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懲戒
第二日卯正時,我在趙安的伺候下更衣梳洗,上了早朝。趙安問我是否該喚醒小皇后在殿外跪送,因為這是後宮的規矩,我沉凝了片刻,望向床榻上睡得正香的人兒,被褥也隆起了一個小土丘的形狀。失笑,我道:「讓她睡吧,昨夜朕在宸棲宮過夜的事情不準傳出去。」
趙安疑惑,卻又不敢多問,只答應著跟隨我上朝。
朝堂上的事情依舊令我心煩,各地大小事務倒是容易處理,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因冷婉兒設計而鬧出的芙貴妃未曾侍寢,太后假造彤史高捧王氏一族的事情卻鬧得不可開交。今日,建章宮晨省只怕又要鬧出一些風波。
王言平和武翊思都沒有提及後宮之事,只是向我奏報了在御花園中開設為契丹二皇子接風筵宴的事宜。王言平和武翊思是禮部的重臣,就連我的大婚都是其二人操辦,所以這些事情我並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不過經他們一說,我倒是想起了之前有幾位大人多次向我提及王言平想將膝下唯一的女兒送進宮裡成為嬪妃的事情。
我對後宮多一個或少一個妃子的事情並不關心,但是這畢竟是鞏固皇權帝位,而且其他大臣中,地位不及,或者姿色略遜的女子也該指婚了,我應該權衡適當,所以當下宣布,讓幾日後的筵席中,眾多大人帶著家眷一同參宴。
朝中眾多大臣都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有人面帶微笑,有人沉凝思索,畢竟這是幾年才有一次的機會,他們必然要權衡利弊,不能行差踏錯。我淡淡的看了一眼王言平,而他也微微抬頭看我,在察覺我眼神之時,立刻恭敬低頭。我閉眸,示意趙安退朝。
車輦還沒有行到凌霄殿,一名太監就匆匆上前攔駕。趙安訓斥了那名太監,但那太監卻慌張的稟報:「總管大人,建章宮出事了,顏美人當著眾多嬪妃的面,要太後為假造彤史,晉級芙妃娘娘為貴妃之事做個交代,太後娘娘大怒,當場就怒斥了顏美人,孰知顏美人不懂收斂,使得太後娘娘震怒之餘,命人將顏美人拖下去仗打幾十大板。」
趙安面色緊張,立刻問:「後來呢?顏美人可是被打了?」
我對顏兒的態度一向寬厚,無論她犯什麼錯我都不會懲罰,所以在外人眼裡,我對顏兒是寵愛有佳,甚至連趙安也是如此認為,所以聽到顏兒被罰,他比我還緊張。
但是我卻沒有緊張顏兒是否被仗打了,而是擔心顏兒自所以敢如此放肆囂張,是因為我給了她那塊免死金牌。最重要的是,今日晨省,冷婉兒必然也在建章宮,若是被她知道這件事的話……。我瞬間緊張起來。
那太監被趙安一喝,嚇住了,片刻后才顫悠的道:「後來,後來顏美人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塊金牌,大喝『你們看清楚了,這是皇上給我的免死金牌,你們都也動不了我』,結果,結果……」那太監似乎不敢再說下去,但是我卻已經聽得心底寒涼,顏兒果然是仗著那塊金牌。
當日,我為了擺脫顏兒的哭鬧糾纏,隨意將金牌賜給了她,算是打發了她,可是沒有想到竟然種下了今日的果,我不耐煩的道:「說下去。」
那太監見我發話,嚇得撲通一聲叩跪下來,顫抖的道:「後來,後來太後娘娘被氣得氣急攻心,昏厥過去了。」
「啊……」趙安驚叫起來,隨即發覺自己失儀,趕忙捂上了嘴巴。
我也怔住了,太后昏厥?不可能,母後有著什麼樣的心思我是很清楚的,她不可能為這點小事就能夠氣急攻心,看來,她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也讓我沒有辦法再袒護顏美人。因為我這一次若是還袒護顏兒的話,那麼就是不孝,傳揚出去,天子威儀將不復存在。
