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節:王
雖然已經猜到了諾曼的計劃,但是高文還是想要確定一下。
「你想要讓托瑪仕假裝黑袍法師,帶你去參加入學考試?」
諾曼說:「是。」
果然……
高文覺得諾曼簡直是腦子有病!
他就像是一個有著最傳統思想的中國典型家長面對著自己成績優異的兒子,可是這個兒子卻在即將高考的時刻選擇了退學、還說是要去創業,讓他氣不打一處來,滿腔的恨鐵不成鋼之情,不知道這個兒子腦子是缺了哪根筋。
好好的陽關道不走,為什麼偏偏要走奈何橋?
高文忍不住質問道:「你知不知道你非要留下來的想法有多危險多蠢?還有你的計劃。你的想法太幼稚了,計劃更加是漏洞百出,誰會相信託瑪仕那個老酒鬼會是一位黑袍法師!」
諾曼卻反問道:「在來到卡德納斯之前,我不認識一個古語,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農夫,誰又會相信我是一位法師呢?但是科林信了,溫妮信了,佩姬信了。」
高文話語一滯,還真被諾曼舉的這個例子給問住了。還好他邏輯能力強,一瞬間就想通了諾曼話語中的偷換概念,立刻反駁道:「你和托瑪仕不一樣,你有我們的幫助,兩件事的事物主體都是根本不同的,不能用來比較。」
諾曼不知道「事物主體」是什麼,但是他知道高文在說他和托瑪仕不一樣,於是他再反問道:「你怎麼就知道托瑪仕和我不一樣?就像他不知道我的身體里住著你們,你能保證他的身體里沒有同樣地住著一群像你們一樣的人嗎?」
學習的第一個階段,就是問,所以為什麼會有《小學生十萬個為什麼》而不是《大學生十萬個為什麼》。而在問的這一方面,諾曼做的非常好。
這個問題又把高文給問住了。
可是高文也不是省油的燈,立馬轉移話題,「但是教會學校的那些人可不是科林,他們會很輕易地拆穿你蹩腳的欺騙技倆!」
諾曼則說:「你曾經告訴過我,對於我們不了解的事物不要輕易地下判斷,你自己現在正這麼做。你根本沒見過他們,怎麼就知道他們不會像科林一樣呢?」
高文話語再次一滯,久久不言語,倒是另外的那些法師們幸災樂禍地紛紛起鬨。
「6666666,高太傅被自己的學生問倒了。」
「這要是好好培養一下,絕對是個辯論能手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這招玩得溜。」
「高太傅這是被自己打倒了,教學能力太過出色。」
「別慫啊,高太傅,就是干!」
……
諾曼心中的聲音又多了起來。
這些法師們好了傷疤忘了痛的本事著實不小,這麼一回功夫已經把剛才的慘烈場景都拋諸腦後,紛紛看起了熱鬧來。
高文很無奈。
他知道,諾曼說的東西都沒有意義,只是詭辯。可是諾曼的詭辯全是從他曾經教導過的東西出發的,如果要推翻諾曼的詭辯,那就是推翻他高文自己。
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最後高文逼得沒辦法,只好問諾曼:「你為什麼一定要參加教會學校的入學考試?我們有很多辦法都可以讓你成為法師,成為貴族,你完全沒有必要死盯著這一條路。」
「因為我沒錯。」
諾曼知道這個地方不宜久留,所以他已經開始向著托瑪仕家的方向走去了,只是因為身上傷痕纍纍的關係他走得比平常要慢一點,一邊走一邊回答高文的問題。
「他們說我是罪人,但是我仔細想了下,發現我並沒有做錯的地方。如果我聽你的走了,不再參加入學考試,離開了卡德納斯,那就是向他們屈服,承認我錯了。」
「但是我沒錯。」
諾曼已經離開了剛才那條街,轉入了現在的這條街。和剛才相比,這條街道兩旁的房屋低矮了不少,這讓月光能順利地照射進來,路也好走一些了。
要不然的話,他現在這種眼睛都腫著不是很能看清的狀態走夜路還真有點夠嗆。
「既然沒錯,那我為什麼要認錯?」
諾曼非常固執,眼神堅定。
「你對我說過,人可以耍手段,但一定要有原則底線,我以前就是一個沒有原則底線的人,不好。我以前聽你怎麼說都是不怎麼明白,但是我現在好像懂了。」
「既然沒錯,那我就不會認錯,這就是我的原則底線,從今天開始我也是一個有原則底線的人了,而讓托瑪仕假裝黑袍法師,是手段。」
「我要用我的手段,維護我的原則底線。」
