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入北蠻
時光荏苒,轉眼已經過去四年。
七月是秦禦王朝最清爽的季節,今天是黃道吉日,當今天子迎娶貴妃的大日子,全漢陽城都為這件事議論紛紛,熱鬧非凡。
這位紅顏天子是開國以來第一位女帝,本來就已經足夠驚世駭俗了,三年前女帝冊立皇後更是淩亂了一城百姓,這規矩一旦打破了,再有類似的事情也就不足為奇了。
但皇帝這一次大婚卻是石破天驚了,因為此次要嫁入宮門的女子,乃是京師赫赫有名的大美人,相國府千金大小姐,加封“邀月郡公主”的“秦國第一嬌女”,宇文靈雎!
曾有才子以詩形容其貌:相府有仙子,傾城而絕世,慕思何時起,傾心難相忘!
世人稱宇文靈雎為秦國第一嬌女,不隻是因為她有傾國之容,主要是她有個權傾朝野的父親,宇文正欽位高權重,卻沒有嫡親血脈,對這個養女視如已出,很是溺愛,讀書習字皆由帝師教導,琴棋書畫樣樣精絕,她身上每一件首飾都可稱作天下珍寶,集萬千嬌寵於一身,才貌兼備,絕對當得起這個“嬌”字。
這樣的女子,放眼天下無數豪門的權貴公子,竟無一人可與之相配,可是她今日卻要嫁給女帝為貴妃,隻怕從此就要秦闕深宮渡芳年了。
讓人不禁惋惜的同時,也有邪惡者聯想翩翩,兩個美人宮閨為伴,會不會有“磨鏡”之嫌呢?
當然這種邪念隻能在心裏想一想,誰敢非議天子和相國的千金,那是他不知道刑部大牢酷刑的滋味。
一座赫赫的府邸,“相國府”的匾額高高懸掛,十分顯眼,陽城的百姓莫不知道,這座府邸的主人權勢滔天,平時路過門口都不敢離得太近。
門前禦林軍寒槍林立,宮女恭敬等候,迎親排場非同凡響,一輛氣派的行轅掛滿紅綢,卻未見美人出府。
相府一間樓閣內,透過層層紅色的紗帳,氤氳水汽混合著香草氣息,繚繞出滿屋的溫香細膩。
琉璃燈下,一個花信年華的美麗女子,放鬆在水的柔意中,水麵漂著厚厚一層花瓣,白皙嬌嫩的肌膚,仿佛也被映出幾許豔紅色,寸寸凝脂。
侍女柳胭手裏抱著疊好的棉巾,慢慢展了開來,披在女子的香肩上,吸幹凝在她肌膚上的水珠,往常一般服侍主子沐浴更衣。
此刻女子端坐在梳妝台前,已換好了一身火紅紋金海棠的高貴嫁衣,發絲卻還是濕漉漉的,正被柳胭細心地擦拭。
“郡主!”
柳胭看著鏡子裏反射出女子絕美的容顏,巧口稱讚:“您瞧您多美呀,就像一朵花似的,隻怕這天下間再也找不出比您更美的人了!”
“世人隻知我宇文靈雎貌美,卻不知這天下最美的人,乃是咱們那位女帝!”
宇文靈雎幽然地說著,輕輕撥弄發飾,眼前銀澤珍珠,羊脂玉鐲,她的身旁總是少不了這些珍珠寶翠。
柳胭道:“奴婢聽說皇上一向都扮作男子,郡主未曾見得聖顏,又怎會知道她比您美呢!”
宇文靈雎笑意動人,鶯歌一般的聲音道:“皇上的母妃本來就是大秦第一美人,父親說看見皇上,總會想起她的母親,皇上的風姿又豈會一般!”
柳胭酸澀之感衝上雙眼,很舍不得的樣子,泫然欲泣地說道:“可是,皇上再美也個女人,您又是老爺派去監視她的,蘭心梅月死的那樣不明不白,老爺這把您往虎口裏送呀!”
宇文靈雎拉住柳胭的小手,柔聲安慰她:“傻丫頭,蘭心梅月怎麽能與我相比呢?父親權勢在那擺著,皇上就是再不安份,她也不敢把我怎麽樣的!”
柳胭忽然想到了什麽,張口便道:“萬一她是個荒唐的人,她要是欺負您怎麽辦啊!”
宇文靈雎嗔道:“你這個死丫頭,胡說什麽,皇上也是修過女德的,哪有那樣不堪!”
“那可難說,所謂食色性也,人之必也,萬一她寂寞呢?”
柳胭煞有其事的樣子,聽得宇文靈雎一臉緊張,惱道:“你再胡說八道,我讓柳薇好好收拾你,說的我都不敢嫁了!”
柳胭嘟著小嘴:“您要受了委屈,可千萬別憋著不說!”
房門忽然被推開,隻見柳薇大驚失色的跑了進來,急聲說道:“出事了郡主,皇上失蹤了!”
