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登高
果然立刻有個侍衛模樣的人,進來后附在陳都察耳邊悄悄說了些什麼。
陳都察眉頭微展:「無妨。讓他們進來。」
隨即笑著對周遊道:「周掌門手下的人,可忠心耿耿的很哪。天海樓這麼大,居然能找到這兒來……」
這時一個人猛地推門進來,叫道:「見過周掌門!」
這人正是許岩山。
他貿然進來,看到這女侍貓一般伏在周遊身旁,不由的大感尷尬,抱拳道:「沒……沒事。見到周掌門在,就放心了。告辭!」
說完就轉身關上門,門外一時安靜下來。
周遊倒沒什麼尷尬,略微推開女侍道:「多謝陳都察的酒席,周某幫中還有些瑣事要處理,怕是不能陪大家了。」
說著即站起身來。
譚越正左擁右抱,深埋其中,忽然探出頭來:「剛才闖進來的那人是你保姆么?一會兒功夫不見,就滿世界找你……」
周遊看著譚越身旁的兩個侍女,微笑的說:「是不是保姆不知道。不過我看她們倒像是你的奶媽。告辭。」
譚越不以為意,依然放浪形骸,百忙之中略微抬手道:「年輕人,慢走不送。」
陳都察起身過來,一臉正色道:「周掌門務必要記得今晚說的事。」
周遊認真的說:「自然。」
隨即提起箱子,慢慢走出房間。出門時,他回頭掃了一眼趙澤,那人只是端坐低頭飲酒,對身旁的女侍不屑一顧。
剛一出門,就看到一群人候在門外走廊處。
原來是許岩山,帶著林元哲這八個年輕的劍手。對面即是陳都察的幾個侍衛。看這劍陣站位,也不知道動過手沒有。
許岩山迎過來,不好意思的說:「沒事,之前陪眾人喝完酒,看掌門臉色不是很好。本來想……是否已經休息了,不過又聽說進了其他房間。有些擔心有變,所以……」
周遊略感安慰,揮揮手:「沒事。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許岩山即帶著林元哲一眾劍手,轉身離去。
周遊提起箱子,忽然說:「許兄,你過來一下。」
許岩山愣了愣,即吩咐林元哲他們先走,自己快步過來。
「天海樓有幾層樓?」周遊忽然問道。
「七層吧……好像是七層。」
「嗯,是七層,算得上北濱第一高的酒樓了。到過第七層么?」周遊繼續問。
「沒有……其實這天海樓,只來過幾次而已。」許岩山照實回答。
天海樓價格很貴,如果不是有人請客,尋常人是不會來這裡的。
周遊想了想,提起箱子,說:「嗯,咱們到頂層去看看。」
許岩山見他提著口大箱子,也不問是什麼,只是應聲好,就隨著一起沿樓梯爬上七層樓頂之上。
一到樓頂,視野頓時開闊起來。雖然是夜晚,也能看的很遠,還能聞到海風吹來的鹹味。
經歷了之前的怪異壓抑氣氛,此刻周遊只感覺心胸無限開闊,感覺大好。
他走到天台邊緣,扶著欄杆說:「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人們喜歡登高望遠。」
「哦?」許岩山問道,「為什麼呢。」
周遊望著下面繁華的燈火,綿延到遠處,鋪陳開來。
他緩緩的說:「因為居高臨下,好像能洞察一切,好像這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一樣……」
當然,只是好像。
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開心。
如果是在以前,以這個年紀,能坐上北海劍派的首座掌門,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北海劍派現在無疑是北濱城中不可忽視的一股勢力。
他本該感到意氣風發,豪情萬丈。
——如果沒有今晚季夫人的事情的話。
季夫人這怪異恐怖的變化,給周遊的種種感受,都抹上了一層隱隱的不確定感覺。
他看到許岩山在向遠處眺望,隨口問道:「在看什麼?」
許岩山沉聲道:「在看遠處的燈火。」
周遊也隨之望去。
夜色之下,一片片燈火輝煌,星羅棋布。以天海樓為中心,最為明亮,向四周漸漸輻射而去。
許岩山指了指最遠處:
「那裡,燈火最遠處,沒有燈光的地方。我就在那兒長大的。那裡的人很窮,沒有錢點燈。這裡一天用的燈火,怕是夠那邊的人用上好幾年的。」
這是周遊今晚第二次聽到別人在追憶痛苦往事,第一個是譚越。他有些不喜歡這樣。
他暗自慶幸之前解決季夫人時,沒有留給她太多說話的機會,一劍爆之。
不然她還真有可能也追憶一下往事,那周遊今晚將會聽到三個人追憶逝水年華。
這是無論如何也吃不消的。
所以他立刻拍拍許岩山肩膀:「那都是過去了,現在你站在這裡,燈火最明亮的地方。」
許岩山笑道:「只是暫時在這裡而已。有人請客吃飯……就來了。吃完飯,就走了。」
周遊也笑道:「好像是我請的客。吃完飯還不想走,除非哪天把這裡買下來。」
許岩山道:「買下來……誰會這麼有錢,無法想象。」
