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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所謂現在活著

  明世醫院有最好的心臟科專家團隊。駱明薇試圖去掛個最好的專家號出診,可專家一聽情況這麼複雜,當場就拒絕了。駱明薇好話說盡,又是刷臉又是許以重金,都沒能請動專家。沒辦法,她只能低下頭去求助自己那個手眼通天的老爸,請他跟醫院打個招呼,安排最好的心臟科專家。駱亞寧很意外:「你不好好待在青藤,管什麼別人的閑事?這之前你惹的麻煩,一個兩個的難道都忘了?農夫與蛇啊,明薇!」沈亦楓與林可柔的事,自然瞞不過駱亞寧,他心知肚明。


  「不,這次絕對不會。」駱明薇斬釘截鐵地說,「黃靖軒幫過我很多忙,他現在有難我不管,那我才是那條蛇!」


  駱亞寧無奈,他這個女兒的脾氣,他真管不了,於是就派助理幫駱明薇跟醫院方面聯繫,並很快就安排好了時間。


  專家去醫院的那天,駱明薇和葉晟熙沒請下假來,只能在學校一邊上課一邊等消息。已經知道了真實情況的駱明薇、葉晟熙、周汝嘉、陳昊四人,難免有些心神不寧。相較於他們的無精打采,班上其他同學簡直「活潑」地過分。大家歌照唱、舞照跳,一幅沒心沒肺的樣子,像是都忘了黃靖軒生病這回事。駱明薇頭一回覺得班裡吵吵鬧鬧的樣子有點刺眼,很有發作的衝動。偏偏在這個時候,一個同學大喇喇地嚷嚷開了:「這個學期的選修課通知怎麼還沒出啊?」


  「對啊。難道今年學校不開選修課了?」


  「哎呀!」忽然有人喊,「完了,溫老師昨天就通知我,讓大家今天登陸學校網站選課的!我給忘記了!」


  全班一下子就慌了,齊刷刷掏出手機上網。


  「搞什麼啊?現在去選還選得上嗎?為什麼到現在才說?哎?這選課要怎麼操作?這系統半天打不開啊……」


  被埋怨的那人很委屈:「關我什麼事,這又不是我的工作。卡你就慢慢登,一會兒總能刷開的。」


  「你也太不負責任了,以前黃靖軒都是……」


  話音戛然而止。


  大家都愣了。


  是啊,學校的教務網站特別卡,頁面打開也要老半天,大家都沒有耐心去刷網頁,嫌浪費他們練習的時間,從前都是黃靖軒,一個個登記好他們想上的選修課,然後一個個幫他們登錄進去選好。


  可如今,沒有黃靖軒了。


  直到這時候,同學們才想起了黃靖軒請假之後的種種不便。比如,不會再有人代他們去教務處領取材料,回到教室分發到每一個人的手上,也不會有人替他們做掉學校安排的值日,每個人都必須輪流去行政處做值日生,更不會有人幫他們應付最讓人頭疼的選課系統……


  在場所有人的心裡都掠過了一絲愧疚。他們平時,好像對黃靖軒不耐煩了點。等他回來,要對他好一點才行。


  或許是覺得氣氛一下子冷了有點怪,一個男同學半開玩笑地說了句:「我是衷心地祝黃靖軒早日康復啊!等他回來了,就有人給我們幹活了。哈哈!」


  駱明薇一下子就火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你長沒長心?班長都那樣了,你還拿他開玩笑?!」


  那個男同學被駱明薇嚇了一跳,有點尷尬也有點不服氣,依舊嘴硬:「關你什麼事啊?你放著好好的大小姐不當,改行當正義使者了?他怎麼了?不就是動個小手術嗎……」


  葉晟熙看了那個男同學一眼,面無表情地開口了,聲音不大不小,卻無端地讓人感覺教室里的溫度都降了下來:「班長現在還沒脫離危險,一直昏迷不醒。你覺得拿他開玩笑合適嗎?」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時間都有點消化不了葉晟熙話里的信息。還沒脫離危險?難道,情況很嚴重嗎?

