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拒絕
昏暗的走道上,時間過了十點半,人群就漸漸稀少起來,兩排整齊的法國梧桐樹林後面的路燈下,偶爾會出現令人面紅耳赤的情侶擁吻畫面。冷漠然低垂著腦袋,覺得很窘迫,隨著任以寒的沉默,更覺得空氣分外的壓抑。
每一次他們單獨散步,似乎都會這樣,他刻意的親近,她刻意的閃避,讓兩個人走在一起顯得彆扭。
任以寒停下腳步,但一直低垂著腦袋的冷漠然卻毫無所覺,在突然看到眼前的一雙皮鞋時,剎車已經來不及,重重的撞在了任以寒的後背上。
「唔」痛是第一個反應,冷漠然立刻捂住自己的鼻子,酸疼的差點掉出眼淚來,她委屈的抬頭看著眼前的任以寒,直抱怨:「走著走著,幹嘛停下來?」
「撞疼了沒有?」任以寒伸手向查看她的傷勢,冷漠然卻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了距離,慌忙擺手,說:「沒事,沒事,就是輕碰了一下而已」
任以寒的手僵在半空,氣氛有些尷尬。冷漠然也在這時發覺自己的行為過激了,也是一陣遲疑,自從韓晴晴出現之後,她似乎越來越不淡定了。
「呃,如果沒有事,我…有些困了」冷漠然的確有些累了,今天陪著他們瘋了半天,又喝了酒,現在只想回去洗澡,一覺睡到大天亮。
冷漠然的刻意疏離,任以寒又怎麼會感覺不到,他緩緩的收回手,插在口袋中,目光沉凝的是看著冷漠然。面對這樣的目光,冷漠然有些無所適從,少許,任以寒嘆息了一聲,別開眼光,道;「你要回去就回去吧。」
冷漠然聽了這話,幾乎是立刻拔腳走人,在走出十米之外的地方,腳步越來越快,就好像後面有危險跟隨一樣,走到小區門前的時候更是小跑起來。
其實,身後的那凝聚的目光的確是讓她感覺有如毒蛇猛獸在後面追趕,令她不得不加快步伐。
一口氣跑進電梯,按了六樓,站在自己家門前的時候,冷漠然才平靜下來,然後自嘲的笑起來。她究竟在害怕什麼呢?任以寒向來都是一個淡漠冷清的人,再怎麼樣他都不會吃了自己吧,可是,剛才的那股壓迫力和他冷冷的眼神,卻讓她不得不逃離。
掏出鑰匙開門,趙歡睡眼朦朧的蹲在沙發上看著她,嘟囔著嘴巴道:「你送人送到家門口的啊,居然要送一個小時哦,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打算報警了。」
冷漠然吐著舌頭笑了笑,閃進門:「沒有,再樓下碰見熟人,多聊了么幾句,晚了,睡吧。」
「十一點還能碰到熟人?同一小區的?」趙歡發揮了她慣有的喋喋不休的本事,但是一轉身,冷漠然也發揮了自己閉耳不聽的本事,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了淋浴。
將一天的疲憊全部沖洗掉,冷漠然穿著睡衣噗的一聲陷在床上,連半點力氣都沒有,也困的眼皮都抬不起來,但是意識中卻還是清醒著。翻身將涼被蓋在臉上,熄了床邊上的燈,讓自己陷入黑暗中,正打算入睡,可是耳邊的音樂聲卻突然響起來。
冷漠然幾乎要被自己給擊敗了,居然忘記關機,她摸索到枕頭下面,拿起電話,在看到那串早已在手機里刪除,但卻依舊清晰的留在記憶中的號碼時,卻僵住的,是他的,是任以寒。
接還是不接?不接的話,以後見面了用什麼理由搪塞?說在洗澡?現在已經十一點半了,他似乎都將她洗澡的時間算了進去,掐准了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的……
冷漠然突然靈光一閃,他不會還站在小區的樹林里,看著她窗戶上的燈熄了之後才打電話來的吧?幾乎是立刻從床上彈跳起來,冷漠然赤著腳衝到窗戶前面朝樓下看去——距離太遠,路燈朦朧,什麼都看不見。
手機鈴聲很有耐性的響著,似乎打電話的人故意跟她較勁,冷漠然只能硬下頭皮按了接聽鍵:「喂……」
「為什麼這麼久才接?」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不悅,但是卻也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這個人永遠都是這樣,讓人摸不透。
「呃…是因為…你找我有事嗎?」面對任以寒的質問,冷漠然很容易就變成了大二時追著他滿世界跑的小女孩,面對他的問話,總是不假思索的立刻回答,那時,他經常笑話她,說她是搶答呢。可是現在的冷漠然卻懂得了不回答。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也許,冷漠然的刻意疏離已經讓他明白了什麼,他不說話,卻也不掛電話。
