聲,卻將目光掃過蕭燕華,「莫不是,要為宮中人鋪路嗎?」
太后心下暗罵一聲蠢貨。
先前鄭恪慘死九意街上,她就知道這個兄長絕不是個靠得住的,沒想到今日面對蕭恭的參奏,他竟還敢這樣大言不慚!
年前的侵地案,她不是不知道,只不過是暗中壓了下來,又把幾個上了奏本的尋了由頭髮配出京,放到了外頭去為官,之後的幾個月里,又一再的尋錯處,能罷官的都叫她罷官了而已。
他今日但凡是個不糊塗的,跪地喊屈也就罷了,即便是蕭恭能擺出證據,有她壓著,也至多不過斥責一頓,官降一降,再發幾年俸祿,事情也就過去了。
可是他又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一開口,還敢去攀咬肅國公,甚至還想攀咬宮裡頭的慶妃。
當著這麼些宗親的面兒,他憑什麼去攀咬后妃!
他和蕭恭二人在宗親心目中的分量,看樣子,他是真的一點兒自知之名也沒有了!
高太后恨的牙根癢,大口的喘著氣:「蕭卿,口說可是無憑的。高卿怎麼說也是孤母家兄長,你若無憑無據當殿參他……」
「老臣敢參他,就自然是有鐵證在手的。」肅國公一字一頓,帶著那股子的鐵骨錚錚,高傲的昂著下巴,一扭頭,對上高贊之,「高大人,你還記得田大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