  僵持間,林可柔遲疑地開口問道:「班長他,手術不順利嗎?」


  葉晟熙言簡意賅地說明了黃靖軒的情況。說完之後,教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據說這個世界上流傳著這麼一句話:世上有四種人的感情最真---一起同過窗、扛過槍、分過贓、嫖過娼的。人生一世,不管你最終能走多遠的路,那些陪你走過特殊歲月的人,都會是你生命里最刻骨銘心的記憶。就像同窗,那是你青春歲月的一部分,也是你最熱情、最真實、最無畏的時光里的見證者。許多年以後,你會明白:你有多懷念青春,就有多懷念青春歲月里的同窗。


  這個班裡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是自私而冷漠的。表面看來一團和氣,可一旦牽扯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立馬就變成了純粹的利己主義者。你隨便聽一耳朵,就能聽到「親愛的,你真棒」、「我愛死你了」之類的「甜言蜜語」,可這些話都是不走心的,說的人張口就來,聽的人也不當回事。但是,在此時此刻,所有的人都是確確實實地難過了。他們都想起了黃靖軒做過的諸多「傻事」:幫他們處理班上的種種瑣事、像居委會大媽一樣幫鬧彆扭的同學調解矛盾、在同學取得進步時發自真心地為他們驕傲、無時無刻拿著DV記錄大家的大學生活……


  沒有人生來就是聖母,有普渡眾生的情懷。黃靖軒這麼做,或許只是因為他喜歡這些雖然有缺點卻也可愛的同窗。


  沉默中,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咱也別等周末了,明天請個假一起過去看看班長吧。」


  沒有人反對。


  直到晚上,溫瑾瑜才打來了電話。電話里,他的聲音沉痛而憤怒。他說,專家的原話是:基本可以確定已經腦死亡!


  駱明薇簡直出離了憤怒。既然黃靖軒已經腦死亡,為什麼之前醫院方面只說他是昏迷?並且還讓他們嘗試著和黃靖軒對話,說他有很大的希望醒過來?不及時告知家屬,研究對策進行搶救,反而試圖掩蓋真實病情,讓家屬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苦苦地等待了那麼久!這分明是謀殺!

  駱明薇馬上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同學們。在這個班裡,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欺負」過黃靖軒。可此時此刻,聽到這樣的噩耗,所有人都震驚了,繼而就是濃重的悲傷。


  一直以來,黃靖軒在班級里就等於是個透明人,誰也沒把他的「班長」頭銜當回事——畢竟對於他們來說,「班長」不過就是一個在學校和學生之間傳遞各種消息,收收費跑跑腿的「打雜的」,誰都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事情上,才把這個職務推給了最老實的黃靖軒。可黃靖軒卻認認真真地當著這個班長,對每一個同學都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誰都想不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黃靖軒還那麼年輕,他的理想還沒有實現,他熱心張羅的那些事情還沒有做完,甚至連他期待已久的畢業盛典都沒來得及參加……他的大好年華,才剛剛開始啊!


  「這個虧,班長不能白吃!我一定要給他討回一個公道!」駱明薇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句話。她失去過,知道失去的痛苦,所以,她比任何一個同學都要了解黃靖軒父母此時的心情,也就格外痛恨那些造成這出悲劇的始作俑者。


  都說醫者仁心,可這樣一個年輕美好的生命,就這樣無聲地終結在了一群缺乏醫者良知的混蛋手裡!


  「對!那個黑心的醫院必須要給班長一個說法!」


  「KAO!明天咱就去砸了那臭不要臉的醫院!就當是為民除害了!」


  「早知道這樣,咱們就該早點去看他。」


  ……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曾經擁有的何其珍貴;只有錯過了,才明白當初的放手何等輕率。可這個世界上縱使有千萬種靈丹妙藥,也沒有一種能夠治癒後悔。


  這個班史無前例的一次集體請假就在第二天上午發生了。沒有人遲到,沒有人抱怨,準時、安靜地到達集合地點,有秩序地坐上了開往市裡的小巴。


  駱明薇頭靠在車窗上,拿出手機翻看著班級群里的聊天記錄。


  這個群里,其實並沒有什麼溫馨感人的片段,大多是一些「公事公辦」的通知:要開班會了、班費都怎麼花了、老師布置了什麼作業、黃靖軒又發現了什麼好東西興沖沖地分享給大家……發言最踴躍的是黃靖軒,回復最及時的也是黃靖軒。可是,回復他的人很少,即使偶爾有人回復了,通常也很敷衍。


