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二十四)
八月廿六,是「下五天」中「眉星」的代管年統來主持。
台上一張賬桌,年統在燈下,算盤扒拉的「噼啪」響,此時抬抬頭,看看左首案頭摞得尺高的賬本「哎呀」了一聲,「明天就得把賬給清出來,這哪兒清的完呀?要是我師傅伯講在就好了,算了,反正也清不完,先睡上一會兒吧。」說完,他伏案而眠。
這時音樂響起。
好嘛!一個由人組成的大算盤上台了。
身材高瘦的人扮算盤桿,身材矮瘦的人盤在高瘦人身上扮算盤子,大算盤的邊框和橫條是用鉤子連在一起的算盤組成,可沒有底框,「大算盤」裡面的人撐著這些算盤,看上去整體得當。
樂曲一變拍子,大算盤散了開來,一人手裡一個算盤,配合曲調打了起來,別說,算盤聲和樂聲還挺相得益彰的,不單單打算盤,他們的眉毛也在動,有時大家一起動,有時挨個動,兩條眉毛可一齊動也可左右單個動,顯得是又俏皮又好玩,之後每人依次走到賬桌前,賬本每翻一頁就打打算盤,不一會兒,左手案頭上的賬本就全到了右手案頭上了,最後他們又組成了大算盤在樂曲結束前下台了。
年統這時伸個懶腰醒了,「欸?誰幫我把賬都清了?」
天外族這次把鐵匠鋪的傢伙和木器行的傢伙一起搬上了台,一個鐵匠脖子上套著皮圍裙打起鐵來,一個木匠腰裡系著布圍裙鋸起木頭來。
一個穿的破破爛爛的乞兒上台了,看意思很冷的樣子,待在他們倆之間凍得雙腳左右一個勁地跺著。
本來打鐵聲、跺腳聲、鋸木聲是各響各的,這會兒打鐵聲和鋸木聲似不經意間合成一個拍子了。
鐵匠和木匠互相看了一眼,沒太在意,又低頭各干各的,可活計一幹上,不但他們兩人發出的聲音合在一個拍子上,就連乞兒的跺腳聲也合上了。
三人一笑,遂三種聲音又合了起來,形成一種獨有風格的曲調,煞是有意思。
不光是這三種聲音,還有乞兒踏步過去給鐵匠拉風箱的聲音和木匠用鎚子敲砸釘子的聲音,偶爾穿插其間更添趣味。
鐵匠把打好的厚重鐵酒碗放進涼水裡的聲音算是結束,他還給乞兒倒了一大碗熱酒。
木匠把做好的椅子拿過來讓乞兒坐下。
乞兒坐下來,接過大酒碗喝了一口,看神情暖和多了。
三人開心的大笑聲才是台上最後的聲音……
申時,仲孫塗獼喜歡在晚飯前找閨女或是老伴興緻激昂地好好聊聊,尤其是今天。
「就這麼定了,日子選好了就去拋繡球。」仲孫塗獼道。
「真要拋呀?」仲孫彤道,「那種事兒有譜兒嗎?」
「我跟你娘都商量好了,你這個年紀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這無疑就是讓你自己挑夫婿,不好嗎?」「可是……」「難道你還惦記著那姓簡的小子?」「不是,就算那小子一步一磕頭地來求我我都不會答應的。我就怕萬一……」「你放心,有爹呢?就算接住你繡球的人不中你的意我也有辦法。」「要是到時實在沒辦法了呢?」「那……反正爹會儘力的,實在不行……唉,閨女,你就認命吧。」
酉時,黎歌在自己家門前打轉,自己徒弟來了,但並非像平時,不完全是來學武的。
「師傅,仲孫塗獼的閨女聽說要去拋繡球。我……我不甘心。」簡鳴氣到。
「你不甘心又能怎麼著?」黎歌沒好氣地道,「你自己種的糠當然要自己來吃。當初誰不讓你種稻子的?」
「可我……」「你什麼?你就不該找那個老猢猻的閨女。那小母猴兒有什麼招你喜歡的?不知道我跟那老猴兒是冤家對頭呀?現在你還有臉跟我提這事兒。幹嗎?還要我幫你去跟那老猴兒、小猴兒講理不成?你少給我添堵了。」「那,那您說我怎麼辦?您就我一個徒弟,我就您一個師傅,我不找您找誰去?」「你愛找誰找……唉,算了,我也別把話說的那麼重。徒弟,既然我是你師傅,就聽師傅的話。好好練武,將來有出息了,還愁娶不上媳婦兒?行了,練功去吧。」「可我那小彤……」「閉嘴!還不快去!」
戌時,人們該回家的時候,但賴顯純因為身世,這時往往是她脾氣最敏感最差的時候,也是最愛大嚷大叫的時候。
「快走,磨蹭什麼?」賴顯純呵斥到。
「你客氣點兒行不行?」幸花水也大聲道,「我又不是你的犯人,你嚷嚷什麼?」
「你說誰嚷嚷?」「我沒說你叫喚就不錯了。要不是魚愛媛,誰會理會你這條……哎喲!你拿我腕脈?你偷襲我?」「叫喚呀?有種兒你接著叫呀?」「你以為老娘……老娘不敢呀?我看你也不敢拿我怎麼樣?要不然魚愛媛那裡看你怎麼交待?」「你到底走不走?」「我不走,怎麼樣?你少跟我這兒……哎喲!把我放下!」
亥時,最好能有人給加頓夜宵,可因為囊中拮据的原因,大胖子這個習慣須先忍一忍了。
「反正日子也已經過了,我看咱們還是先回去吧。」癟嘴人道。
「就這麼空著手回去?」大胖子道,「能把錢拿回去也不算太丟人呀。」
「可瞪眼就是沒轍怎麼辦?」「沒轍咱們想轍呀。」「那你先想著吧,我把店錢先結了去,明天一早咱們就走。」「欸?那不是簡鳴那小子嗎?」「說什麼呢?聽沒聽見我剛才說的?我是說我先去結賬,你在這兒想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