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最後
她以前所相信的都是假的。
蘇歿與她成親,也只是因為愧疚。
不知不覺,竟走到了梨林。
梨綰看著一片雪白,眼眶突然濕潤。
這裡,是蘇歿為她所種。
「我想要如凡人那般,種幾棵梨樹,蓋一間小屋,然後同心愛之人看夕陽西落。」
「為甚是梨樹?」他替她理了理額前的髮絲,問道。
「因為我喜歡吃梨花糕啊,阿歿,你答應做給我吃的。」
「嗯,只做給阿梨一人吃。」
「不能誆我。」
「不誆你。」他的眉眼似乎帶著笑意,隨即她便感覺眼前一暗。
原是他吻了她。
「阿歿,這麼些種子,能開出多少?」她捧著好不容易拿到的種子,問他。
「就這麼點?」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
「哎,你說話就說話,作甚捏我?」
「改日我去拿來仙水,些許能多出幾棵。」
「阿歿你要去天界嗎?」她將種子塞進他手裡,將臉埋進她懷裡。
「就去幾日。」他又捏了她的臉,「怎麼,捨不得?」
「我說捨不得你就不去嗎?」她興奮地抬頭。
「阿梨,不是你說的要種梨樹?」
「……」她有些後悔了怎麼辦?
似乎是從那開始,他們的感情有些變了。
但她始終說不出有什麼變化,也不曾知曉他去天界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如今,清皖的話語令她之前的希冀破碎。
什麼不負她,什麼只有她一人,都是誆騙她的。
蘇歿連與她成親都是因為愧疚,那他說的只給她一人做梨花糕,也是因為這個罷,又或許是,清皖不喜吃這些,他便留給了她。
美眸的赤紅一閃而過,「既然是假的,為甚不一直誆騙下去?」
梨綰走到一棵梨樹下,撫上那棵樹。
以前還會覺得它們算是蘇歿給她的定情信物,現今卻是越看越為諷刺。
一把燒了豈不幹凈?她在心裡這樣問自己。
梨綰剛一抬手,突然想起自己修為已經被毀。
怕是連火苗也生不出。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因為自己的自作多情。
初遇的一見傾心,之後的追逐,再到成親,一切都像一場夢。
只不過比還未遇見他時,多了這些令她自個都惱恨的情緒。
眼不見,心或者不會再想。
梨綰最後看了眼梨樹,便轉身離開。
几絲冰冷落到她臉上。
梨綰抬頭,下雨了。
雨絲砸到她臉上,她伸手抹去些許,決定找處地方避雨。
可放眼望去,都是梨樹。
梨綰隨意尋了處坐下,倚靠著樹榦。
雨,漸漸大了起來。
天界四季溫暖如春,怎會突然下雨?梨綰疑惑地想。
梨樹已經無法遮擋住雨水,梨綰被淋了滿身。
沒有術法,她連雨都擋不了。
衣裙貼在身上的感覺難受得緊,許是因被抽了仙骨,她的體質也跟著弱了,身子竟隱隱發冷起來。
她抱膝,心裡盼著這雨快些下完。
可雨還是這麼下著,梨綰只覺著越發冷。
眼皮沉重地很,她掐著自己,希望能令自己清醒些。
但隨著掐著自己的氣力逐漸變小,她靠著樹榦閉上眼眸。
最後一絲意識,似乎聽得有人說話的聲音。
應當是她的幻覺。梨綰這麼告訴自己。
「殿下,她身上的魔氣還未完全消除。」陌生的聲音。
「怎麼回事,她不是被抽去仙骨了?」這個聲音有點熟悉,可她的腦袋混混沌沌地,一時想不起來。
「應當是想起什麼牽動了魔氣,而且,她一日不死,魔氣便存在她體內,只不過減弱了許多。」
「那她現在如何?」
「除了身子有些發熱外,並無大礙。」
「用不用喝些湯藥?」
「不必了,方才我已經渡給她點靈力,如今應當是好了。」
似乎在顧忌著什麼,他們的聲音越說越小聲,聽在她耳里,卻是一陣又一陣的「嗡嗡嗡。」
梨綰想要睜開眼眸看看他們究竟是誰,可眼皮竟沉重得抬不起。
「殿下,她應該醒了。」
「那為甚不睜眼?」
「估摸是困了。」
「……」他們的聲音停了。
試了好幾次,還是睜不開眼,梨綰索性放棄,便又睡去。
這一次,她是被餓醒的。
「小狐狸,你終於醒了。」
梨綰看向一旁,見青衫男子坐在床沿,「你一直守著我?」
「不然你以為還有誰?」
「謝謝。」梨綰與他對視,「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什麼?」
「我餓了。」
「……」男子無語,片刻才回:「我去拿點吃的予你。」
「為甚是梨花糕?」她現在一點也不想看到有關梨花的。
「你不是最喜歡這個?」他道,眼裡的神色明滅不定。
「三皇子不以真身見人,這是為何?」他分明是故意的。
「我以為你都忘了。」墨堯幽幽地道。
墨堯便是那個青衫男子,所以他才會知曉她喜歡梨花糕。
才會知曉她去了深淵,才會知曉狐狸與她交好,才會知曉那些事。
「皇兄他好像在找你。」
「他會找我?你誆我呢。」
「還沒一天,他便到處尋你,怕是你出了什麼意外。」墨堯搖著摺扇,懶懶地道。
「估計又是因為愧疚罷。」他都能因愧疚能娶她,還有什麼不會發生?