  駱明薇吃驚地發現:黃靖軒動手術之前,在群里分享了他剛讀到的一首詩。語氣一如既往地熱切:「親愛的們,我剛在朋友圈發現了一首詩,很贊哦,跟你們分享一下。」可惜,一如既往,下面孤零零的,沒有人回復他。緊接著,他這個熱心的分享就被其他的話題衝散了。大家更關心的永遠都是自己更感興趣的事情。


  駱明薇怔怔地看著黃靖軒的頭像。他的頭像,是一個哈哈大笑著的卡通漫畫。


  第一次,駱明薇那麼的希望那個笑臉頭像再一次出現,說著一些有的沒的注意事項,叮囑他們晚上不要晚歸,早上不要遲到,寢室衛生要搞好,下周一學校要突擊檢查,通知他們明天某某老師有事臨時調換了課程,大家不要帶錯東西……如果真的可以重頭來過,她一定第一時間出來回復他,絕對不會嫌他啰嗦。


  可是,他再也回不來了。這個少了他的群,以後或許會更加沉寂。


  一行人趕到醫院的時候,黃靖軒已經不在了。他的父母雙雙病倒,留下來處理黃靖軒後事的,是他的叔叔和嬸嬸。


  「醫院已經確認靖軒腦死亡,再拖下去也沒有意義,所以,就簽了放棄治療書。他是早上9點多走的,很安詳……」黃靖軒的叔叔哽咽著,說著說著卻又失聲痛哭:「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其實他還有心跳的!是我殺了他……」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紅了雙眼。


  其實昨天晚上,他們都躲在被窩裡查過腦死亡,知道腦死亡患者有呼吸,有心跳,可是救活醒過來的幾率……是0。繼續治療,只是徒勞無功的拖延時間而已。可他們都天真地想:現代的醫學發展得這麼快,或許再過幾年,就能找到治療腦死亡的辦法。等到那時候,黃靖軒就有救了。


  可如今,塵歸塵,土歸土,黃靖軒20歲的生命,徹底地終結在了這個上午。


  他們終究沒能見到黃靖軒最後一面。


  傷心,難過,後悔,自責,所有的情緒複雜地糅雜在一起。醫院寬闊的走廊里人來人往,這些年輕的孩子們站在那裡,無聲地流著眼淚。


  偶爾有好奇的人向這群漂亮的孩子投來目光,可也只是匆匆掠過。


  在這裡,生老病死只是尋常,住在這裡面的人,早就被磨光了對死亡的敬畏,變得麻木。


  而這些不過二十年華的孩子,卻大多數是第一次直面死亡。他們還沒學會陪伴,就不得不倉促地告別。這個「成人禮」,委實有些殘酷。


  回學校的路上,氣氛依然沉重,沒有一個人有心情說話,連發獃睡覺的都沒有。黃靖軒的離去,終歸還是讓大家成長了。可惜,他已經看不見了。


  駱明薇覺得氣悶,突然想起了黃靖軒分享在群里的那首詩,就掏出手機輕聲地念了起來:


  「所謂現在活著,那就是口渴


  是枝丫間射下來耀眼的陽光

  是忽然響起的一支旋律


  是打噴嚏

  是與你手牽手

  活著……」


  開始只是她一個人在念,後來,響應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所謂現在活著


  那就是超短裙

  是天文館

  是約瀚·施特勞斯


  是畢加索

  是阿爾卑斯山

  是遇到一切美好的事物

  而且,還要


  小心翼翼地提防潛藏的惡


  活著

  所謂現在活著


  是敢哭


  是敢怒


  是自由


  活著……」


  每一個同學都像第一次交台詞作業一樣,念得很認真、很鄭重。小巴漸漸駛離市區,光影斑駁,灑在這些年輕的孩子臉上。也許,這就是青春的模樣。鮮活、倔強,即使悲傷,也不讓頹廢埋沒心中熱誠的嚮往。


  「所謂現在活著


  是此刻狗在遠處的狂吠

  是現在地球的旋轉

  是現在某處生命誕生的啼哭

  是現在士兵在某地負傷

  是現在鞦韆的搖蕩

  是現在時光的流逝


  活著

  所謂現在活著


  是鳥兒展翅


  是海濤洶湧


  是蝸牛爬行


  是人在相愛


  是你的手溫


  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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