涼城關,位於秦禦王朝最北的一座小城,城池破敗荒涼,死氣沉沉,城牆上掛滿中原人的頭骨,虎狼等野獸成群出現。
一隊人馬馳騁而來,為首的一位公子滿是英氣,麵容白皙,柳眉如刀,鳳眼清澈,唇巧透紅,俊美得不似凡人,尤其那雙手細膩如蔥白,怎麽看都像是一雙女人的手,如果再細看她的玉頸就不難發現,這是個扮作男兒的女人。
這位紅顏天子,赫然正是四年前登基的秦禦天子——姒虞。
登基四年以來,姒虞在少數忠良的保護下隱忍成長,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外表柔弱的公主,宮廷中的爾虞我詐和陰謀詭計她已經看得太多了,那雙可以看破忠奸善惡的眸子,平靜得如同千尺深潭。
這四年來無數個日日夜夜,她心裏隻裝了一件事,複辟姒家江山的意誌,從來不曾遺忘過。
這計劃的第一步,便是先得到周國的暗助,但是在此之前,姒虞要穿過危險的蠻族勢力割據之地,親臨周國與之結盟。
這個計劃豈止是凶險萬分,九死一生也不為過。
姒虞和十八名護衛來到此地後,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皺眉,涼城關好歹也是一座邊關之城,而今卻如此蒼涼!
“北地滄涼,衣冠南遷,蠻狄遍地,朝廷早在十幾年前就放棄了這片疆土,臣還聽說蠻族把我們中原女子稱作雙腳羊,充為軍糧宰殺烹食,若非親眼見到,難以置信!”
說話的這人名為吳鏑,北蠻弩族孤兒,從小被一戶中原百姓收養,現任禦前正二品羽林侍衛統領,也是姒虞的心腹內臣。
吳鏑不禁擔心起來,繼而說道:“皇上,北方蠻族勢力割據,常年兵亂不斷,人人相食,臣不怕死,隻怕保護不了皇上!”
這時候隻見一隻野狼躥了出來,口中還叼著一截人手,擋在眾人麵前露出凶獰,仿佛在告誡這些人類,它身後的地獄充滿了危險。
姒虞端起弩箭,一箭射死了野狼,轉而對一眾羽林護衛說道:“這裏沒有皇上,倘若朕真的死在這裏,也絕不能讓世人知道秦天子是被蠻族所害,否則隻會讓世人更加畏懼異族,從現在起,你們叫我虞公子!”
此時此刻在姒虞心中,就算家仇國恨再怎麽刻骨銘心,但和中原數千萬百姓亡族滅種之禍相比,卻是根本不值一提的。
說罷,她一揮韁繩,當先越過野狼的屍體,風騎狂奔。
眾人齊聲應允,飛騎緊隨。
這些人都是姒虞用自己微弱力量保護起來的死士,雖然隻有十八人,武藝不說以一擋百,卻忠心無二,視死如歸!
此去姒虞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回來,她帶去的這十八名好漢,卻不知又能回來幾人?
北薊,天龍寺,曾為中原正道五大門派之一。
一座倒塌的冰砌佛像,在風雪中隱約還能辨認出佛頭的輪廓,據此不遠有一座廟宇,裏麵住著一位腿腳不便的老和尚,還有一名年輕的弟子,這就是天龍寺如今的景象。
一襲月白袈裟的僧人佇立在風雪中,他回首仰望身後巨大的冰砌佛頭,麵容清秀出塵,神色間似有淡淡迷惘。
此人法號楓沐,天龍寺唯一傳人,於武學修為造詣極深,可是對於佛法他始終參不透其中造化,老和尚便要他下山遊曆一番。
就在離行前,他向太師傅辭行:“太師傅,弟子今日就要下山去了,請太師傅保重身體!”
老和尚微微抬眼,手中停下了撚動佛珠的動作,苦笑道:“被你這樣一打岔,老衲竟然忘了數到哪了!”
楓沐不禁問了一句:“太師傅,您為什麽要數它?”
老和尚慈悲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這麽多年來,你已經問了老衲兩次這個問題!”
楓沐麵上羞愧,或許,這是一個不該問的問題吧。
他在老和尚睿智的注視下,低下了頭去。
老和尚緩緩道:“歡樂去,離別苦,老衲數的卻不是佛珠,是人一生的寂寞啊!”
楓沐抬起頭,奇道:“太師傅,人一生的寂寞,能數得出來嗎?”
老和尚長歎一聲,道:“這串佛珠老衲已數了半輩子,若能數得出來,哪裏會數得這麽久!”
楓沐不解:“既然數不出來,太師傅還要數?”
老和尚靜靜地說道:“倘若有天,你能數得清自己這一生的寂寞,那時你的心中便隻剩佛了,佛祖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楓沐道:“可是弟子在寺廟中生活了這麽多年,並不覺得寂寞啊!”
這時老和尚已閉了眼睛,開始繼續撚珠,他的胡須蒼白若雪,長而及胸,許多塊清晰可見的褐色老年斑,布滿在他的臉上。
楓沐幫他蓋好腿上的毛毯,方才起身,默默地施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