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姑且忽略雷姆斯口中讓葉珏有些費解的「莊園」一詞，這已經是兩個人最正常的一次談話了。至少，沒有冷眼和諷刺的話語。已經是很大的進步。
葉珏看著雷姆斯離開的背影，帶著軍人特有的傲氣和颯爽，突然對自己成為公爵夫人的未來感到有些迷惘。那樣的生活，真的適合自己嗎？
哪怕是成為灰姑娘的凱特王妃，也是遇到不斷的騷擾和鋪天蓋地的新聞圍追堵截。作為一隻就是貴族圈子裡熱點話題的許諾的妻子，她以後面對的，或許並不會比那個頭銜僅次於女王的第二夫人輕鬆。
「阿珏，怎麼了？」葉珏回到許諾的房間之後他立刻察覺到了她臉色的變化，擔心地問，「是不是累了？你休息一會吧。」
「我沒事。只是剛剛接到了楊媛媛的電話。」
「她找你做什麼？」
「她以為可以讓蘇暖死心，給自己創造機會結果做了無用功。蘇暖說，要我給他一個解釋。」
「後來蘇暖接了電話？」許諾聲音如常地問。
「是。他說如果我不說就不做手術。」
「那麼，你的回答是什麼呢？」許諾拉過葉珏的右手，細細撫摸著。
其實心裡卻是不自覺地想著自己這麼做會不會能夠刺激葉珏的觸覺，有一天又能動右臂了。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希望，他也不願意放棄。
「我說，讓他去做手術。完成之後，我會帶著你一起去找他說清楚一切。我不想要這麼不清楚不明白地離開蒙城。」
「好。」
「你呢？跟雷姆斯說了什麼？為什麼他的態度變化那麼多？」許諾不溫不火的態度讓葉珏有些不甘心，但是又不好直白地問他為什麼不吃醋，只得又把話題繞到了剛剛離開的雷姆斯身上。
「我只是告訴他，你會是我的妻子而已。他要效忠於我，也要效忠於你。」許諾坦然地說，「他理解了。僅此而已。」
「噢。這樣啊。那……等你和蘇暖的傷好了之後，我們去看他吧。」葉珏不自在地說完，急急忙忙地想要逃離許諾的房間，「那，我去休息一會。」
「嗯，好。」許諾答應著，手卻並沒有放開葉珏，反而往遠處挪了一下，另一隻手拉開被子，理所當然地望著葉珏。
「你不是讓我去休息嗎？在這裡？」葉珏頭疼地看著動作行雲流水般正常的許諾，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說了讓你休息，沒有去這個字。中文裡面這些一個字的差異，看來也是很重要的啊。」許諾點點頭，「上來吧。我的床很暖和的。」
彼時蒙城已經是深秋，天氣漸漸轉涼，帶著一絲英國沒有的陰冷感，讓葉珏似乎整個人都有些懨懨的。所以每次睡覺之前一定要泡熱水澡才肯上床。只有在許諾在的時候才會理所當然地抱著這麼個人形取暖器。
所以猶豫幾乎都沒有，葉珏順從地「爬」上了公爵大人的床。
「你不睡嗎？」葉珏發現自己睡著許諾坐著的話抱著的就是他的腰，似乎不太舒服，於是旁敲側擊地問道。
「嗯……要我陪你睡？」許諾挑眉。
「不要說得這麼……你，不累的話就這樣吧！」葉珏每次對公爵大人的調戲都只能炸毛，卻又無奈。
「睡吧。我陪你。」許諾也平躺了下來，把葉珏摟到自己的懷裡，雖然臂枕對他來說有點難受，可是和葉珏的親密卻是驅散了所有他心裡的不甘不願。
這世上，似乎總是存在這麼一物剋一物的人。如同他對葉珏的請求著實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若是換一個人，同樣的要求他帶回寧死不屈的……所有的規則，都可以為了她打破。而所有的規則，似乎都是為了她而建立。