他究竟在固執什麼呢?還是在試探她的耐性?冷漠然不知道任以寒此刻究竟在想什麼,但是她卻知道,她該要和他說清楚了,雖然,也許這件事情之後,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但是,這應該是她想要的結果——路歸路,橋歸橋,塵歸塵,土歸土。
回到當初,回到沒有見面的時候,他仍然時萬人迷的任以寒,而她,是那個抱著書本的女孩。
「以寒」隔了兩年,再次叫出這麼親切的名字,冷漠然差點咬到舌頭,原來兩年來的努力不是沒有效果的,至少,叫他的名字不在那麼順口了。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愣住了,因為她聽到了一聲低沉的呼吸。
鼓足了勇氣,也拿出了當初認識他,就追著他跑的倔強脾性,冷漠然深吸一口氣,說:「我們還是連朋友都不要做了吧,我想,我們之間原本就摻雜著太多的東西,根本就是連做朋友都不合適的……」
冷漠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將這段話說完的,她屏息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可是,她聽到的只是晚風吹送和不遠處的喧嘩,彷彿電話那頭是空的,根本無人接聽。她愣了很久,隨後,手機發出沒電的警報,然後,自動關機。
冷漠然看著自己屏幕漆黑的手機愣了很久,難道這就是她要的答案?不過這個答案還算是不錯的,他雖然沒有回答,但是以他那麼驕傲的人,應該會再不想看到她了吧。這樣好,不用面對以前的心痛,聽他說那個『好』字,又可以從此斷絕了關係。
冷漠然遲疑的回到柔軟的大床上,想著現在應該能一覺睡到大天亮,可是心裡的難受卻變成了眼眶的酸澀,淚水涌了出來。
叮咚,叮咚!門鈴響了。
冷漠然從被窩裡鑽了出來,這麼晚了,還有人按門鈴?趙歡是頭死豬,睡著了就別想叫醒她。過了一會,門鈴聽了,可是她的房間門卻咚咚的響起來。冷漠然從被窩裡走出來,開了門,剛想開口問趙歡怎麼了,可她還沒有開口說話,門前的黑影就突然將她抱住,一個轉身抵在門上,毫無防備的唇被壓住。
「任…任以寒」冷漠然嚇得連氣都不敢出,黑漆中看見不到眼前人的樣子,但是那熟悉的陽剛氣息卻清楚的告訴她,這個人竟是任以寒。
任以寒的身上還帶著深夜的涼意,他唇齒放肆的冷漠然的唇上輾轉,以一種激烈的方式撬開她的貝齒,掠奪她的呼吸,沒有絲毫溫柔可言,甚至還帶著疼痛。
「唔……」粗喘,掙扎,汗水交織。冷漠然費儘力氣想推開任以寒,但是她的反抗只讓任以寒的動作更為激烈,他力氣大得就像一堵石頭一樣讓她無法撼動,在力氣用盡,大腦因無法呼吸而缺氧,身體軟綿之後,冷漠然就像一塊僵直的木頭一樣,任由他擺布。
冷漠然的僵硬讓任以寒停下了動作,他沉重的喘息聲在她耳邊充斥,窗外昏黃的光線和月光灑照進來,黑暗中他對上了她的眼。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紅腫疼痛的唇,冷漠然反射性的別過去閃躲,兩個人的身體緊貼,呼吸成為了唯一的響動。
任以寒看著冷漠然的眼睛,放開了對她的禁錮,但雙手卻撐在了她身後的門上,將她的身體逼迫在他和門之間。
「你…你怎麼進來的?」冷漠然喘息過後,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因為剛才發生的一切太快,也太過雜亂,讓她根本無法適應過來。
「陳浩給我的鑰匙」任以寒低沉的回答。
陳浩,冷漠然有瞬間的呆愣,然後才明白肯定是趙歡將房子的鑰匙給了陳浩,方便他經常來。可是陳浩卻將這把鑰匙給了任以寒,結果讓她遭了秧。
沉默,沉默……空氣壓抑得讓兩個人都有些呼吸不暢,冷漠然面對著任以寒,覺得有種無形的壓迫,讓她只想逃。可是,這一刻發生的事情究竟算什麼?她不是沒有被吻過,大二的時候,她曾經在任以寒生日的時候,膽大的趁著沒有人經過時,踮起腳尖問過他,可是,那只是輕碰了一下而已。
她還記得當時任以寒的反應,他驚詫的盯著她,但卻沒有生氣,然後眼底有著她不懂的情緒,再然後,他面色緊繃且泛紅的跑開了。那是他們的初吻吧,雖然後來他們牽手的時候,任以寒也曾吻過她,但那也只是唇與唇之間的碰觸,從不曾深入。
「為什麼?」任以寒帶著質問,雖然看不清楚,但是卻能感受得到他的怒氣。
冷漠然被任以寒這句話給問愣了,只是獃獃的看著他,不懂他在問什麼。而任以寒卻不打算再繼續讓她逃避下去,沙啞著聲音說:「為什麼突然不理我?我做錯了什麼?」
不理他……她有嗎?如果有,是兩年前,還是現在?
