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水晶魘種
冰晶魘巨首晃動,極長的半弧形骨骼自頭頂延伸,自下而上逐漸由寬變尖,骨骼的背後包羅著節節粗短外凸的骨錐。
那枚蘊散開藍煙的六邊形的半透明藍色能量石被嚴密保護,比尋常海怪額間的能量石大了五到七倍,形態上更是有著質的變化,從實體變為了趨於半虛體。
冰晶魘幽藍的煙瞳瞅著拓流焰渺小的人類身影,口吐人言,暮鍾般源遠悠長的聲音在四方海域中回蕩:「蛇王,不要太有優越感了。陸空妖獸或許會怕你,但東海,這裡是我水晶魘種的主場。對上我如此託大,真有點不忍心讓崇拜你的那兩條小翼蛇,還有那隻小狐妖,看到你鎩羽不歸!我的子民都讓你如此狼狽應戰,看來傳聞你冠絕妖界的修為,也不過鑄脈中期而已。」
「對付你,人身足矣。」拓流焰雖在言語上極其強勢,囂張到一看就是在說狂妄假話的地步,讓冰晶魘失笑,但實則他深邃的金色豎瞳中蘊含著一絲不耐煩,和隱忍的不屑。
冰晶魘嘴上試圖激怒蛇王讓他暴露破綻,心裡卻有些忌憚,舉棋不定,蛇王的大名絕不是如它所說空穴來風。
饒是如此,並不代表冰晶魘願意被蛇王如此輕視,它不無諷刺地道:「人身?身為妖界的王,不以妖身應戰便罷,竟以保持人身為榮?莫非蛇王已經淪.落到甘願與小小人類為伍的地步了嗎?」
拓流焰不怒反笑,用手指點了點腦袋,高傲的金瞳滿含悲憫:「大概你在海里睡了太久,腦子都不大好使了!本王人蛇變身自如,談何與人類為伍之說?哦對,本王忘記了,你可沒有腦子,只是顆易碎的藍寶石而已。」
拓流焰最後一句話顯然戳到了冰晶魘的痛處,它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拿它的能量石說事。同為妖族,陸空妖顯妖脈,海妖特殊地顯能量石,亦是妖力的能量源泉,它以此為豪,容不得無知輕蔑。
「怎麼,本王說錯了?難道你不是因為沒有妖脈,只有能量石,才永遠無法化身人形嗎?以己之短嘲笑他人之長,本王替你感到可悲!」
冰晶魘被拓流焰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大大激怒,一開始還調侃了一下拓流焰身後躲得遠遠的兩蛇一狐,現在則是徹底把注意力全部轉移到了拓流焰身上。
冰晶魘手爪部位的三根並蒂冰稜錐已經開始流動水晶光澤,瞳中藍煙狠戾絮飛,出於對拓流焰的忌憚和某個更重要的原因,仍在做最後的退讓:「拓流焰,我敬你尊稱一聲蛇王,你可別太過不識好歹!現在退出我的東海海域,還來得及。否則,就憑你這句話,我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拓流焰冷笑一聲,話語充滿了火藥味:「本王不想再跟一個必死之妖,廢話這麼多!」
話不投機半句多,戰鬥一觸即發。
冰晶魘的尾骨如倒掛的半月彎刀,長而犀利,瞬間如靈魄突襲般抽中了拓流焰看起來弱小至極的人身。
可是抽中的只是一個殘影,它又立刻將尾骨倒卷而回,在海水中如同透明無骨之魘般毫無阻力地變幻了一個方位,警惕地看向拓流焰,他已然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冰晶魘的尾骨後方,竟是比它還要如魚得水。
拓流焰展開雙臂,早已醞釀多時由體內向外釋放的神煌府域,隨著他強勢威嚴的聲音遍及了冰晶魘所處方圓百米的海域。
一瞬間,滄瀾不再,荒焰四起,拓流焰金色的豎瞳中儘是攝人的焰火,海水竟也隨其燃起熊熊的金焰,火一般熱烈的璨陽在他的腦後升起虛影。神煌開,他為主!
「來得好!怕你不成?」冰晶魘陰戾尖嘯,不慌反進,腦後的藍色能量石彷彿被強大的能量觸動,極其磅礴地一震,湛藍深奧的紋路全部點亮。
脊背上分佈兩列的冰棱猛地爆發出嗤嗤的霹靂聲,暴動的藍色電光激射,刀尾一展似乎扔下了什麼東西,復又蜷曲抱攏,整個猙獰的骨架彎縮成了一團巨型電光球。
連海水都蒸發一空不得填入的神煌金焰竟被電光球排斥在外,曲線疾行,極速撞向拓流焰!這招能量法術——極電冰爆由冰晶魘鑄脈初期的修為施展開來,絲毫不比拓流焰神煌府域的聲勢遜色,即使他能蒸發一部分的海水,那千千萬萬無窮無盡的東海他又能奈何。
就在拓流焰即將被冰晶魘的電光吞噬之前,光風強硬地扯回了陌果快要閃瞎,也不肯錯開一秒的視線:「陌果,少主的戰鬥不是我們能夠參與的,你的離開,就是對他而言最好的幫助!」
離開,才是最好的幫助?她已經很努力地在修鍊法術,可還是只能做一個累贅么?
