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共眠

  安置了冷婉兒在我的寢殿里休息,我就前往了御書房接見了等候了兩個多時辰的朝臣們。事先,我問了趙安是否派人前往金鑾殿傳了口諭,他告訴我已經傳了,但是那些朝臣卻以沒有接到聖旨為由齊聚御書房。


  聽到了口諭,卻還是來了御書房,借口竟是沒有見到聖旨。我冷笑,這幫朝臣還是會鑽空隙,看來朝堂上關心後宮之事的可還真是不少。但是朝臣不得干涉後宮,後宮更不得干涉朝堂,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歷代王朝皆是如此,而今冷婉兒破了這個規矩,這些朝臣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我到了御書房,掃視了一圈台階下的人,倒是齊全。他們見我來了,個個屏息斂氣,似乎正在琢磨著該如何發問,而我,又豈會中他們的圈套?所以,我坐下之後,便溫和的道:「讓眾位愛卿久等了,有本奏來,無本退下吧。」


  所有人都怔住了,他們沒有想到我的第一句話竟是如此的無懈可擊,既然沒有告訴他們我為何不早朝,也沒有問他們為何在此地齊聚,這或許讓他們各懷心思,絞盡腦汁想說的話都頓時咽在了喉嚨里。


  眾人偷偷看向武翊思,可是武翊思卻無動於衷,他是見識過冷婉兒厲害手段的,所以根本不會強出頭。我在心底冷笑,看來今日群臣齊聚,看似場面恢弘,但是慫恿者可能只有幾個人,而其他人都聚在這裡,只是跟風而已。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事情就好辦得多了,也能讓我更好的看清楚現在朝堂上的局勢。


  眾人面面相視,都不敢多言,沉寂片刻,王言平卻突然出列,抱拳道:「皇上,臣等齊聚凌霄殿,只是擔心皇上為何就不早朝,因為臣等並沒有接到聖旨說今日免朝,因而唯恐皇上身體有恙,所以才冒失前來見駕。」


  王言平是武翊思的副手,玄德三十九年的榜眼出身,但為人卻沉默內斂,不善言吐,不過做事倒是一板一眼,謹小慎微。我抬眼看著他,想了想,溫和的道:「原來是這樣,那既然如此,眾卿也看到了朕安然無恙,那麼便散了。朕,昨夜飲多了,也想休息了。」,說罷,我閉上了雙眼,撫著額頭,表現出一副極為難受的樣子。


  「臣等恭送皇上」百官紛紛正袍下跪,叩拜在地。我睜開雙眼,冷冷的掃視了一眼眾人,起身離開。


  回到凌霄殿,我正打算去看看冷婉兒是否睡醒了,趙安迎出來便道:「皇上,契丹的二皇子請皇上前往儲秀宮議事。」


  契丹二皇子耶律達納,在前段時間剛到中原來,送了我十幾名契丹美女和大量貢品賀禮,說是來朝賀的。對於這個陰沉不遜於南齊太子的契丹皇子,我有些厭煩,不過在皇宮裡這麼多天,他卻一直按捺著性子不動,倒也是令我覺得有些好奇。


  我吩咐人照顧冷婉兒,自己便去了儲秀宮見耶律達納。


  從儲秀宮回來時,冷婉兒已經離開,回了自己的宮殿。我本去看她,但是因為手頭上的事情太多,一時間也分不開身來,所以也就先將心思收放在了政務上,但是對於冷婉兒和母后那邊,我卻也沒有放鬆。


  如果母后真的收買過殺手,那麼這一次冷婉兒回宮的消息一旦傳出,就必然使使母后變得緊張,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肯定很快就會前往宸棲宮一探究竟。


  其實,身為君王,我已經猜測出了母后的想法,就應該收集所有的證據致使母后收手,但是身為兒子,我卻又不忍心這麼做。我雖與母后不親,但是私心裡卻還是不希望與母後走到那無法挽回的一步。