……高文突然覺得頭很疼。
他似乎教得太多了點,他的這位學生學東西似乎也太快了點。而且這一次諾曼又是用高文教給他的東西來回擊高文,這讓高文不知該如何回應是好。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這回高文確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諾曼了。
他和諾曼現在的分歧,其實不在於誰對誰錯,而在於選擇不同,他選擇了生命,諾曼選擇了原則。生命和原則本來就是一體統一的兩個東西,誰也說不清到底哪個更重要,就像跪著生和站著死,在高文看來並沒有高低對錯之分,有的只是選擇不同,所以他無法再像以前那樣站在高處對諾曼說「你錯了,要聽我的」。
於是高文只好沉默,不再開口。。
沒了高文的騷擾,諾曼走路似乎都快了起來,一步一晃地走了小半天不到就到了托瑪仕家門口。
沒有看到托瑪仕,應該是進屋裡睡覺了。
諾曼這麼想著,靠著牆,一點一點地坐了下來,然後躺下,期間牽連到痛處又是齜牙咧嘴一通。
最後他靠著牆完全躺了下去,粗重的呼吸沒多久就漸漸平穩下去。
他進入了夢想。
「房管黑屏了!」
「拉閘了拉閘了。」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又到了和大家說拜拜的時候,各位明天見!」
「搶地主!」
「要不起!」
「你的牌打得也太好了!」
……
諾曼睡著了,他身體里的法師們也漸漸散去,漸漸再沒人說話。
直到夜深,才有一個聲音響起。
「很遺憾,你剛加入才兩天,聖殿騎士團可能就要解散了。」
這是高文的聲音,他竟然還在。
回他話的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聲音,也是那個和他兩次對話的男人。
「我覺得你太悲觀了。」
高文苦笑,道:「不是我悲觀,而是事實如此。就算根據現有的資料推斷,父神教採取過激措施的可能性偏小,但是照他這麼做遲早要出事,而且你不會真像他一樣天真,認為一個封建王朝的最大宗教、掌管著法師考核標準的組織會認不出一個黑袍法師的真假來吧?」
那個聲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我這兩天查閱過往資料的時候,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你想聽聽嗎?」
「隨便。」
「我發給你。」……
兩人之後沉默了很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高文的聲音才又出現在諾曼心中。
「我們該怎麼做?」
那個普通男人的聲音則是道:「我們什麼也不用做,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就是了,揠苗助長的故事相信你小時候肯定也已經聽過了。」
「是嗎?……」
那個男人似乎看出了高文的猶豫不決,他也沉默了。
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不知如何說出口,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道。
「放手吧,高文。」
「你以為你做的都是為他好,但說句不客氣的話,其實你只是把他當成了棋子,當成了你在這個世界的投影,你想要他做的,都是你想做的,你並沒有真正地尊重過他的自我意識,你潛意識裡甚至不認為他有自我意識,今天的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但是你不得不承認,隨著你、隨著我、隨著我們這樣教下去,他逐漸會變得跟我們一樣,有自己的獨立人格、有他的三觀,到時候你將控制不住他,而事實上,他的價值觀已經開始出現了雛形。」
「所以,放手吧,高文。」
「是時候重建我們和他之間的關係了,別忘了這個組織的名字,聖殿騎士團。」
「我們只是騎士,」
「他才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