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鬧鬼
南朝古延七年，費陽城雷府三小姐雷芯病逝，享年十七，猝死。
舉府上下哀悼三天三夜，厚葬之禮，陵墓築於其母蘇殤之墓其旁。
巍峨的雷府大門前——
守門的護衛依舊是一身青衣青褲。
過往雷府的行人熙熙攘攘，其中不乏些許來憑吊的親戚。
三進兩出，轉個彎就到了守靈堂。
門麵上，窗戶上，柱子上，都裝飾著黑白色的靈條。正堂桌案上擺著一塊深紅木漆的靈位，工整的篆刻著一行字“雷氏列名三女雷芯之靈位”。案前供奉了一盞棗子，一個小型日晷，一個九轉青玲，一疊花生。意喻著希望死者安息，早日轉生。
幽暗的燭火燃盡自己最後的一點光芒，不等它熄滅的時候，自然會有守靈的丫鬟們撤走殘燭，換上一隻新燭。
然而一直跪著的守靈人卻沒有人來接替，已經有三天三夜米水未進。
這個婢女說是死者生前最親近的丫鬟，十二歲被雷府買進來做事，跟了自個兒主子不到六年，主子就這麽去了。原本死者生前在這個府裏是不受寵的小姐，死後正趕上自己的親爹在府邸，這才得了一個較為風光的葬禮。即便如此，死者死後，卻沒有一個有血緣關係的人肯為她守靈。最後還是這個婢女主動請纓，兀自一人守著靈堂。
這個婢女名為雯雯。
剛打過五更天，進來換燭火的婢女打著哈欠，理了理蓋著的青色竹籃裏盛著的白燭，走到守靈堂門口，“換燭火”幾字尚未出口，瞳孔越睜越大，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事。
卡在喉嚨裏的尖叫，隨著意識的逐漸清晰，尖銳發出。
“啊，啊——”
“老爺，夫人，不好了！”
雷子軒和張婉被這急促的叩門聲驚醒。
“等等，我去看看。”雷子軒起身，披起衣衫。
張婉翻轉身子，柔聲道：“都這麽晚了，待會兒帶上披風，別著涼了。”
“好，你先睡吧。”雷子軒穿戴完，開了門出去。
“老爺，快點過去看看吧！”管家有點著急。
“出了什麽事？”
“鬧鬼了，守靈堂鬧鬼了！”
雷子軒麵色一沉，隨著管家快步走去。
出事的守靈堂早已經駐滿護衛，雷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候在門前多時，兩人絕美的俊顏亦是沉重難言，一籌莫展。
見到雷子軒趕來的身影，兩人同時抱拳問禮：“父親！”
雷子軒擺擺手，趕緊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兩位俊顏公子相視一眼，大公子擺手道：“帶上來！”
不時，兩名身穿甲胄的護衛架起一名穿著素衣的婢女上來，女婢神誌不清，眼神空洞無神，神似行屍走肉一般。
“放下來，讓她把事情交代清楚！”二公子盯著婢女的臉色，修長的眉微微顰蹙，“說話！”
素衣婢女緩緩抬起頭來，空洞的眼神在觸及到雷子軒凝重的麵容時漸漸回神，呼吸漸漸沉重起來，眉目間深深的驚恐之意：“老爺，老爺救我，老爺救我！”
婢女的情緒激動起來，瞪著一雙眼睛，手腳並爬地往雷子軒這邊過來，嘴裏不住地重複著：“我看見三小姐爬出來了，我看見三小姐爬出來了……”
雷子軒後退幾步，大公子揮手示意把婢女帶下去，氣氛莫名地詭異起來。
大公子上前一步：“婢女所言非虛，孩兒趕過來的時候已經同二弟探過三妹的棺材，可裏頭隻有這一朵翡翠蓮。”
說罷，眾人倒吸一口冷氣，玧的手裏呈現出一朵開得盡態極妍的翡翠蓮，張合有致的白色花瓣上，點綴著一顆顆仿若翡翠的綠點。
翡翠蓮還有一個名字叫碧薹（台）蓮，相傳是生在西天佛祖的大雄寶殿前，人間難得有人摘引種法，卻不料這碧台蓮出現在雷府三小姐的棺材裏，實在是怪哉！
“父親可認得這是什麽花？”玧側身問道。
雷子軒瞪大了眼睛：“這……這可是碧台蓮？”
其餘人等迷惑不已，卻是少見這樣的花。
玧的嘴角上揚：“諸位有所不知了，碧台蓮是佛門清淨之物，我南朝愛花之人視此花為佛中之寶，卻極少有寺廟種得出來。據我所知，父親的所造的雲軒裏，似乎暗藏此花。”
雷子軒身軀一震，問道：“那，那又如何？”
此言一出，這鬧鬼的傳言算是一錘定音！
一股莫名其妙的涼意迅速蔓延到空氣裏，眾人的麵色更加難看，一個小廝忍不住問道：“那為何不親自去雲軒查看？”
雷子軒瞪了一眼發話的小廝，沉重道：“那是我修給三夫人的園子，豈能讓你們擾了清淨！”
玧的目光追隨著雷子軒，說道：“逝者已去，眼下三妹的屍體亦不知何處？難不成父親真的認為雷府鬧鬼嗎？這其中又是否隱情？”
雷子軒鼻腔裏“哼”出一聲，道：“好！玧兒這些年翅膀硬了，也聽不進為父的話，你們要是進去，別怪我沒提醒你們也許不能活著出來！”
玧謙謙一禮：“得罪之處還請父親諒解，畢竟這鬧鬼的風頭傳到外麵，家裏怕是想清靜都清靜不了了。玧兒也隻是為雷家著想，若是父親肯幫忙甚好，不如將三娘留下的環佩暫借玧兒。”
“唉你……”雷子軒側回身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氣惱模樣，手指哆嗦，“你怎麽就這麽執迷不悟？”一道白影如疾風般閃過，等雷子軒回過神來，發現手上的血玉扳指不見蹤影。
冕半眯著狐媚的眼角，伸出纖白修長的手打量起來，雷子軒不見的血玉扳指赫然戴在了冕的手上。
“真是孽子！快把扳指還給我！”雷子軒眉目怒意盎然。
冕搖搖頭，撒嬌似的說道：“不嘛，誰叫父親總是騙著我們兩個團團轉呢！這個扳指，我看父親從三娘去世之後才一直戴著，所以一直覬覦了很久呢，你看是不是很配我白白的皮膚。”
雷子軒氣得火冒三丈，偏生冕就喜歡挑釁，玧的折扇打了一下得意洋洋的冕，輕聲嗬責道：“收斂點。”
冕不以為然地“嗤”一聲，越是氣得雷子軒無話可說。
雷子軒一拂袖，負氣道：“唉！你們這兩個不孝子，真是氣死我了！趕緊拿著走，別讓我逮到你們兩個！”
玧便吩咐起來：“老爺已經同意搜查雲軒，劉衛隊帶著下人點著火把從西麵進去，張首領帶著甲胄護衛從東麵進去，其餘人加強巡邏守靈堂，務必要尋回三小姐屍體！”
“是！”
整裝待發的衛隊邁著整齊的步伐兵分兩路。
玧和冕相視一笑，一藍一白的身影騰空而起，消失在茫茫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