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山

  我是鎮威大將軍孟驦的小女兒孟令沅。

  準確來說，是前鎮威大將軍的女兒，因為我父親被人扣了帽子，一家人讓皇帝老兒殺個精光。之所以留下我這麼個活口，全仰仗兒時年幼無知拔了一位老道的鬍子。

  四歲那年趴在侍女肩頭上街耍，大門口碰見個頭髮花白鬍子老長的老道長，素衣寒衫，背著一褡褳，年幼無知看他可憐，便把手中的糖人塞過去，手中黏黏糊糊粘住他那長鬍子，便一邊咯咯笑一邊粘下了幾根來。這老道長便登門拜訪給我父親算了一卦－大凶。老道長告訴父親要是還心疼這個小女兒就權當沒有過這孩子吧，否則孟家一門血脈難存。

  我們家到我父親這一輩是獨一個，他又生了四個兒子，四個兒子雖各個早慧，年少得志，可老來得女就得了我這麼一個寶貝珠子。整天叫人抱在懷裡，年四歲，腳都沒怎麼沾過地兒。不過還是這老道更厲害些，他只說了一句，

  「樹欲靜而風不止」。

  我這腳落便地了，我父親把我送到了千里之外的白雲觀。

  四歲半我到了白雲觀，自是不肯，我雖是小娃娃，卻崇敬父親要學習大將風骨，怎麼能服？所以我哭鬧了大半年……這也是我這個年紀唯一的辦法。直到白雲觀觀主我的師傅給了我一藤條，我大病了一場。從此再不鬧了，白雲觀就是我的家。

  我在白雲觀詩書禮易道法樣樣修習，師傅也教我一些劍法，只是不可以下山，也不準打聽山下的事，如此便無趣極了，我便夏天捉蟲栽花，冬天捕獸弄雪。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倒也就這麼過下去了。

  唯有一件事值得說起，是十二歲那年，風和日麗，十分舒爽，正巧那天觀中有貴客，師傅便沒法查我的功課，我便光明正大去後山去偷閑。白雲觀的後園那才有意思，大青山，小溪流，綠草花樹，舒服的很……正是耍劍的好時候。

  師傅一向不許我練殺氣騰騰的劍，只教我一套元一劍法，可我總是練不好，每每越是用力想使出它威力越是覺得與內中氣息相排斥，十分憋悶。師傅教我練此劍應虛懷若谷，可是我嚮往的自是敢與天下爭輝的劍，這樣我才能繼承我爹的衣缽。只是我是不敢跟師傅說的。

  那天后山的桃樹落英繽紛，十分的美。我拿著師傅給我的「未悔」劍耍了一套，卻耍不出威力，又甚覺無趣，便四處瞧著有什麼稀罕玩意兒。果然讓我看見桃樹上卧著一團黑影，像是什麼大鳥一般，這我倒是要看看是什麼稀罕物。

  我是個愣的，不等看清楚，跑到樹下兩腳一點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經常打鳥抓獸，我倒是練的輕手輕腳，剛上去兩手就是一按！

  誒？誒？？

  ……這……這是什麼？？

  是……是個男的？？

  還沒等回過神，我已經翻身跌了下去！

  「啊！！！————救……」

  就在這時，樹上的人翻身下來長手一撈，一張俊臉猝然出現在我眼帘，身上一緊，四目相對，他的一雙眼睛實在不同，像一塊墨玉，湛湛泛著冷光，讓人不由得緊張起來，他……是誰？

  好一個俊俏的人兒，我一小到道觀，並不熟悉男兒，雖知自己有四個兄長，也是多年未見，觀中雖也有男客，但觀主是不許自己隨意到庭前的，眼前這位……大抵是男兒吧，看著年歲也並不太大，雖長的漂亮，但是英姿勃發，一身緊身玄衣，身量拔長，頭髮全都梳起，桃花瓣還落在他肩上……

  等我回過神來，早已經安全落地，可他的手……在，在我的身上！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響，我趕緊轉頭跑開，顧不上那巴掌形狀打的是方是圓，一股腦跑到卧房。只是跑的太急，回去才發現脖子上系著的玉墜不見了，那玉墜本沒什麼奇特，是自幼戴著的，只是因為想家在後面偷刻了個孟字。

  這事我是萬萬不敢告訴師傅的，不然一頓藤條豬肉下不來的，師傅怕是要把我的腿打斷。我翻來覆去又在路上找了幾遍也沒有找到，想必是丟了也就罷了。但是後山有外人怎麼辦呢，可能是位男客跑到後山來，可是男客為什麼不去祈福要跑到樹上呢？或許他是壞人？……

  帶著這樣的揣測，我又連著幾天偷偷去後山觀察，不過再沒看見了。想來，白雲觀是安全了。

  日子再一天一天過去，都是老樣子。如此，從我入觀十年便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