「起駕建章宮,快」我立刻下令,雖然知道母后是假裝的,但是卻還是裝作很是焦急的樣子。其實我內心的確有些急,因為冷婉兒。
想到冷婉兒,我突然又下令停下車輦,讓趙安叫跟隨在後面的小太監跑來。那太監見我又召見他,嚇得哆嗦起來,我問道:「皇后可在建章宮中?」
「回稟皇上,皇後娘娘揮退了眾嬪妃后,就陪在太後娘娘身邊,但奴才不知道現在是否還在。」那小太監難得言語順暢,沒有廢話的應答。
我的心頓時七上八下,不知其味,只能先匆忙趕往建章宮中。
到了建章宮的時候,冷婉兒已經回宮了,我舒了一口氣,進殿看望母后。母后已經醒了,但是芙兒卻哭得梨花帶雨,她一見我,就撲上來,哭鬧著將今日顏兒大殿失言,衝撞母后的事情說了一遍,但是卻與那名稟報的太后大相徑庭,應該是有人故意授予她這麼做的,否則以她單純的性子,還沒有個智慧。
母后躺在床榻上,面色蒼白,卻還是提起力氣喝道:「住口,誰讓你說這些的,顏美人既是皇上心尖的人物,豈能是你說得的?」
芙兒立刻住嘴,但是臉上卻沒有倉惶的表情,我便知道這是他們故意演出了一場戲,就是想逼迫我去懲罰顏兒。我的確應該去懲罰顏兒,她實在太過放肆,但是卻不會因為母后。
我上前,給母后請了安,坐在她身側,安慰道:「母后,今日之事兒臣已經聽說了,顏美人殿前失言,衝撞母后,使得母后怒極攻心,傷了身子,實在是大不孝,兒臣自當會處理」
母后聽了我的話,立刻露出了笑顏,芙兒也不再啼哭不止,但是還在一旁不時的訴說委屈。我聽得煩膩,但也不好直接打斷她,所以賠笑了一會兒。
母后見我第一次沒有為顏兒說話,更是許諾要懲罰顏兒,開心了不少,面色也好看多了,但是卻又開始不知進退的跟我說起了要寵幸芙兒的事情,更是將她自己假造彤史的事情說成了是內務府造成的一場誤會。
我含笑聽著,直到天色漸明時,又陪母後用了早膳才告退。
母后見我如此體貼,不時的嘮叨著要我再次寵幸芙兒,也好解了這個謠言,更言道,反正都已經是我的妃子了,又何必計較什麼時候召幸,且又說我如今不召寵嬪妃,只與顏美人在一塊兒,實在是太不像話。
我忍著煩膩聽完,然後告退離開。
出了建章宮,趙安匆忙迎上前,問道:「皇上,奴才聽說,顏美人正在宮殿中大吵大鬧,皇上是否要前往憐顏宮看看。」
聽到女人吵鬧,我覺得煩躁更甚,我現在一門心思都在想著冷婉兒對於顏兒有免死金牌的事情會如此看待,是否會生氣?哪裡有功夫去理會這些事情,於是口氣不悅的道:「別管她,先去宸棲宮。」
到了宸棲宮,我以為會看到冷婉兒生氣的小臉,但是卻沒有想到竟撲了個空。大殿內的宮娥嚇得跪拜了一地,就連平日里謹慎的蠻兒都露出了惶恐之色,我疑惑的掃視周遭,本想發火,卻又想起今日可是要哄著冷婉兒的,便溫和的問道:「皇後人呢?」
「回稟皇上,娘娘從建章宮離開之後,就說心裡沉悶,想自個兒一個人到處走走,不讓奴婢們跟隨,所以奴婢們只能自己回宮候著,皇上請先用茶,奴婢立刻去找娘娘」蠻兒不緊不慢的回答,但是臉上卻露出倉皇之色。
聽到她說冷婉兒心頭沉悶,我的心底也頓時懸了起來,她果然是生氣了,於是也不急於見她了,因為我一時間還想不出好的說詞來安撫她,使她不生氣,便道:「去吧」
「奴婢告退」蠻兒匆匆離開。
我在宸棲宮中一坐就個半日,但是一直都沒有見到冷婉兒回來。直到用膳時,門外才傳來細微的聲響。
冷婉兒回來了,我撫額沉思,想著該如何跟她解釋,但是她卻出乎我意料的淡漠走進,輕聲請安:「臣妾參見皇上,讓皇上久等了。」
我身子僵住了,抬頭看向她,她的小臉上和以往一樣,淡漠沒有表情,令我根本無法窺視得出她究竟在想什麼,只能道:「恩,皇后回來了,起來吧」