「我說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沒有,也不可能。」事實就擺在那,他歡喜的從來是清皖。
墨堯似乎欲言又止,可終究什麼也說不出。
「別說這些了,說好給我吃的呢?」
「……」
「小狐狸。」墨堯突然停住腳步,轉身朝她道。
「怎麼了?」這被錦蠻溫暖的。梨綰抱著被錦起身,靠在床,頭。
「上次我說這是你最後一次見著皇兄,不是假的。」
「阿堯。」梨綰輕輕地道,卻在殿內聽得很是清晰。
「嗯?」
「其實,我還是習慣你叫我阿梨。」
「……」她分明是故意避開話題。
墨堯走後,殿內剩下梨綰一人。
她獃獃地注視著前方,眼眸卻毫無焦距。
最後一次嗎?
可是,又關她什麼事呢?阿堯應當說予清皖聽才是。
「你這條命,可是他救的,現今他快死了,你就不能回來看看嗎?」耳邊突然闖入的聲音將她拉回。
是誰在與她說話?
「別找了,我只不過是隔空傳音而已。」
「清皖仙子?」
「雖然我想你離開蘇歿,可他如今就要為了你修為險些毀去。」清皖的語氣似乎有些憤恨,「他現在要進火海采出藥草,他身子還未恢復,去那就是……」
「那應當是你去尋他才對。」
「我就算尋到了,也阻止不了他。」
「你不是他歡喜的人嗎?怎會阻止不了?」那會她聽得清楚,清皖說這句話時,蘇歿可沒有否認。
「你果然還在在意那件事,」清皖的語氣有些停頓,似乎是不想提及:「我想你離開前應當沒有看見他推開我,那些話,完全是我在自導自演,只是你沒聽到後來的話罷了。」
「是嗎?可是我還是不信。」蘇歿為甚之前不推開她,要等到之後?
「蘇歿即將進火海,到那時,誰也救不了他,你若是真的那般狠心,那便不去。」恨恨地丟下這句話后,清皖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
蘇歿進火海?這是為甚?
況且他救回她的修為還沒恢復,記起上次見到他的模樣……
進了火海分明是去送死!
明明不想知曉他的任何事,為何聽到他出事,還是無法淡漠以對?
或許她沒有對方那般冷漠無情。
漫天的火光逐漸吞滅梨林。
又是這裡。
她方才還想著要不要一把火將此地燒盡,現在這麼快就實現了,她心裡竟沒有半點開心。
「你怎麼能進來?誰讓你來的?」蘇歿的額上沁出汗珠,朝她吼道。
「二皇子難道不知道,你以自身修為救了我,不管你去哪,我都能感覺到嗎?」
蘇歿眼裡劃過絲複雜之色,「快回去。」下一刻卻是咳起來。
「受傷了就別生氣,免得傷得更重。」梨綰仰頭,在他耳邊道:「二皇子,你毀了我的修為,可我身上怎麼還會有魔氣呢?」
「快出去!」她第一次見他以這般驚慌的神色朝她道。
「晚了。是你教我,一旦看上了,那便要死死纏,住。」
語罷,抬手設了個陣法困住他。
梨綰轉身,一步步地走近火海。
最後一眼,竟對上他焦急的眼眸,她莞爾,說道。
蘇歿驚愕。
火光吞滅了她的身影。
就這麼燃著。
可她的神色,就如飛蛾撲火般堅定。
「看上什麼人,那便要死死纏,住。」
「阿歿,你的臉皮又見厚了。」
「我不一直是這樣?」
「……也是。」
最後一句話。
她說:「阿歿,這條命,我還給你。」
我不再欠你什麼了,真好。
原來不管他如何逆了天命,都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這是他們這一世,註定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