葉珏漸漸習慣了這樣幾乎是緊貼著對方的方式，習慣他的懷抱。她不知道自己是貪戀這份溫暖還是單純只是因為自己越發在乎這個男人所以才喜歡這樣黏糊的相處方式。但是，她很享受這樣的時光，就足夠了。
至少，在過去的二十五年裡，她從沒有想象過接下來的人生會和同一個人每天在同一張床上面醒過來，習慣同一個人的生活習慣和他的一點一滴。
兩個人各自去掉性格裡面尖銳的部分，然後習慣對方，融入對方的生活。是大部分人對婚姻的定義。可是許諾在想要告訴她的是，他可以包容她的任性也好脾氣也好，不讓她藏起自己原本的東西。因為那個真實的她，才是他愛的葉珏。
許諾並沒有睡著，只是輕柔地用另一隻手拍著葉珏的背，直到她的呼吸漸漸平穩。他總是喜歡看到葉珏在他懷裡乖巧地睡著的瞬間，心底就那樣完全地柔軟了下來。
如果是葉珏生下的他們的孩子，他也會這樣輕柔地哄著他們入睡的。許諾如是想。
接下來在蒙城的時間，葉珏幾乎想一個陀螺一樣不停旋轉忙個不停。
被她勒令「卧病在床」的公爵大人閑的沒事幹，整天幾乎就是在看書寫字中過去的。葉珏最開始陪了他幾天之後對這樣「宅男」的消遣實在是難以接受……特別是在他不准她在自己面前用任何電子產品這方面讓葉珏格外火大。
於是終於不出幾天，葉珏自己主動請纓去幫忙席子陌完成JN分部的最後完工和員工的初期訓練。當然，對於那些第一次被JN這樣的大公司雇傭的員工來說，特別是設計師們，聽說那個有名的J要來教自己都是興奮不已的。
自然也低估了葉珏特有的斯巴達式教育方法。
鞭子和糖果，是葉珏訓練新人的必要手段。雖然，大部分的時間裡她都是選擇基於批評的。自己的標準太高，以至於這些可憐的新人大多在海沒有正式開始在JN的工作就對她敬畏有加不敢造次。
可是也不得不承認，這樣訓練的結果是不錯的。不僅有了抗壓能力，也能夠克服一些拖延的問題。所以席子陌聽說葉珏要來幫忙的時候，其實心裡是帶著看戲的興奮的。每天看到別人被葉珏惡整，自己雖然也很忙很累，卻已經很知足了。
「我說過，JN不需要別人的複製品。」葉珏狠狠甩下今天審查的第二十篇設計稿，語氣冰冷地對著眼前已經泫然欲泣的年輕設計師說，「你喜歡莫奈很好，可是不需要把這份喜歡錶彰在你的作品里。」
「可是……」小女生一面抽泣一面想要解釋，這已經是她參加培訓以來第十次被退稿處理了。
雖然現在交的稿件大多就算通過了也不會面世，但是至少會是對自己作品的肯定。
「我不需要解釋。我只要看到結果。每個人都會有很多的理由來掩蓋自己的失誤，可是我不認為那是造成你失敗的緣由。」葉珏狠狠瞪了剩下看熱鬧的人一眼，「如果你們有興趣看別人失敗的樣子，是不是每個人都有信心自己的作品都很完美了？」
這樣的訓話每天幾乎要持續三分之二的時間，葉珏雖然話說得狠，常常把女孩子弄哭，但是也沒有人退出。他們都清楚，J的指導，是有道理的。而這樣的人，是在告訴自己以後再JN需要發展的方向。
這樣折騰下來，往往葉珏下班之後到家已經是筋疲力盡。甚至有幾次都是直接去洗澡就睡覺了。許諾等到半夜也不知道她回來了，所以之後就勒令她回來睡覺也要先去看一眼她……順便方便公爵大人把她留下過夜。
葉珏對待許諾，說到底並沒有太多男女設防的概念存在。一是因為在英國的時候有一起住過，雖然不是一間房間但是也對他的習性摸得差不多了。二是因為許諾一直以來都不會勉強自己，每一次的同床共枕似乎都君子地讓葉珏驚訝。她自然也是懷疑過的，不過自己的試探行為剛剛開始沒多久就被許諾制止了。她承認，看到平時泰然自若的公爵大人失控的樣子，其實真的很有趣。
至少會勾起她身上的暴虐因子。
這樣忙忙碌碌地充實地過了大半個月，深秋的蒙城開始被大範圍的紅葉所覆蓋，葉珏在忙裡偷閒的時候看著窗外的景色，都覺得陌生而感慨。
