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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公道

  田大富這個人……


  高贊之眼底的驚詫一閃而過,蕭恭是如何得知的?

  這事兒的確要從年前說起了。


  這些年來他們高氏一族水漲船高,但是先帝駕崩之前,總歸還算是有所忌憚,所以雖然也是搜刮民脂民膏,到底沒法子太過於肆意妄為。


  可是那時先帝突然駕崩,朝中局勢混亂之際,是太后力保朝廷不亂,從那之後,她一手把持了朝政。


  突然之間沒有了先帝這個「絆腳石」,高贊之便覺得,再不需要有什麼顧忌,更不必有任何的收斂。


  在他眼中看來,元邑尚且不過是個孩子而已,怎麼可能是高太后的對手?

  宮裡宮外,不都是他們高家的天下了嗎?


  所以那時候他一時貪念起,將京郊的十幾處田莊都圈了起來,劃歸了自己所有。


  這事兒吧,他兩個兒子,也的確是沒少出力,可是太后也不是不知情的,還有京兆府的韋昭,和今日也在這大殿之中的張清。


  至於蕭恭突然提起的這個田大富——


  此人原本就是個農戶,家裡頭不算十分富裕,但是閑錢也有一些。


  京郊被他侵佔了的那些田莊,早年間是有些荒廢掉的,後來……大約也就是四五年前,田大富花了銀子,找了縣裡的縣令,做了保人,把那些田莊以低價全買走了,用來做農活。


  他這個人也算有本事,農活做得好,只要不是奉上大旱大澇的年份,收成都很不錯,既夠他一家子的吃穿,又能換銀子回來貼補家用,總之一家子過得算是很安逸舒服。


  但是高贊之看上了那塊兒地,原想著先佔了,等過兩年風聲過去,再起個大些的別院,正配他的身份。


  且他彼時便已篤定,他高家勢必是要再出一位皇后的了。


  他一個國丈,若非那樣靜心修建起來的別院,又如何配得上他?

  可是田大富花了銀子啊,又是靠著那些田莊吃飯過活的,莫名其妙的被人侵佔了,他豈有不討要說法的道理。


  偏巧了這人又是個十分冥頑不靈的,而高贊之是個一分錢也不願意出的。


  田大富從縣裡鬧到了府里,一層層的鬧上去,事情越鬧越大,還夥同了周圍那些個被高贊之霸佔了田地的農戶一起,非要把事情說出個子丑寅卯不可。


  縣令拿這些暴民沒辦法,幾經周折託了關係托到高贊之的面前。


  這縣令倒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原先是想求著高贊之捨出幾百兩的銀子,拿來堵住這些人的口,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他這一託付不要緊,卻白禍害了田大富的一條命。


  高贊之派了人,活活打死了田大富,他本是要斬盡殺絕,連田大富的妻女也沒打算放過,只不過是高銘從旁勸了兩句,說什麼事情已經鬧得不小,還出了人命了,要真是再痛下殺手,只怕更要壞事。


  如此,他才作罷收了手。


  今日蕭恭這樣當殿提起……


  高贊之一個激靈,瞬間不寒而慄。


  蕭恭把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倏爾冷笑一聲:「看樣子,高大人沒忘了自己手上還沾著這條人命。」


  高太后一聽,心下猛跳了幾分。


  人命?


  當初事情鬧大,連她都驚動了的時候,她是把兄長叫到跟前,細細的詢問過的,彼時他可從沒說過,這裡頭還有人命官司在。


  怎麼此時……


  可是她有心想問也不敢問,唯恐越是問下去,就越是對高家不利。


  於是她便很有心插科打諢,只想矇混過去也就算了。


  然則那頭臨江王元齊卻一派桌案:「什麼人命?肅國公,你的意思,這裡頭還有人命官司不成嗎?」


  肅國公應了一聲是,便沉著聲調將事情的始末原由,原原本本的說了個清楚。


  他說完了,高贊之那頭上下牙齒打著顫,咬牙切齒的:「你敢這樣誣陷我?」


  「我是不是誣陷,高大人的心中最是清楚不過了。」他冷笑一聲,「高大人敢做不敢當嗎?既然不敢當,當初就該將田大富的妻女斬草除根,而不是留下她們性命,叫她二人來揭發於你。」