冷婉兒起身,朝我看了一眼,似乎也有些疑惑我為何坐在這裡一般,而我被她這麼一看,就更覺得心底發慌。
她走過來,坐在芙蓉鳳榻上,拂了拂煙霞色的長裙和鸞紅鳳袍,神色端莊,動作輕柔,一雙鳳眼淡淡的掃視了一眼內殿,而後緩緩的道:「臣妾聽說,皇上已經來了很久。」
「恩」我心虛的應了一聲,故作懶散的依靠在鳳榻上,想著究竟該如何試探她此刻的心情和對今日建章宮之事的看法,可是我幾次看向她,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這樣幾次下來,我就更加心虛了。
冷婉兒似乎也察覺出了我的怪異,她看了我一眼,秀眉都黜了起來,隨後卻道:「皇上上午至今,還未用膳吧,臣妾已經讓蠻兒去傳膳了。」
「婉兒」我實在掩飾不住,便望向她,道:「婉兒,你就沒有話問朕么?」
冷婉兒挑起眉,眼底清透,卻又似藏著我看不明了的東西,這種眼神太過令我慌亂,我立刻撇開眼睛,道:「其實,朕將免死金牌給顏兒,只是因為她纏了朕十幾日,總是要朕陪著她,說自己的沒有安全感,更怕後宮的嬪妃欺負她。你知道,她與朕是青梅竹馬的結髮夫妻,也曾經為了朕差點丟了性命,所以朕不能丟下她不管。」
我不能將利用顏兒的事情說出來,否則冷婉兒或許會對我忌憚更深,私心裡,我更不想讓她知道我是這樣一個攻於心計的人,更不想讓她知道我黑暗的一面,所以我只能用這樣的謊言搪塞她。
我說完,帶著幾分緊張,幾分忐忑的看向冷婉兒,可是冷婉兒竟十分茫然的看著我,似乎不明白我為何要對她說這些一般。
我見她這般,心裡交織著說不清的感受,我也不知道為何每次面對冷婉兒,我都會變得這般的不知所措,這樣的糾結。我嘆息一聲,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中,抱著,道:「婉兒,你是朕的皇后,你會一輩子都陪著朕,永遠都不會離開的,對不對?」
冷婉兒嬌小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後卻抬頭道:「臣妾是皇上的皇后,怎麼會離開皇上呢?」
我頓住,心情頓時跳躍了起來,看著她,笑道:「真的么?婉兒發誓?」
「臣妾…發誓」冷婉兒有些吞吐的說道,那神色看起來很是言不由衷,但是我卻還是很高興,莫名的覺得雀躍,笑道:「那朕就放心了」
冷婉兒不生氣,我就放心多了,心情也頓時輕鬆起來。其他人如何,我不想去過問,也覺得好處理,但是冷婉兒卻能牽扯著我的情緒。我從未有過這樣被人控制的感覺,牽腸掛肚,朝思暮想,若是以前,我定然會討厭,甚至在中秋節之前,我還在猶豫,在掙扎,可是現在,我卻真正覺得這種感覺可以使我覺得溫暖。
所以,我決定要留她在身邊一輩子,她只能是我的,而且從一出生就註定是我的。
「朕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就不陪婉兒用膳了,晚上朕再過來」冷婉兒不生氣了,我也就有心情去處理其他的事情了,包括好好懲戒顏兒。
「臣妾等皇上」冷婉兒起身,十分婉和的說道。
「恩」我心頭暖意柔軟,俯身吻了她的額頭,似寵溺的拍了拍她的頭,笑道:「朕先走了」
我回到凌霄殿批閱奏章,因為心情大好,將幾日的摺子全部批閱完了,晚間時,我命趙安準備浴湯,沐浴更衣之後要去宸棲宮休息。這幾日我在冷婉兒那裡睡得格外的香,想著待會可以見到她,更是心情舒暢。
剛洗浴完,準備起駕,趙安卻傳報說建章宮的張立來了,說太后病勢沉重危險,讓我立刻過去看看。
病勢沉重?我聽到這句話時,就已經明白了太后必然又再耍弄花樣。現在這個時候突然召見,無非就是強求我收納芙兒,好早日圓房,給她添一個孫兒,好讓王氏一族的勢力再次如日中天。