「不知道……可是,這天海樓必然是某個人的。這說明,某個人確實就有這麼多錢。」
許岩山喃喃道:「也許哪天真有機會呢。」
他頓了頓,又說:「這都是以後的事了。當務之急,恐怕要處理好季掌門才行。他是個很危險的人物,恐怕心有不甘。」
周遊隨口問道:「他之前找過你對吧。」
「是的。他找過我,找過陳克義,讓我們到時候支持他當首座掌門……雖然陳克義臨時變得猶豫不決,不過,他不是壞人,這點我可以擔保。」
周遊笑道:「沒有人能保證另外一個人怎樣。我也沒說要怎樣他,猶豫不決的人很正常吧。」
他忽然轉而問道:「你覺得石海玄這個人怎麼樣。」
許岩山怔了怔:「聽說他很狡猾……」
周遊笑道:「狡猾的人,通常都很惜命怕死。怕死是個優點,意味著他能權衡利弊。也是個缺點……」
他話鋒一轉:「如果讓你和石海玄並列為北海劍派的護法,分管派中事務,你有沒有信心?」
許岩山愣了一愣:「我?」
他皺了皺眉頭,良久,才沉聲道:「我對派中事務還算清楚,我想應該可以。」
周遊微笑道:「我問的是,你有沒有信心和石海玄並駕齊驅,而不被他架空?」
許岩山顯得有些緊張:「本來沒有信心,不過掌門既然問到,我想我應該是有信心了。」
周遊道:「哦?」
許岩山立刻道:「因為石海玄是個惜命的人。他的命就攢在掌門手裡……不過,我還有一點擔心。」
周遊道:「嗯,我在聽。」
許岩山猶豫了一下,緩緩說:「相對於石海玄,我更擔心的是季掌門。季掌門……我拿不准他的缺點在哪裡。」
他面上露出一絲恐懼不安的表情,顯然是回憶起季掌門找到他的經歷。
「他的缺點在於……他已經死了。」周遊淡淡的說。
「啊?」許岩山意外的忍不住叫了出來,又覺得失態,叫聲戛然而止。
「所以你不用擔心這點了。」周遊說,「把這個箱子扔下去,扔到海里去。」
許岩山沒有問裝的是什麼,徑直提起箱子,走到天台臨海的一面,猛地扔向前去。
……
天海樓,廂房內。
趙澤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起身道:「明天還要去拜訪季掌門,此刻回客房休息,不奉陪了。」
說完就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譚越略微抬頭,望了趙澤身旁的女侍:「不帶走么?」
「不用了,留給你吧。」趙澤走出門外,懶懶的說道。
迴廊掛著明亮的燈籠,映出牆上金碧輝煌的壁畫。
這種金光閃閃的裝飾,令趙澤不由的想到之前那個年輕人腰間金燦燦的大寶劍,同樣的有股暴發戶的粗俗不堪。
「土包子。」他不屑的冷笑道。
走廊轉角處,隔著欄杆和雕花窗戶,能看到海水和聞得到咸風。
忽!
一個黑影從天而降,快速掠過窗欄,直墜而下。
趙澤隱約看清是個方形的影塊。
他沒有留意,仍舊眯著眼,懶散的向前走去。
他同樣也沒留意,一縷黑色的衣衫被海風吹來,貼在這雕花窗欄上。
……
譚越在廂房內,聽到趙澤腳步聲漸遠,才招呼剩下的那個女侍:
「你知不知道趙公子為什麼沒有帶你走?」
女侍搖了搖頭:「他非但不帶我走。他剛才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譚越笑道:「那麼問題來了,是不是因為你長的不夠好看?」
女侍依舊搖了搖頭:「肯定不是。」
譚越嘿然道:「你就那麼有把握?」
女侍軟聲道:「如果我長的不夠好看,為什麼你之前就偷看了我七次。而在趙公子走之後,你就一直盯著我看……」
她已經微笑的走了過來。
譚越笑著把她拉的更近一些:「你說的對,他沒有看你……我猜是因為他不是男人。」
女侍驚奇的問道:「你是說……他是個女人?」
「不……他也不是女人。他不男不女。因為……他血液有問題。他血液不純……所以我猜肯定是因為這個,他才變成這樣哈哈哈……」
陳都察抬起頭,皺眉道:「這種玩笑還是不要亂開為好。」
譚越狠狠的捏了一下女侍:
「不開玩笑,可是他血統不純確是真的啊。他奶奶的,一個稍微沾點世家血統的人,就敢在老子面前裝模作樣!要不是雜種,怎麼會到永安城這等地方去當什麼知劍宗宗主……宗他爺爺的!」
陳都察微笑道:「他爺爺可是純正的世家子弟。」
譚越嘿然道:「怕什麼,他爺爺早成鬼了。」
女侍微笑的撫著他的肩膀:「大爺息怒。」
譚越忽然又盯著她的臉,慢慢的說:「不過,你知道為什麼我剛才一直偷看你七八次吧?」
女侍笑道:「因為我好看呀。」
譚越搖了搖頭:「不是。是因為你在他的身邊,而不在我懷中。所以我願意時不時偷看你一下。現在他走了,我也沒興趣看了。」
「還有」,他捏了捏女侍的臉蛋,「你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好看。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