  「簡直是可笑至極!」高贊之猛然閃了個身,至於殿中才站定,同肅國公站了個面對面,「兩個平民百姓的說法,何足為憑?」


  「一兩個人不足以為憑據,可要是十個八個,你又待如何分辨?」肅國公嗤的一聲連退兩步,彷彿同高贊之站的稍近一些,都是髒了他的身份一般,「你所侵佔的地方,其他的農戶們,這一年以來,是如何度日的,你大約是不知道的吧?你身為朝廷命官,又是勛貴皇親,居然敢這樣將百姓的性命視若草菅,簡直是罪該萬死!」


  「你——!」


  然而高贊之這邊話音未落之時,臨江王妃便已經先開了口:「陛下,肅國公為人如何,大家是心知肚明的,這等骯髒事,依奴才看來,倒也不必將真憑實據拿到大殿上來了,若一定要看,只怕高侯面上更是無光。」


  高太后一眯眼,橫眉冷目的就掃視了過去。


  這位臨江王妃,正經算起來,是董善瑤的姨母吧?

  她的父親,是董善瑤母親的三叔,姊妹倆從小一起長大,後來一個嫁了臨江王為妻,一個嫁到了江南董氏去,這些年才斷了來往。


  高太后這會兒突然回過了神來,才隱隱品出味兒。


  怪不得前些日子董善瑤出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敢替她分辨求情,唯獨是臨江王連上了兩道摺子,是在替她求情的。


  那會兒她竟然將這麼要緊的事情給忽略了……


  果然這陣子諸事繁多,居然叫她出現了這麼大的疏漏。


  元邑吸了吸鼻子,哦了一嗓子:「王妃所言也不無道理,只是……」他視線一一掃過眾人,「只不過此事事關重大,若高尚書確實有此行徑,必得重處。可高尚書先前也說了,肅國公雖一向為人清正,可如今嘛——」


  他刻意的拖長音調,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蕭燕華:「要說肅國公有私心,也不是沒道理的。」


  高太后心下咯噔一聲,立時側目過去。


  不管那句話是高贊之的有口無心也好,還是快言快語也罷,總之到現在,大殿之中沒人再提及。


  可是元邑他卻——


  她一眼剜過去,壓低了聲:「皇帝,你想做什麼?」


  元邑似笑非笑的看向她,卻倏爾嗤了一聲:「母后,您也該好好歇歇了,操勞了大半輩子,今後,是您享清福的日子了。兒子已經囑咐了太醫院的吳子鎮,今後壽康宮的脈,都由他來照料。哦,就是你知道的,先前跟著鄭恪一起到壽康宮給您請脈的那個——吳,子,鎮。」


  這是警告!


  他在威脅她。


  高太后眼前一黑,幾乎暈死過去。


  她派人盯了吳子鎮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直到確認他那些日子什麼人都沒見過,才敢松下這口氣來。


  其實要弄死一個吳子鎮,是很輕而易舉的事情,只是鄭恪一死,吳子鎮能不動,她最好是不要再動而已。


  卻沒想到,所有的事情,果真都是壞在一個吳子鎮身上的!

  她到此刻,才全部都明白過來了。


  先前慶都進宮的那一日,必定是為了謀划今日之事而來的,元邑今天一道旨意把駐紮在京郊的張清也召進宮中,大約是早就盤算好了,京郊駐兵無領軍之帥,便不會有什麼叛亂之事生出。


  而他敢這樣刁難高家,估計董善瑤投毒一事,他也已經查了個一清二楚。


  高太后猛然回神——京郊的田莊!


  怪不得!

  怪不得他們會由此下手。


  高贊之他們,不就是把人,弄到了那裡去的嗎?


  這群蠢貨!