想到這些,我就沒來由的煩躁,如今看來,冷氏一族倒是不足以戒備,因為冷仲雖然老謀深算,卻從來都不在朝堂上作出逾越之事,冷婉兒入住後宮這麼久以來,也一直都是安守本分,若說真的耍了些手段,也只是為求自保,先發制人罷了。
我到了建章宮中,太后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我上前,握住太后的手,問太醫:「究竟怎麼回事,不就是氣急攻心嗎?為何現在卻呈現兇險之勢?」
「皇上息怒」那兩太醫嚇得叩跪在地,他們叩頭道:「皇上,老臣雖然是醫者,但是卻也只能治療身體髮膚之病,但太後娘娘卻是鬱結在內,導致五臟不通達,老臣實在無從著手,熟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所以……。」
「簡直一派胡言,下去」我知道這兩名太醫肯定是受了母后的囑託才這麼說的,所以故作震怒的喝止他們繼續說下去,因為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寵幸芙兒的。
那兩名太醫嚇得趕緊告退。
母后見我如此震怒,也顯得有些不安,握緊我的手,甚是虛弱的道:「皇上,別怪他們,都是哀家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哀家常年鬱結在內,導致身子虛弱,但是哀家自己一直都沒有放在心上,顏美人這一次失言衝撞,也只是巧合罷了,其實,病因一直都在。」
「母后,兒臣政務繁忙,忽略了母后的身子,是兒臣的錯」我十分誠懇的說道,而後吩咐道:「來人,將太醫院的翹楚李太醫叫來給太後娘娘診病」
太后見我不肯聽她說話,反而派人去腳李太醫來診病,顯得有些慌了,連忙起身,握著我的手要將早已準備好的話說出來,而我則是拍了拍她的手,道:「母后,一切等病好了再說,您現在身子如此虛弱,兒臣做什麼都不上心,母后若是為了兒臣好,為了這軒燁江山好,就趕緊將身子養好,如此,兒臣也才有心思做別的事情」
母后聽出了我的話外之音,臉上神色複雜,似乎在衡量著是否該信我的話。她裝病裝得如此辛苦,如此折騰,若是今日就這樣放我離開,就是大失良機,但是若是今日不放我,我以單行她的病體,不想在此刻召幸嬪妃,只怕她會更加失敗。
她在心裡幾番權衡利弊之後,終於還是放了手,虛弱的笑道:「皇上說的甚是,哀家自當會養好身子,皇上還是先去忙吧。夜深露重的,也要注意休息。」
「母后也是」我極其溫和的說道,隨後告退離開。
李太醫去了建章宮后,前往凌霄殿向我稟報,說太后其實並無大病,不過一日都不曾進食而已,我冷笑,她果然是在耍弄我,於是我便道:「去開一些調理腸胃的藥方,讓太后想吃東西,好好照料太后的身子。」
李太醫領旨退下。
大殿外,趙安急匆匆的跑進來,一見到我就神色緊張,我見他這般,就知道宸棲宮肯定有事,忙迎上去問他,而趙安則是急道:「皇上,皇後娘娘好似已經知道太后召見皇上去是為了要皇上寵幸芙貴妃之事,所以老奴去稟報的時候,皇後娘娘甚至生氣,說若是皇上寵幸了芙貴妃,雖是順了太后的意思,只怕會讓顏美人更為生氣,而顏美人手中又有皇上賞賜的免死金牌,誰也動不了她……」
冷婉兒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雖然不能完全摸清楚,但是卻知道她肯定是在賭氣時說了這句話。
我當下什麼都不管,立刻前往宸棲宮。
我快步踏進宸棲宮內,朝內殿一看,已經昏暗了好些。我聽說過冷婉兒的習慣,她入睡時喜歡將蓮花燈都壓熄了,只留下一兩盞,透著昏黃的光線就好。現在看到這種的光景,莫非她已經睡了?
