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剜心之痛
第185章 剜心之痛
餘子書拾完畫卷,遲來的心痛密密麻麻地襲上心頭,宛如凌遲,痛得他站不起來。他將木箱子復原,仔細把畫卷裝進去,連碎片他也要收斂起來,一點也不剩下。
在他身後,漸漸走出一個人形,瞧見此般場景微微嘆息,「子書,你何苦何願。」
就連餘子書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麼用了幾萬年的時間,反而將她推得更遠了呢?
繞是弔兒郎當如江瑜,也品到這酸辣苦澀的絕望之戀,為他感到不值,「其實你完全可以告訴她一切,她這麼愛你,便是與六界為敵也會和你在一起。」
「若僅僅只是與六界為敵,我又怎會這麼輕易放手。」餘子書抬起自己的手,指尖已經開始消失,他疲倦地合上眼瞼又睜開,「這幾百年我想盡了一切辦法,也不過是能讓自己幻出幾天的幻影,這次維持了一個月已經是我的極限,我不知道自己還要沉睡多少年。」
「那你更應該告訴她,你是為了復活靳褚,所以才……」
「此事不要再提。」餘子書打斷了他的話,抱著木箱起身,與他擦肩而過。
江瑜不解地跟上去,「難道你要這樣放棄了嗎?」
「只有我放手,才能讓她真正解脫。」
「可你怎麼辦?」
「江瑜,你不懂。」餘子書停下腳步,垂下的眼瞼掩去他所有的情緒,「若是讓她知道我的情況,她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去拿神主之心,我不想讓當年的事情重演。」
江瑜又何嘗想讓當年的事情重演?當年就是因為餘子書被妖魔掏食了心肺,禾錦為了救他,才去偷盜神丹,惹得神主震怒,對她痛下殺手。
凡是見識過那天場景的人,都不願意再提此事,六界提之緘默、聞之變色,餘子書知道此事之後都險些瘋魔。如果再來一次,他一點都不會懷疑禾錦的真心,她定然願意為他再次赴湯蹈火。
可神主是誰?他與天地同壽,坐擁六界,連忤逆他都要遭受萬劫不復,更不用說要拿他的心。
江瑜有些恨鐵不成鋼,沉聲指責:「你就不該復活靳褚!我告訴過你,此事風險甚大,可你非要執意而為!」
餘子書沉默許久,終究只說了很輕很淡的幾句話:「這是我欠他的,總要還他。況且我能夠復活靳褚卻不復活,你讓禾錦怎麼看我?就算風險甚大我也要賭上一賭,只不過是我輸了,所以願賭服輸罷了。」
「你欠他什麼?斬斷姻緣線的是柳無言,打翻七情六慾的是他自己,讓他神魂俱滅的是兀擎,與你何干?」
「可奪去他姻緣的是我,他打翻的是我的七情六慾,神魂俱滅也是我去晚了。」
「子書!」江瑜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這是他的命,和你有什麼關係?」
「有的。」他的聲音冗長而空洞,無限在耳邊回蕩,「我命為無象,即為萬象,是六界存在的變數。他和禾錦有命定的姻緣,本該是平平安安的一生,沒有之後的神魂俱滅,是我改變了靳褚和禾錦的命運,才會有往後的種種。」
江瑜終於明白,他為何要執意復活靳褚。因為他認為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所以他想要彌補這一切,可是,誰又來彌補他呢?
「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餘子書抬起自己的手,望著漸漸消散的手掌,眼底藏著深深的落寞,「沒有意義了。」
江瑜宛如感同身受,心痛難耐,「子書,你以為這樣靳褚就會感激你嗎?」
「我不需要他感激。」衣袖下的手臂也開始逐漸消失,他單手抱著木箱的模樣總讓人心疼,可是他始終無怨無悔。
「你等了白梨幾萬年,你比誰都有資格和她在一起!」
餘子書輕笑了一聲,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江瑜,一個只能靠意念凝結起來的人,哪有資格談論愛情?」
「可你明明不需要如此。」
「你錯了,我只能如此。」餘子書吃力地將木箱子放到桌子上,結了一道金印,眼中多有眷念,「這次消散,我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凝成一次人形,這個箱子就交給你保管了。」
江瑜沉默著接過箱子,「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我哪還有時間後悔?」他輕輕笑著,彷彿真得能看開一切,「不過是一時的心痛罷了,等消散於六界,我哪還有心可以痛。」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他的左邊身體也開始消散,漸漸趨近於虛無。
「子書。」江瑜沉沉地喚著他的名字,心情比他的話還要沉重,「你一向決絕果斷,自己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我說什麼都沒有用。」
餘子書淡淡一笑。
「我讓她來找你,就是想讓你將一切都告訴她,可你還是沒有改變你的選擇,堅持到了最後。」
「我很高興能夠再見到她,謝謝你。」
「可是子書,你一向以為你能掌控所有事,但是你沒有發現你的所有棋局一遇到白梨就潰不成軍了嗎?」
餘子書垂眸,陷入深思當中。
「你又怎知這一次也會按你布下的局來發展,而不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我掌控不了。」餘子書的臉也開始消散,形成極致殘缺的美,「唯獨她我掌控不了,我只想把最好的選擇留給她,無論如何,我也瞑目了。」
「你又怎知你留下的就是最好的選擇?」
「江瑜,別再說了。」餘子書疲倦地打斷他的話,整個左邊臉都消散乾淨,「你知道我沒有選擇,我只能把最好的留給她。」
他的聲音剛剛落地,就全部化為了雲煙,什麼也沒有留下,只剩下江瑜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沉默地抱著木箱子。
江瑜輕輕摩挲著箱子,低聲呢喃:「你又怎知,你不是她最好的選擇?」
他們之間發生的種種,江瑜是見證人。也正因為是見證人,所以才會將自己置於兩難之境,不能進,又捨不得退,他只能把心意都藏在心底。
直到現在,終於打破了這種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