  當日韋昭來回話時,她就已經訓斥過一番,可是他們做都做了,她再如何訓斥,也沒法子挽回。


  果不其然,他們是在引火燒身。


  她多年的籌劃,一朝之間,滿盤皆輸,且輸的這樣徹底。


  高家,她是一定保不住了的。


  元邑方才所說的那些話,無非是在警告她,最好不要伸手去撈高贊之,更不要妄想保高家周全,不然她這個太后,怕是也沒法子安然的坐下去了。


  今日臨江王和王妃都在場,慶都是不想著她的,衛國公、肅國公、徐立,還有王老頭……他們這些人,沒有一個向著她。


  高家自身難保了,張清的話,又絕沒有多大的分量。


  高太后深吸一口氣,臉上很是有些猙獰之色:「皇帝,為了今天,你可真是下足了功夫。」


  他二人坐在高台上,說話時低下的人聽不清,可是高令儀卻能聽個一清二楚。


  她驚詫的瞪大了眼,側目看過去:「萬歲,你……」


  「閉嘴!」高太后低聲呵斥她,轉而又看向元邑,「你今天,想如何?」


  元邑卻咧嘴笑了一回,看樣子,她心裡是已經全明白了。


  真是個聰明人啊,只是可惜了,她永遠不可能成為他的靠山和庇護。


  元邑聳聳肩,沒再理會高太后,反而看向肅國公:「肅國公,高尚書說你有意為誰鋪路,要我說,原也沒說錯啊,慶妃嘛——高尚書畫中所指的,是慶妃吧?」


  高贊之將詢問的目光投向高太后,卻發現她臉色鐵青的坐在那裡,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他。


  他一時沒了主意,吞了口口水,竟順著元邑的話,乾巴巴的點了點頭。


  高太后在他點頭的一瞬間,便立時心如死灰了。


  她今天已經沒辦法再去保高家的任何一個人,她若還有機會,就只能等到日後再行籌謀。


  元邑敢直接了當的說出吳子鎮,想必董氏之事,他手上也有了實證,她一旦開口,就是連自己都要折進去的局面。


  她深吸一口氣,索性整個人往背後一靠,連眼皮都懶得再掀起來一下。


  果然不出她所料的,殿下臨江王妃已經冷笑著反問了回去:「高尚書為臣,慶妃再怎麼說也為尊,高尚書無憑無據,敢這樣隨意攀咬萬歲親封的妃位娘娘,是誰給尚書大人這麼大的膽子?肅國公清正忠貞,一生戎馬殺伐,為大陳江山立下的是汗馬功勞,難道到了今日,就是由著高尚書這樣詆毀的不成?」


  做慣了王妃,習慣了高高在上,在已知道大局已定時,面對高贊之這樣的人,她的氣勢,委實算得上是駭人的。


  高贊之喉嚨一緊,眸色一沉:「王妃娘娘,臣是在說肅國公,據臣所知,娘娘素來並不與肅國公府如何走動,怎麼反倒這樣急著站出來,替肅國公開脫?」


  「開脫?」一直沒有開口的慶都,此事稍稍一側身,睨了高贊之一回,「犯了罪的是你,說錯了話的也是你,幾時輪到你用『開脫』二字,來指責肅國公了?萬歲——」她一面說,一面回了神來,對著元邑就是一禮,「高贊之如此目中無人,可見是平日跋扈慣了的人,此番,還請萬歲,早做定奪!」


  高贊之見此情狀不對,這些人……這些人像是一早就說好了的一樣,今日大殿之中,竟這樣針對於他。


  他下意識的還去看太后,又動了動嘴,叫了一嗓子:「太后……」


  「高尚書,你動輒出聲就是喊太後娘娘,你的眼中,可還有萬歲爺嗎?」徐立面色不善的往火上添著油,在高贊之一語未說完時,便出聲打斷了他的話。


  坐在元邑身旁的高令儀,再也端坐不住了。


  這算什麼?今日這樣的局面,算什麼?

  這是她的冊后大宴,原本她該高高興興的,享受著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可是情勢突然之間就變了。


  她的父親,被人當殿參奏,侵地不說,還沾上了人命案子。


  她的兩位兄長,也全都牽連其中,只怕很難全身而退。


  而她的姑母,又在做什麼呢?


  她不明白,元邑方才的那些話,還有姑母說的話,是什麼深意。


  好多事,她都一直在被動的接受,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弄明白過。


  可是她知道,她是高家的女兒,是如今大陳的皇后!


  這些人,這樣對待她的母家,又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


  她們,大約是不想叫她這位中宮皇後日子好過了。


  高令儀咬著下唇:「萬歲,此事疑點重重,還請萬歲明察,還我父兄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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