宮殿內的宮娥向我請安,我無暇顧及的推門進了內殿,只見床榻上的嬌小人影竟是背對著我的,我心下難受,低喝讓眾人退下。
我走到床前,看了她半晌,知道她肯定是未曾真的睡熟的,於是小心的坐下,俯身在她耳邊道:「婉兒,朕來了」
她聽到我的聲音,先是沒有理會,我有些急了,剛想再說話,可她卻突然扯起被褥,將自己的臉著遮掩住了,且還冷冷的哼了一聲。
這一聲冷哼讓我不知所措了,我見這般,不敢招惹她,怕她更為不快,可又怕她被悶快了,於是抬手取拉扯她的被褥,孰知她卻狠狠的將我的手甩開,且很是生氣的怒道:「這麼晚了還來做什麼?想必芙貴妃和顏美人都在盼著皇上呢。」
我頓住了,一時間心頭不知道溺著什麼滋味,只覺得心猛地被刺了一下,竟覺得胸口都發疼,我看著冷婉兒,第一次明白,原來有時話語都可以傷人到這種地步。
冷婉兒從被褥里鑽出來,朝我看了一眼,立刻又別過了頭,也許她以為我已經走了,所以出來了,所以看到我時,立刻又別過臉,她根本連看我都不想看了。
「婉兒要朕怎麼解釋才不生氣呢?朕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怕母后真的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所以才誤了來陪婉兒的時辰,婉兒就這麼不待見朕么?」我立刻哄她。
「臣妾哪裡敢,臣妾雖然是皇后,可是只有六歲,有不是皇上的青梅竹馬,又不是皇上的表妹……。」可是冷婉兒卻是這般冷冷的諷刺我。
我心口一時酸痛,想著今日母后的刁難,只覺得委屈萬分,道:「婉兒,你非得這麼折磨朕么?」
可是冷婉兒卻只是執拗的瞪著我,不做聲,我們就這麼瞪著對方,可是最後還是敗了,我胸口只怒火囤積起來,卻又不能在她面前發作,所以當下起身就走了。
出了宸棲宮,四面八方的冷風吹在我的身上,我清醒的一點,可是卻覺得心頭空洞得發疼。我發覺,我是不能失去冷婉兒了,因為她已經在我的心裡佔據了太多的位置,我總會因她的喜怒都變得很奇怪。
心口充斥的感覺滋味難辨,可是離開她之後的冷清卻又使得我恨不得再次厚著臉皮回到她的身側,待在她身邊求得一夜好眠。
趙安匆匆跟出來,見我臉色鐵青,根本不敢說話,我閉上雙眼,道:「起駕憐顏宮」
趙安以為我要去顏兒哪裡宿夜,趕緊準備。
我到了憐顏宮,二話不說就讓顏兒將免死金牌拿出來,顏兒見我來了,起初是歡喜的,可是聽我這麼一說,小臉離開么垮了下來,她顫諾的將金牌呈送給我,我拿了之後就拔腳走人。
顏兒見我離開,嚇得哭了起來,衝上前來拉扯著我的袖子,道:「皇上,是顏兒不好,可是顏兒不是故意將太后氣的昏厥過去得,是太后想要打眼兒,她說要打顏兒三十大板子,她是想要顏兒死啊,皇上……」
我聽到她的哭鬧,厭煩至極,第一次不念情分,也不再以自己對她應該內疚為理由,甩開她的手,大步踏進了漆黑的夜色中。
拿了免死金牌,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冷婉兒,可是她卻已經睡熟了。我見她還能睡著,又氣又笑,難道難過的只有我有一個人?
我推醒她,將金牌放在她的手裡,然後點了點她的鼻子,見她神色微怔,喜悅的低頭吻了吻她的鼻尖,道:「朕已經將免死金牌收回來了,婉兒的氣也應該消了吧?」
冷婉兒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不過她就是在半夢半醒之間的這個摸樣讓我愛煞,我扶著她嬌嫩的小臉,帶著之前的委屈和恨意的捏了一下,又道:「這次饒過你,下次若是再這麼鬧脾氣,不理會朕,朕可就要打你屁股了。」
聽到我要打她屁股,冷婉兒突然如同鯉魚打挺一般猛的坐起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瞪著我,小臉都紅了。我本是一句無心之言,見她這般反應,先是一怔,隨後又想起了那日在甘露殿里發生的事情,不由得大笑起來。
冷婉兒小臉羞得通紅,雖然她沒有說話,但是我知道她肯定已經不生氣了,她見我笑得開心,羞憤難當之下,鑽進了被褥中不理會我。
我總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覺得格外輕鬆,於是和衣躺在她的身邊,攬過她的身子,道:「婉兒不是答應朕不再生氣了嗎?」