  我剛翻開摺子,打算批閱,龐炎就來報,說太后在半個時辰前已經去了宸棲宮中,並且此刻正在宸棲宮鬧得不可開交。


  我立刻起身,將摺子摔在桌案上,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龐炎稟報道:「回皇上的話,是太後娘娘帶著芙貴妃在皇后還在凌霄殿休息的時候就在宸棲宮候著娘娘了,後來皇後娘娘回宮,太后便對皇後娘娘百般試探,倒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只是太后欲要移駕回建章宮之時,因芙貴妃妄形,不對皇後娘娘行禮,且怒砸了東西。太后欲要勸阻,卻不想芙貴妃竟突然大罵皇后,說那日在甘露殿,若非皇后攪局,皇上早就寵幸了自己,結果,就出事了。」


  我眉宇一擰,立刻問道:「太后這麼處理?」


  「太后說,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麼誤會,然後以芙貴妃嚇壞了,以至於胡言亂語為由,將她帶回建章宮了。」龐炎一五一十的說道。


  「那皇后呢?」我問道。


  「皇後娘娘似乎也沒有發覺太后話語中的漏洞,竟十分好說話的讓太后和貴妃回去了」龐炎說道。


  這倒是奇怪了,因為這樣的處事風格完全不想冷婉兒該有的手段。不過,我轉念一想,我根本沒有真正了解過冷婉兒,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麼,她的心思是什麼,所以只能按兵不動的觀察。


  「下去,多加註意」我吩咐。


  「是」龐炎退下。


  其實,倘若冷婉兒當真要將太后如何的話,倒是不失為給母后一個很少教訓的機會。母后這段時日愈加放肆,若是冷婉兒能夠震住她,那是最好,若是最後連冷婉兒都敗下陣來,那麼我也只能不顧念母子親情,不得不親自去警告太后了。


  兩三日後,我終於明白了冷婉兒的心思是什麼了,她沒有親自出手,卻已經讓太后和芙兒焦頭爛額。趙安前來稟報了顏兒和眾多分位較高的嬪妃前往宸棲宮的事情,也告訴我,芙兒未曾得到寵幸的事情已經傳遍了後宮的每一個角落,以至於眾多嬪妃憤憤不平。


  冷婉兒這一招算的上是借刀殺人的上呈手法,她的很聰明,有時,這種聰明都令我覺得有些招架不住,比如此刻。


  流言蜚語是遮擋不住的東西,可以無形流傳,連我都沒有辦法阻止。


  我忙到三更天,將所有的奏章都已經批閱完了,才沐浴更衣。趙安前來服侍我就寢,我卻想起了這幾日因為忙於朝政和耶律達納的事情,都沒有去看望冷婉兒,也不知道她此刻睡了沒有,所以就道:「前去宸棲宮看望冷婉兒。」


  趙安接令,準備了輦駕。


  到了宸棲宮的時候,蠻兒和其他的宮娥正守在殿外,見到我來,都嚇得惶恐不安,叩跪在地,言說皇后早已入睡。我揮退眾人,踏進內殿,在看到床榻上熟睡的小人兒,心裡暖了起來,她還真的睡了。


  我走到她的床前,本不想打擾她的好眠,但是卻見她額頭上布滿了汗珠。我當時的一瞬間以為她生病了,立刻探上她的額頭,但是一觸碰到她,就被她突然抓住,然後她似跌入了夢魘中,而我手機她的救命稻草一般,緊緊的抓住我,且口中不知道在呢喃著什麼。


  我見她神色如此痛楚,都有些慌亂了,立刻抱著她,道:「婉兒,醒醒,婉兒……」


  可是冷婉兒卻是更為驚慟,她忽然抱住我,鑽入了我的懷中,像是被什麼嚇著了,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全身顫抖,連後背都被汗濕了。我見她這般,覺得一陣心疼,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拍著她的背,柔和的安慰她。


  過了許久,她似乎緩了過來,慢慢的睜開了雙眼,可是眼神卻獃滯,愣了很久之後才抬頭看向我,然後陡然撤開,可是小臉卻還是茫然無措的摸樣。


  我見她這般,不禁有些想笑,因為難得看到她這般摸樣,就如那日在相府中,見她醒來的樣子。看著她,回憶起那日的情景,我突然覺得有些口渴,甚至心猿意馬以來,我趕緊克制,不想總是在面對她的時候亂了心智。