「說話」任以寒突然鉗住了冷漠然的肩膀,力氣之大,讓冷漠然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碎了。
「以寒,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要我說什麼。」冷漠然吃痛得有些吞吐。
任以寒緊緊的鉗住她的雙肩,眼底似乎跳躍著怒氣,他冷冷的看著她,然後突然間將她甩開。冷漠然沒有防備,身體又虛軟,所以腳下一晃,人就跌坐在了地上。
「如果你想玩欲擒故縱的遊戲,很抱歉,我不想再奉陪了」任以寒冷冷的丟下這一句話,摔門而去。
欲擒故縱?原來他一直是這麼看她的。冷漠然跌坐在地毯上,腳有些扭痛,但是,卻比不上心底湧上來的委屈和疼痛。
第二天,冷漠然的腳腫了,趙歡嚇得尖叫,表情誇張的將她送進了醫院之後,又拽著醫生問了半天,在確定之時扭傷之後,才放下心來。但是卻沒有放棄對冷漠然的炮轟式逼問,而冷漠然只是尷尬的面對著四面八方投來的好奇目光,一再解釋說,是昨天洗澡的時候腳下滑了一下,摔倒了。
在醫院簡單的處理了一下之後,趙歡將冷漠然接回了住處,這時宏遠公司的電話卻來了,冷漠然知道還在考慮範疇內的員工發生這樣的事情,肯定是沒有希望了,但是那邊的助理卻格外的好說話,原來,前助理懷孕七個多月了,現在正需要人在頂替,那助理很看好冷漠然,覺得她心思細膩,能勝任這份工作,所以多等等沒有關係,還囑咐她好好養傷。
冷漠然在感動中掛了電話,躺在床上發獃。可是腦子卻不自覺的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以及任以寒臨走前的那一句冷冷冰冰,極具諷刺的『欲擒故縱』。
她在欲擒故縱么?還是他認為她的手機沒電,是故意掛了他的電話?其實,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了,她已經累了,至少,在看到他和韓晴晴出現在操場上的那一刻時,她已經什麼都不在去想了。
……
休息了一個星期,腳傷已經好多了。雖然趙歡還是吵嚷著不讓她出去走動,說要多休息,但是作為宏遠的新員工,她可不能拿自己的運氣當福氣,所以在大清早梳洗了一下,換了身比較正式的衣服,畫了淡妝,將平時紮成馬尾辮的長發綰起來,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在感覺還算像一個職場小白領的時候,才對著鏡子微微一笑。
上班第一天,加油!
