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愛恨
那衙役被呂作良和崔通判的態度嚇了一跳,他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是,那位太太是這麼說的。」
「於懷仁是我在濟南府的舊識,」呂作良轉向崔通判訥訥說道:「他怎麼會讓……仁通藥房的東家給我送信?」
崔通判並未注意到他言語中的停頓,蹙眉道:「下官倒是聽說過濟南府有一個人叫於懷義,不知這於懷仁和於懷義是什麼關係?」
呂作良沉吟道:「於懷仁和於懷義是親兄弟,而於懷義就是一年前濟南府有名的連環殺人案的兇手。」
「下官也是因為那起連環殺人案才注意到於懷義這個人,」崔通判說著悄悄地窺探著呂作良的神色,試探道:「於懷義一案現今已經結案一年,於懷義的兄長忽然借別人之手給大人送信,會不會其中有什麼隱情?」
呂作良嘆道:「於懷義是府衙檢校,與我交集不多。」
崔通判沉吟道:「昨日仁通藥房的東家曾對下官說:她從濟南府來西安府的路上曾遭遇悍匪和殺手,是一位姑娘相救相護,她才能順利來到西安府,她一介商戶,千里迢迢的能帶多少銀錢……」說到最後已經變成了揣度。
「這封信送的蹊蹺!」呂作良忽然蹙眉說道,后抬頭看向崔通判,「不如崔大人與本官一起看看?」
因為崔通判年紀大,資歷老,出於敬重,呂作良平日里都稱呼他一聲「崔大人」。
崔通判笑道:「下官對於懷義案十分好奇,也正有此意呢。」
呂作良便即對那衙役揮手,「請她進來相見。」
衙役趕忙應命而去。
賈氏經過一夜未眠的折磨、一早晨的決絕,所有的底氣與衝動卻都在這短暫的等待中被消磨殆盡,待聽到去通稟迴轉的衙役告訴她「大人有請」時,她雙腿一軟差點站立不住。
「我,我,」她滿臉懼意的澀聲儒儒道:「我去……」
見她磨磨蹭蹭的,那衙役便再次大聲道:「太太,知府大人有請。」
加重的帶著不耐煩的語氣嚇了賈氏一跳,可反而也令賈氏有了勇氣,她沖那衙役瞪眼道:「叫什麼叫?前頭帶路吧!」
那衙役撇撇嘴,這便引領著她往內里去。
跟在他身後的賈氏的氣勢瞬間頹然,縮手縮腳的邁著步子,東張西望的像一個剛進城的沒見過市面的鄉下人。可在走進廳堂感受到那即熟悉又陌生的肅正的氣氛時,她的心莫名的安定下來,她揚了揚下頜,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的走上前去。
呂作良半垂著頭,視線定定的落在桌案邊緣,僅憑餘光看到衙役領進一個人影,看到她舉止端莊的走到近前,看到她規規矩矩的跪下行禮。
「民婦賈氏,拜見大人。」賈氏跪下說道。
「起來吧。」呂作良並未抬眼,待她起身便沉聲道:「於懷仁的書信何在?」
賈氏抬頭看著眼觀鼻鼻觀心的呂作良,近三年未見,他還是那麼氣宇軒昂,也還是那麼冷漠無情。
她不由得在心中冷笑,直直的望著呂作良道:「事關重大,民婦不能隨意將之拿出來。」
這話的意思就是不相信旁邊在坐的崔通判和幾名文吏衙役等人。
呂作良憤而瞪眼,與賈氏四目相對時又匆忙避開,為了不叫崔通判等人起疑,他只得看著賈氏黛紫色裙擺之下的地面,冷聲道:「在坐諸人盡皆可信,你說便是。」
「大人覺得可信,民婦卻不敢信。」賈氏緊跟著說道。
呂作良當即冷笑,指著崔通判道:「這位崔通判可是你們仁通藥房和鄭氏案件的主審,賈氏,你說不敢信,是不相信崔通判的公正么?」
賈氏轉向崔通判福身一禮,「民婦對崔大人的公正沒有絲毫的疑慮,民婦也很感謝崔大人昨日的公正評斷。」她說著揚起下頜,看向呂作良大聲道:「但此事關乎幾十條人命和一個天大的冤情,民婦實不敢擅自作主將之公之於眾。民婦相信崔大人,但於懷仁不相信、於懷義不相信,他們只相信呂大人你。所以,那封血書,民婦只能給呂大人一個人看!」
於懷義、血書,這些字眼頓時使對各種案情十分感興趣的崔通判眼睛發亮,同時他也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個婦人送來的正是與於懷義一案有重大關聯的書信。他立刻起身對呂作良拱手道:「大人,正如賈東家所說,事關重大,謹慎為要,下官等告退。」說著便對幾個文吏衙役招手,帶著幾人迅速的退了下去並掩上了門。
呂作良忽而抬手、忽而起身、忽而拔腳欲走手足無措,但最終他並沒有將崔通判等人攔住。與賈氏獨處一室,他頹然的坐回了椅子當中。
「你以為你能躲得了我嗎?」賈氏輕蔑的看著他恨聲說道。
呂作良長嘆了一聲低頭以手拄額,「你這是何苦。」
賈氏自行到旁邊椅子上坐了,斜倚在椅子扶手上撇嘴道:「被你逼的。要是三年前你調任時帶上我們母子,我何苦帶著成兒千里奔波?」說著想起從濟南到西安這一路她和兒子所受的驚嚇與苦楚,不由得鼻子發酸,「我們娘兒倆幾次遭遇追殺搶劫,好幾次都差點死在路上,你可有一星半點顧念過我們?」
她看著呂作良潸然淚下,「你的心可真狠吶!明明知道我們娘兒倆下落不明,還不幫七弟找我們,還說什麼『名不正言不順』!你不顧念我你也顧念顧念成兒啊!他才五歲!他還那麼小!連他爹是什麼樣子、什麼人都不知道……」
「你小聲點,讓外面的人聽見。」呂作良見她越說越激動越說聲音越大,只得低聲道:「你這樣是想鬧到人盡皆知嗎?」
賈氏咬住嘴唇想忍住淚水,可此刻她的眼淚像開了閘門似的怎麼止都止不住,她看著呂作良恨恨的道:「那就看你要怎麼對我了,你若是還那麼無情,我就豁出去鬧起來,反正我左右都是沒臉,看你還怎麼當這個知府大人!」
她說的是氣話,可這話說出來,她憋屈很久的心情忽然暢快了許多。
「這麼說,」呂作良眯起眼睛看著她道:「你所說的血書,根本不存在?」
賈氏的淚在這一瞬間停住,她眷戀的看著呂作良低聲嘆道:「果然是無情啊!你竟然連問都不問成兒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