陌果緊緊地握著拳頭,一眨不眨地盯著拓流焰神采飛揚的身影,先前以為是對自身安危的緊張感,不知不覺轉變成了真正的對他的擔憂。還有,渴望站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對抗強敵。
她何嘗不清楚,是否是一個累贅的答案,可她真的不甘心就這樣離去,想要從旁觀戰,學習更多法術。
光風一早就收到蛇王的傳令,暗中叫他帶陌果飛到天上。他私以為,這是蛇王對陌果很特別,竟然還考慮了她的安危,不想因為難以控制的戰局波及她,才稍稍用言語拖了一會兒冰晶魘。蛇王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會避讓一個妖族子民的挑戰。
就在剛才蛇王對冰晶魘說出最後一句決戰之前,蛇王停頓的一秒,是在用神識傳音不耐煩地催促光風:「怎麼還不把陌果帶出去!那個礙手礙腳的女人,有她在,本王都發揮不出全力。」
後來蛇王雖然沒有再催促他們儘快離開就開戰了,他的耐心已經耗盡,王者的威嚴只是稍稍施捨,不可能為小小狐妖一拖再拖。但光風知道,從不為任何事物委屈半分的高傲蛇王,仍已是將陌果擺到了特殊的地位。
而陌果,並不是刻意滯留給蛇王製造麻煩,那樣單純想要幫上蛇王一把,並肩作戰的心情,他怎會不懂!他何嘗不想這麼做,死也值得,只是他比陌果多了一份通透——
身為提供飛行能力的空騎蛇仆,他若先死,蛇王該如何飛遁出海?他只能理智地選擇忠於職責,並且將已經對蛇王來說有點重要,卻不自知這點的陌果好言勸說帶走。
霽月青翼上的傷勢已經恢復了些,不屑而又煩躁地看著陌果要走不走的樣子,直接一尾推開光風,酸酸地諷刺道:「你知不知道少主拖到現在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讓你這個累贅快點離開!你……」
「別說了。」光風打斷霽月的話,低斥一句,再度轉向陌果,「上來我的背,跟我走吧!聽我的快走沒錯,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是萬萬不會害你的。」
陌果一下子鬆開了緊握的拳心,要強心被理智戰勝,現在還為時不晚。陌果忍住了再回頭,看一眼拓流焰是否被冰晶魘擊中的舉動,生怕她看到一個不好,就想不顧大局地留下。她立刻恢復果斷:「好,我走。」
霽月陰沉的青瞳盯了陌果半晌,此時突然插話道:「光風,你休息養傷吧,我來背她。」
說完,不顧光風反應,便來到陌果身前展開了青翼,陌果不疑有他,迅速抱緊了霽月的蛇頸。畢竟光風還未用妖力修復自拔而光的羽片,光禿禿的羽翼看起來確實堪憂了些。
陌果心裡已經充滿了慚愧,恨自己沒有再果斷些離開,聽了霽月的話,看來確實是給拓流焰造成了負擔。她卻沒有深想,為何會給拓流焰造成負擔,為何是一個累贅而不是無關緊要,死就死了……
海下猶如度日如年,出海之後,清新明朗的空氣撲面而來。施展了凈身術后,陌果沉鬱的心情彷彿也凈化了一些,將對拓流焰的擔憂壓在了心底,遙望廣闊的天際轉移著注意力。
雜亂的思緒略微沉靜,先前看到的多種新法術施展方式又在腦中演示了一遍,彷彿一面嶄新的大門向她敞開,對法術的共通之處有了更深的了解。
突然,一隻白色的飛空妖獸飛撞而來,靠近光風時卻又臨時打了個彎,遠遠飛走。光風一看鬆了口氣,只是一隻普通的海鳥,他失笑道:「還以為是之前的白雪踏雲隼……不過,拔了尾上的翎羽,它定不會再追來了。」
說著,光風不忘對抱著霽月蛇頸的陌果投去感激的一瞥。若不是陌果及時幫他拔去了即將爆炸的翎羽,恐怕他當場就會被炸得半身不遂,這樣傷及筋骨的嚴重傷勢將是很難恢復的。
光風對陌果甚是溫和的態度愈發刺激了霽月。她恨恨地振著青翼,傷口崩裂有血滴落下,猶如她心頭的一根毒刺,扎得心脈脹痛難忍,仍在發酵壯大。
看著煩躁四處飛動的霽月,光風連忙跟上喝止:「霽月,別飛太遠了,容易吸引飛空妖獸。我們應當在這等待少主下一步的旨意,接少主出海!」
霽月甩尾回頭,背上討厭的陌果讓她難受得差一點就無法忍耐,青色的蛇瞳惱瞪:「少主和那冰晶魘打得驚天動地,待在他們上空等著遭受餘波嗎?飛得遠點不是照樣能接應少主。」
話雖如此,霽月還是聽取了光風的意見。禿毛翼蛇和青色翼蛇在上空盤旋徘徊了好一段時間,關注著海下白熱化的戰鬥。
幾乎燦烈得清晰可見的神煌金焰,突然像枯萎的花朵凋零一般自海下消失了,就連海面也迅速蛻變為了死寂的黑暗,濃重的死亡氣息蔓延開來。陌果心中一跳,說不出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他……難道落敗了么?
就在此時,一聲悸慟海域的憤怒嘶吼響起,聲域十分特殊,竟能帶動海水以相同頻率震蕩,反覆回嘯不絕,一聽就是冰晶魘的聲音。
意想不到的危難發生了。大量的電光湧出海面,甚至自下而上擊打上空,差點就電中了光風。
光風立刻拍打羽翼上升,拉開一大段距離,俯首卻看見令他膽顫欲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