八點半準備到達宏遠頂樓的助理事務處報道,面對新人,宏遠的人還算是表現出了極高的熱情,待她也算和藹。九點的時候,一名挺著肚子,帶著眼鏡的二十八九歲女人從總經理辦公室走了出來,一見到她就笑:「你就是漠然吧,腳上好點了嗎?」
第一次見面就叫漠然,是不是太熱情了點?不過看這位主管還算是和善,冷漠然的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下了,她微微鞠躬,笑著說;「謝謝主管關心,已經好了,只是扭傷而已。」
「那好,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我,我會在兩個月之內將所有的工作全部交給你,所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另外,午飯的時候你去一下一樓的人事管理處,讓他們為你定做工作服和錄製指紋刷卡,我們的飯廳在三樓,每天的菜色是兩葷兩素一湯,茶水間在……」主管一邊說,一邊領著冷漠然進了辦公室。
這間助理辦公室有九十平米,充分利用幾何形的木質格框顯得不那麼死板,而且裡面只有五名特助,年紀看起來都不大,她們見冷漠然被主管帶進來,都紛紛站起來,笑著頷首:「馮姐帶新人來了,這位就是冷小姐吧。」
「你們好」冷漠然客氣的打招呼,這裡的人,看起來似乎都很好相處。
「坐吧,漠然,你也別太拘束,她們都是只比你大一兩歲的前兩屆畢業生,也都是你們學校的,但是你確是我們公司聘請的第一個國文系的學生」馮姐很是健談,一點都沒有領導的架子,不過卻讓人感覺不敢在她面前隨意放肆。也許,這就是領導者該有的姿態。
「是嗎,很榮幸」冷漠然並不拘謹的回答,但是卻逗笑了馮姐。馮姐對她現在的拘束似乎很了解,所以也沒有過多強調什麼,只讓她先熟悉公司情況,讓特助中的一個比較活潑的小伊陪著她,帶她去茶水間,教她煮咖啡等等事情。
一天下來,冷漠然累得差點歇菜,不過好在收穫不小。她在公交車上翻著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記載著老總和幾位副經理的喜歡的事項,吃差點的口味以及工作得重要內容,最後她的總結就是,這的確是一個既輕鬆又複雜的工作,雖然,她來這裡的第一天還沒有見到她們口中那個還算得上『和藹』的老總。
宏遠的老總三十歲還不到,被辦公室的幾個特助吹噓成了世界第一大帥哥外加黃金單身漢,不過據說他是一個不吃窩邊草的花花公子,擁有無數情人,但是卻還算的上是一個盡心盡職,公私分明的好領導,所以辦公室的女員工不必擔心被盯上。
累了一天,回到家,沖完澡就倒在了床上,她是何其的幸運,明天居然是星期二,也就是說,她還要奮戰四天才能迎來工作后的第一個假期。
睡得迷迷糊糊間,被家庭主婦夢想和母愛泛濫的趙歡拉起來吃晚飯,冷漠然幾乎是拖著沉重的身體爬起來,眯著眼睛吃完了晚飯,然後在趙歡『惡毒』和疑惑的眼神打量下又爬回了自己的床上睡覺。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上班一個月後,冷漠然終於習慣了上班族的生活,也徹底融入了公司的生活,也十分幸運的見到了眾人口中的黃金單身漢,舉世聞名,無與倫比的超級帥哥——那位三十幾歲的老總。
「還行吧」第一次見到老總,從辦公室出來之後,冷漠然就被無數美眉包圍,爭相逼問老總是否英俊瀟洒,冷漠然面對眾多質疑的眼神,只能這麼回答。
結果,整個辦公室沸騰,眾多美眉爭相跟她握手,表示感激。漠然不明所以,而孕味十足,正打算要請產假的馮姐則邊攪著咖啡,邊笑:「她們是覺得少了一個競爭對手,所以很高興。」
哦,冷漠然恍然大悟,但是,她們的老總還真的是…還行吧。
就這麼沒心沒肺的過了兩個多月,馮姐請假了,冷漠然順利交接下了所有的工作,有了正式的崗位,就沒有以前那麼閑散了,但是真正的工作總是比打雜好很多。
上班,回住處,兩點一線的生活讓冷漠然過得開懷,特別是每個月那到薪水時的興奮,當然,人的荷爾蒙分泌刺激也只有對新鮮的事物,因為在第三個月發工資的時候,冷漠然已經沒有了這種激情,不過這也充分說明了她變得沉穩了。
趙歡已經徹底變成了柴米油鹽樣樣計較的人,對她而言,她的人生目標就是花著陳浩的錢,抓住陳浩的胃,成為陳浩的人以及陳浩孩子的媽。而這幾件事情,趙歡是拿出畢生的經歷投入,並以此為職業。
忙碌總可以讓人忘記很多東西,比如說心裡的創傷,冷漠然就是這種很快可以將不需要的記憶壓在心底,塵封起來的人。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任以寒對她而言,就已經成為了記憶的另外一個角落裡收藏的故事,只要不翻開,就不會再記得那裡面的情節。
可是,老天似乎總喜歡以捉弄人為樂,好不容易忘記了任以寒,卻又在周末擁擠的超市中,陪著趙歡買東西的時候碰見了永遠都光彩奪目,鮮亮照人的韓晴晴。
「嗨,好巧哦,漠然,趙歡」隔著幾條貨架,韓晴晴嬌滴滴的聲音分外引人注目,其實,她的人更引人注目。
趙歡在看到韓晴晴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校花嗎?穿成這樣出來跳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