她彆扭的掙扎了一下,悶悶的聲音從被褥下傳來:「誰生氣了?」
我笑了,抱著她的帶著淡香的身子覺得格外安心,天色也晚了,我也不想鬧她睡不著,便道:「睡吧」,然後湊上前去親了她的臉頰,也閉眸睡了。
這一夜,我依舊睡得格外沉,格外的舒適。早上趙安喚我起床時,我都有些想取消早朝的衝動,不過身為帝王,這些事情我並不能任性,太明皇的『從此帝王不早朝』,是歷代皇帝的警戒,我不能效仿,不過卻是第一次體會到他為何會那般沉迷。
我懷中的人兒才六歲,可是我的心卻被她牽絆著,唐明皇懷中的楊貴妃又是何等姿色,所以他會那般也是正常。
……
早朝散去之後,我打算先去儲秀宮看看契丹二皇子耶律達納,然後去和冷婉兒一同用早膳,但是一出金鑾殿,趙安就告訴我顏兒在憐顏宮中大鬧,要死要活的。
我聽到她的事情就厭煩,但是這件事情也的確是該該解決的,否則這麼放任下去,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我到了憐顏宮,後宮不少嬪妃都已經來了,栗美人和常美人正在勸慰顏兒,但是顏兒卻完全沒有一個美人的樣子,癱坐在地上又哭又鬧,完全不知禮數。
我踏進大殿,眾人行禮,顏兒也叩拜在地上,卻還是哭哭啼啼,不止不休。
我冷眼看著她,有很多話,說出來可能很傷人,而且還不能解決問題,所以我只訓斥了她幾句,可是顏兒卻見我當眾訓斥了她,更是哭鬧起來,且道:「放開我,讓我去死,皇上的心已經變了,臣妾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不如三尺白綾,從此天人永隔,皇上心裡落得清靜,臣妾也乾淨。」
我越聽越煩,趙安知道我生氣,所以趕緊上前打圓場,不讓顏美人鬧得不可收拾,便道:「哎喲,顏美人,皇上不是這個意思,您與皇上青梅竹馬多年,情分不同與他人,別人若是不知道還猶可恕,可美人您怎麼也不清楚了呢?」
「美人,趙公公說的是啊,您別就生氣了,正經兒向皇上陪個不是吧」顏兒身邊的宮女也見我臉色不好,趕緊提醒顏兒。
「月兒說的是,姐姐的確有些過激了,您看皇上到現在都沒說一句話,您也就消消氣吧。,在這個後宮里,誰不知道姐姐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兒呢?」栗美人也來勸說,不過話語卻是依舊淡泊,沒有什麼心機。
可是顏兒卻沒有將這些人的話放在心上。我已經被她鬧得不耐煩,可是卻又不好發作,可在這時,冷婉兒卻突然來了。
見她來了,我第一個想法竟是,是那個該死的在她面前傳了話,我定要重重治罪。
「臣妾參見皇上」冷婉兒進殿,向我請安。
「恩」我正在心煩,見她又有些心虛,所以只能揉了揉額頭,道:「驚動皇后了。」
「驚動倒是不敢,後宮本就是臣妾統領管轄的,出了這樣的事情,是臣妾的過錯」冷婉兒淺淺的笑道。
我有些警惕,轉頭看她,卻見她眼底閃動著什麼,那樣子就像一個鬼靈精正在打壞主意。我從不曾見過這樣的冷婉兒,因為她這樣好似真正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充滿頑劣和機靈。
她應該是有辦法處理這件事情,否則她也不會那麼說。想到這種可能性,我心情順暢了很多,人也變得自然了些,問道:「那倒也是,但不知皇后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其實,顏美人之事,臣妾本不應該管,畢竟她是皇上的青梅竹馬,在皇上的心裡,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冷婉兒突然話鋒一轉,頗為酸澀的說道。
我瞬時愣住,心底蕩漾著說不出的感受,她這是在吃醋嗎?我凝視她,卻見她目光流轉,也凝視著我。
大殿內的眾人也都看著我們,我發覺異樣時,正見趙安也頗為好奇的看著我,我怒瞪了他以一眼,而後頗為尷尬的傾咳了一聲,道:「恩,這個事情依舊再說吧,朕以為,皇后現在還是先將眼前的事情處理了。」
