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孟新堂和沈識檐並肩走著,聽見這話揚了揚眉,很認真地看著身邊的人,說:「我當然沒事,我陪你。」
行在衚衕里,不時能聽見老大爺逗鳥的聲音、下棋的聲音,孟新堂是住在高樓里的,平時絕沒有這種體驗。他張望著聽了一會兒,想起第一次見沈識檐,他就是跟一幫大爺在一起。其實那會兒他覺得很神奇,明明差著那麼多歲,他在那群人里卻沒有違和感,很像是大爺們的一個老友。
「第一次見你,你就在衚衕口,陪老大爺們唱戲。」孟新堂側身,問,「為什麼喜歡跟他們一起玩?」
沈識檐想了想:「就感覺跟他們呆著挺舒服的。其實大爺們都很逗樂,而且懂的東西特別多,畢竟比咱們多過了那麼多年,好多心態是咱們現在學不來的。」
說著話的沈識檐背著手,一副老成的樣子,搭著老成的口氣,金邊眼鏡更添書生氣。孟新堂錯後半個身子,細細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沈識檐帶著去的那家早餐很特別,他要了咸豆漿和肉燥飯糰,孟新堂從沒吃過。咸豆漿倒是有點像豆花,上面灑著一小段一小段的油條和海苔,淡淡的香鹹味。孟新堂吃完,只覺得這頓早餐吃得可真舒坦。
因為怕這麼早食物放太久會變得不好吃,沈識檐便跟老闆說打包的那份待會再過來拿。走回家時路過花店,沈識檐拉了一下孟新堂,帶著他溜達了進去。
花店老闆是個很知性的女性,看到沈識檐走進來,立即微笑著輕聲道了聲好,而在看到後面跟著的孟新堂時,則是眼中輕微地閃過一絲訝異。她的目光梭巡在兩人之間,最後笑容變大,轉身走到了花架後面。
「晚上回來得晚,提前來跟你買花。」沈識檐的視線落在左側的一簇花上,「哎?你進了百日草?」
「進了你今天也不要拿它了,」女人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帶著笑意。很快,她手中捏著兩支花走了出來。
「百合,一支給阿姨,一支給你們。」
孟新堂此刻是真的從心裡佩服「人」這種生物,真的太聰慧了,無所不能。
沈識檐倒是淡定地很,他輕笑出聲,接過兩支花:「那我是不是付一支的錢就可以了?」
女人笑笑沒理他,側跨了一步,朝孟新堂伸出了手。
「我是鄭熹微,很高興認識你。」
孟新堂微躬了身子,抱歉道:「您好,我是孟新堂。讓女士先開口了,是我的不對。」
鄭熹微因這句話又多看了眼前的人一眼,一回眼,看見沈識檐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兩個人回了家,孟新堂看到沈識檐拿出一把剪刀,將花枝下沿剪出一條斜線,插到了窗台上的小瓷瓶里。今天比往日要多了一朵。
孟新堂看了那瓷瓶好一陣,心裡琢磨著自己的想的事情是否可行,沈識檐又會不會喜歡。等回了神,發現沈識檐已經開始「咔擦咔擦」地剪著盆里的花。
他先前認識的人中也有愛花的,但好像他們都不太能容忍任何人破壞他們花,比如魏啟明的媽媽。他記得以前魏啟明剪了兩朵花去討好小姑娘,結果硬是被魏媽媽罰寫一千字檢討,不得抄襲不得沒有真情實感。魏啟明從小就是個連作文都寫不滿半頁紙的人,這一千字他憋了三天,也就三天沒能進家門。
「這麼剪自己養的花,不會心疼嗎?」
沈識檐手下的剪刀很利索,也很小心,一剪刀一支,而且幾乎沒碰到半支旁的花。
「真的一點都不心疼。有花堪折直須折,剪下來送給值得的人,對花來說就不算làng費。」沈識檐託了托鏡框,停下動作,「況且,你怎麼知道花是怎麼想的呢?它或許想一直開到凋,但也沒準,想在最美的時候被人看到。」
沈識檐轉過頭來看孟新堂:「我是這麼覺得的。以前也有人說過我這樣不是真的愛花,其實我很愛,只是或許愛得不那麼常規。」
孟新堂停了半晌,點了點頭:「你當然是真的愛。」
醉酒的人能聽到雨聲醒來,能記得有花在淋著雨、chuī著風,還冒雨去救花,怎麼可能不是真愛。
沈識檐真的剪了很多花,孟新堂再望去,感覺這一側都顯得空了一些。沈識檐卻一點都沒有要停的意思,又走到另一側繼續。
孟新堂打量著那被剪下來的一堆,摸了摸鼻子問:「你這是要扎多大一束?」
沈識檐的回答有些遲,他說:「要有誠意嘛。」
等總算剪到沈識檐滿意了,他才放下剪刀,走到院子里支好的桌子前,一支一支地修整。孟新堂站在一旁,看著他靈巧的手指一點一點讓那些花變成最美。
「我去找條絲帶。」沈識檐說完進了屋,不多會兒卻又空著手出來了。
「怎麼?」
「絲帶沒了,」沈識檐說,「我忘了,早知道剛才應該在熹微那買一些。」
「我去給你買,」孟新堂立即說,「要什麼樣子的?」
「那條銀白的,或者你直接跟熹微說是我要就行了。哦對了,」沈識檐笑說,「不用給錢,我充了年費會員。」
孟新堂笑了兩聲,應了句「好」。
花店裡,鄭熹微見他去而復返,起身問他什麼事,孟新堂照實說了。鄭熹微輕皺眉頭,看似有些不解地嘟囔了一句:「怎麼用得這麼快?」
昨天收拾店,她還想著沈識檐剛拿走了一大包絲帶,一時半會兒用不著新的,便把基本只有沈識檐會用的那種絲帶都放到了最頂端的柜子里。她剛要搬梯子,就聽到一個聲音:「我來。」
詢問了位置,孟新堂幫她把梯子架好,還用手臂晃了兩下,確認是否穩當。
鄭熹微爬了三格就打開了櫃門,絲帶放得靠里,她懶得再上一格,便踮起了腳。
「小心,不要踮腳。」
鄭熹微愣了愣,低頭朝下看。孟新堂對上他的目光,低聲解釋道:「在梯子上踮腳很危險,我妹妹就曾經這麼摔下來過。夠不到的話我來幫你,你告訴我在哪裡就好。」
鄭熹微眨了眨眼,「噢」了一聲,又忙說:「沒關係沒關係,我只是犯懶。」
說完,忙向上又走了一格。
其實梯子很穩當,踏板也並不窄。
低頭拆著大包的包裝袋時,鄭熹微忽然停住。她偷偷看了看底下一直在雙手扶著梯子的男人,又看了看手中的絲帶,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她撇了撇嘴,心道這個沈識檐啊。
隨後,她從那包絲帶里抽出一條,把剩下的都放了回去。
接過只有一條的絲帶,孟新堂還有些詫異,猜測著難道沈識檐這個年費會員沒衝到位?他斟酌了一番,說道:「如果還有的話能不能多拿幾條,我怕下次他用到的時候再沒有,還要過來拿。」
鄭熹微卻揚了揚手:「只有一條啦,下次進了再給他吧。」
儘管覺得奇怪,孟新堂還是沒再多言。他禮貌地道了謝,告別,走到門口時卻又被鄭熹微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