  這時,冷婉兒回神了,卻是驚詫的道:「怎麼會是你?」


  這一句話,讓我瞬間有種被冰水灌頂的感覺,心頭冰涼,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她鑽在我懷中時,是將我當成了別人。我頓時間怒火攻心,一股酸澀卡在喉間,冷道:「皇后以為朕是誰?」


  冷婉兒這時才發覺自己的失言,可是越是這般,我就越是不舒服,她道:「不,我……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臣妾是以為…臣妾記得今夜是蠻兒守夜,臣妾以為是蠻兒。」


  「蠻兒?」我豈會相信她的話?可是聽到這個答案,卻莫名的覺得舒坦了很多。


  「皇上怎麼會到臣妾這兒來?」冷婉兒緩緩的問道。


  我看她那一副似乎很不情願看到我在她這裡的摸樣,覺得很是刺眼,我瞥開了眼,道:「朕只是路過,順道來看看朕的皇后睡得可安好。」


  冷婉兒見我口氣不善,傻愣的盯著我看了一瞬,而後揚起了一抹甜美的笑意,道:「臣妾睡得很好,勞煩皇上掛心了」


  她的笑讓我有瞬間的失神,但想到她肯定是別有用心,我立刻別開了雙眼,可是心底卻還是有些眷戀不舍,於是故意依靠在床沿上,故作疲倦的道:「恩,朕的今天很累,也不想再折騰著回凌霄殿了,就在皇后這兒勉強眯幾個時辰吧,皇后不會介意吧?」


  冷婉兒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可她還是一本正經的道:「皇上說笑了,臣妾怎敢介意,來人,為皇上寬衣……」


  「老奴來吧」趙安在菱花門外進殿,服侍我寬了衣裳,脫了靴子,且嘮叨的道:「皇上,夜深了,早些睡吧,明日還要早朝呢。」


  「恩」我應聲,將他揮退:「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趙公公應道,隨後看了一眼雲傾冷婉兒,小聲道:「皇上就拜託娘娘了,老奴告退」


  冷婉兒點了點頭,還算的上乖巧,在趙安走去,還起身整理了床榻幔帳,但是她攏幔帳的時候,卻做了一個令我哭笑不得的小動作——偷偷的朝外側看了一眼,似乎在看是否有人看守。


  她在擔心什麼,我很清楚,不過她也是過於擔憂了,我雖然很喜歡她,但是也不至於對一個六歲的孩子做什麼,但是看她警惕的樣子,卻很是不舒坦,所以故意逗她道:「朕睡得淺,不喜人打擾,所以將內殿的人都撤了。」


  冷婉兒一驚,顯然我點中了她的心事,她驟然回頭看我,見我並沒有什麼情緒,便輕恩了一聲。


  我心裡覺得好笑,卻的確有些累了,聞著她床榻上的淡香氣息,只覺得一陣困意來襲,便道:「睡吧,天快亮了,朕,很累。」


  我躺了下來,冷婉兒看了我半晌,在確定我是真的累了之後,才慢慢的爬回了里側,鑽進了被褥中。我知道,若是我沒有睡,她肯定是不敢睡的,所以閉上了眼睛,故意裝作睡熟的樣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冷婉兒終於在警惕中慢慢的鬆懈了下來,然後也漸漸的睡熟了。這個時候我才睜開眼看她,她秀眉柔和,如同細柳,長睫似蝶翼,紅唇飽滿艷紅,面若玉瓷,長發如綢……


  我見過很多女人,她們的相貌即便不如冷婉兒,但是卻也不遜色到哪裡去,可是眼前這個女子,她有的不僅僅是美貌,還有身上那種深深吸引我的特質,我說不出來那時什麼感覺,但是總覺得她是與眾不同的,她是獨一無二的。


  想著我們之前發生的事情,和她剛出生之後,我險些殺了她的那些事情,我心口錯綜複雜,最終嘆息了一聲。如果,她不是冷仲的女兒,不是被父皇用來利用鞏固我帝位的棋子,那該多好?那樣的話,我們之間一定不會有這麼的隔閡,這麼多的阻隔,也許我們還會……


  「為什麼偏偏是你呢?如果你不是他的女兒,該多好,該多好……」我情不自禁的撫上了她的小臉,心頭百般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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