我的話無疑是告訴冷婉兒,我可以縱容她罪的,眾人所謂的『皇帝心尖上的人』,因而一瞬間,顏兒的面色蒼白了起來,因為這是我第一次在眾人面前不保全,不顧及她,她嚇得顫抖的喚我:「軒哥哥……」
顏兒是有心機,她這麼喚我,是想提醒眾人,她在我的心裡地位是的確不同的,二則就是想喚起我對小時候得記憶,因為她中毒之後,我允許她這麼喚我的。
冷婉兒也察覺道了顏兒的心思,卻好似對我眨了眨,擺出一副想一探究竟的摸樣,道:「皇上真的要先處理今日之事?」
「恩」我看她那可人的樣子,竟有些局促,立刻應了聲,然後別開了眼。
「好」冷婉兒突然揚聲道:「趙安,傳藤條,今日本宮要就要執行宮規。」
「啊」大殿內的眾人都怔住了,我也有些匪夷所思。趙安唯唯諾諾的去了,不多時,藤條傳來。
冷婉兒執起藤條,竟對著我道:「皇帝,你可知錯?」
我怔住了,可是在對上冷婉兒那冷硬的面容和帶笑的眼睛時,卻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想了想,既然今日要警告顏兒,也的確該從我身上的入手,因為她今日的嬌縱,完全是因我的縱容而起,於是我笑著起身,轉身道:「知道錯了,皇后,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冷婉兒當真啪的一聲打了下去,雖然不這麼疼,不過她倒是做足了場面。她打完之後,對眾人道:「你們都起來吧。」
然後對著所有目瞪口呆的嬪妃道:「今日之事,顏美人沒有錯,這一切都是皇上過於縱容所致,所以,本宮今日在這裡以宮規懲戒皇上,從今日之後,後宮所有嬪妃都必須按照頒布的行德校令謹言慎行,若是誰還敢錯本宮半點,就別怪本宮以宮規處置。」
眾人不語,顯然是被冷婉兒這般打扮的作為嚇得呆住了,我笑著轉身,故意道:「皇后說的有理,朕,下次不會再犯類似的錯了。」,如此,算是給她也解了圍。
可是我話音一落,大殿內外頓時嘩然一片,堵在門前的宮妃們都齊齊暴走,大殿內的人卻全部都僵住了,包括顏兒都被嚇得目瞪口呆。
我目光掃視了一圈大殿內,最後停留在栗美人和常美人身上,她們兩個是最懂事的,應該明白的意思。果然,二人在察覺了我的眼神后,立刻領頭道:「皇後娘娘英明,今日的訓誡,臣妾銘記於心。」
我垂下眼瞼,對她們的機靈還算讚許,可是這是回過神的顏兒卻哭起來:「不,不……」,她上前一把抓住我的的長袍,道:「不,不,軒哥哥,皇帝哥哥,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為了取悅一個六歲的丫頭而冷落顏兒呢?皇上,在這個宮裡,只有顏兒才是真正愛你的呀……」
說著,竟有些發瘋的一般的站起身,激動的道:「她們,她們,還有她們,都不是真心愛皇上的,惟獨顏兒,惟獨顏兒是真心的……」
「放肆」我怒了,眉宇驀地的黜起,呵斥道:「剛才皇后的話你沒有聽見嗎?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顏兒驚慌的看著我,眼底的傷痛流露,她腳下一軟又跌回了地上,然後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趙安見狀,很是為難,他知道我待顏兒是不同的,所以不敢怠慢,趕忙上前攙扶,道:「哎喲,顏美人,皇上今個兒心情不好,所以才震怒的,您也累了,還是奴才扶您進去休息吧。」
顏兒哀怨的看著我,卻不敢再說什麼,只是抽泣著,慢慢的跟隨著趙安進了偏殿。
「臣妾們也告退了」此刻,以栗美人、華美人為首的嬪妃,也都紛紛叩安。她們的臉色都非常難看,因為她們這是第一次見到我發貨火,所以都十分膽怯懼怕。
「都下去吧」我沒好氣的說道。
「是」那些嬪妃快速的走出了大殿,那腳步如飛一般。
冷婉兒見眾人都離開了,也向我告退,可是我不想讓她離開,便道:「陪朕回凌霄殿吧,朕很累」
我是真的累了,我知道這樣對顏兒或許過於殘酷,畢竟我利用她的感情,我更知道她是真心的愛我。對於她的事情,今日也算是處理完了,但是對於冷婉兒,我卻必須跟她解釋一下,我可不希望她再為其他的事情和我鬧不和。
「好,臣妾陪皇上回凌霄殿。」冷婉兒點了點頭,淺淺的回答。
我笑了,起身與她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