紅葉什麼的，其實蒙城的天氣並不適合生長。可是聽說幾年前蒙城有人培育出了可以示意這裡的氣候的楓樹於是才這樣大面積種植了起來，竟然就成了蒙城一道著名的景色。而她的記憶里，蒙城的秋天，總是帶著北方天氣里特有的蕭索的。少了這份淺淡的浪漫情懷，所以如今看到有些惆悵了起來。
自己的家鄉原來自己也不是那麼了解的。
她理所應當地霸佔著老闆的辦公室，雖然無比喜歡自己的設計卻也明智地沒有留下什麼搬不走的東西在這間辦公室……畢竟還是要回英國的。
她會說回蒙城，也會說回英國。因為兩個地方都對她很重要，她不願意執意將鄉土等同上自己「回去」的地方。
葉珏還是相信，心安之處既是家。
「不錯。」葉珏放下今天也是訓練期間最後的一張設計稿，對著面前似乎還在驚訝中沒有反應過來的設計師微微一笑，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吧。」
「謝，謝謝您！」男生結結巴巴地說完便是一個九十度的鞠躬，讓葉珏笑得更開心了。
訓練他們的時候，作為指導也好老師也好，都是一種很奇妙的經驗。
這樣的成就感，是語言無法形容的。
「幸苦你們了。今天可以回去好好休息兩天了。後天的開幕式，記得參加。」葉珏對眼前的寥寥十人點點頭，「你們今後，就會是JN分部的核心設計成員了。所以，要挺胸抬頭地驕傲地出現。」
「是！」「謝謝您！」「幸苦了。」的話語讓這些年輕的面孔更加生動。
葉珏滿意地說：「那麼，就這樣。」
「那個，J老師。」其中一個女生看到葉珏一副就要離開的樣子挽留到，「我們接下來打算去聚餐，您要一起么？」
「我就不參與了。」葉珏可惜地笑笑，「雖然很想參加，不過家裡還有個等著我的公爵大人呢。我課不能怠慢。」
大概是第一次從葉珏的口中這樣直白地聽到許諾的存在，在場的所有人均是一怔，似乎都想到了那個傳言和之前鋪天蓋地的各種新聞。
「怎麼，臉色都變了？」葉珏好笑地說，「就這麼在意，我和他的關係？」
「因為……外界的傳言都很不好聽。」
「我知道。而且那些傳言，可是比事實更容易讓人相信。」葉珏說，「不過，現在我只能說，不是你們想得那樣的關係。我和他認識了七年了，不過是順其自然的發展。」
「對不起，我們……不是有意冒犯的！」急急忙忙地道歉，解釋，葉珏卻只覺得眼前的孩子們單純得可愛。
「我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葉珏搖頭，語氣和平日里的嚴肅不同，帶著一絲無奈的溫柔，「只是，沒有想到兩情相悅在別人眼中看起來竟然還是別有用心啊。」
「葉大設計師，快回家吧！」席子陌在門口已經站著聽他們閑扯有一陣子了，擔心到晚歸之後遷怒到自己的後果，不得不提醒葉珏快點回家。
「席總監！」被一群新人如此恭敬的對待自然是讓席子陌高興的，但是葉珏之後無所謂的話語卻是讓他一根筋都懸在空中：「我在想，要不要去參加他們的聚會呢。」
「姑奶奶，你該知道你一個人晚歸的結果，可是我們大家都造謠啊！」席子陌驚恐地勸道，「就看在我們後半生的幸福上，也要好好回家照顧公爵大人啊！」
「也對哦，那我還是回去吧。」葉珏狡黠一笑，在剩下的人的驚訝之中兀自走出了辦公室，身上依舊只有她第一次踏入這間辦公室的時候背的中等大小的BV編織包。看似很能裝的公務用包因為它本身的重量讓葉珏其實只放了貴重物品和一張紙。那是她在看到那些孩子的設計之後突然來了靈感而做的設計。
專屬於JN分部的標誌。利用中國式的剪紙，加上酒紅色染料的加深構成的JN兩個字母。那是她在開幕式上才會公布的機密設計。也是給許諾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