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林瑾瑜(八)
番外篇·林瑾瑜(八)
那一天,山莊幾乎人滿為患,凌氏各處行業皆有涉及,自然而然,來的人遍布山川四海,各類領要。
作為其中一名主角,我始終保持著彬彬有禮的標準微笑,帶著端酒的小廝一桌一桌地輪番敬酒過去,每喝完一杯就往下扣去,以示滴酒不剩。
以前一起找樂子的幾個兄弟蜂擁而上與我勾肩搭背,扯了扯我身上的大紅新衣揶揄道:「林少,轉正了?」
「林少這也太不厚道了,撇下我們兄弟自個把美嬌娘娶回家。」
「是啊,聽說嫂子是個厲害的主,這以後咱們幾個要再湊堆去花樓,可就不能扯嗓子正大光明的去。」
打住,這怎麼越說越離譜。
我忙道:「以後那地方你們去就好,我怕是不會再踏足了。」
「林少,你真是越來越懂得開玩笑了,罷,大婚之日就不與你計較。」
平日里我說假話,十有八九都深信不疑,這會句句真心,反倒是沒一個人相信。
想想真是略顯戲劇。
與他們我也不想說多,以後的路自己走過了自然就會有人相信,說再多又有何用。
杯光酒影中,不少人的眼已經迷離無神,我舉起酒盞,又是滿滿一杯,呼喝著眾人一飲而盡。
剛剛的話題自然也就被這麼揭了過去。
流盈與齊燁不知在說些什麼,似乎很是投入,我方向一轉,向他們走去。
月流盈今日甚是開懷,竟豪氣地拿起面前的杯盞沖我挑釁:「瑾瑜,咱們似乎沒碰過杯,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但看在我是女子的份上,就我一杯你三杯如何?」
一杯對三杯,恩,很合算。
這樣好的買賣我自然是要答應的。
可憐流盈還以為自己賺到,眼睛快眯成一條縫般看著我。我好笑地瞧瞧風輕雲淡的莊主大人,又看看手中沒多大烈性的果酒,這麼溫和的酒便是三十杯我都不在話下。
才喝了不過十幾杯,流盈就宣布繳械無條件投降,算她明智停了較量,否則再幾倍下肚,恐怕凌大莊主今晚就該抱著她回王府了。
我繼續一桌一桌地敬酒,與前來參加宴席的人侃侃而談,直到時間差不多才告罪離去。
一路上只兩個侍女在我前面打燈籠領路,本是涼風習習的夜晚,我卻覺得有些發熱,不曉得是不是方才喝了那麼多酒的緣故。
是錯覺嗎?怎麼總感覺似乎有人在我身後?我猛地停下腳步往後看去,怪哉,目之所及別說人影,就是飛禽走獸都不見半隻。
我微微蹙眉,難不成今晚真是酒喝多了,竟會懷疑起凌氏的守衛安全。
輕笑出聲,不消匹克就消散在夜空中,我任涼風吹了一會兒,清醒清醒稍有混沌的腦子。
在進洞房前,我想了千種百種的可能,但惟獨想不到的是宋大小姐居然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端坐在床沿處,蓋頭蓋得好好的,雙腿優雅併攏著,兩手也疊放的有姿有態,完全就是一個秀雅淑嫻的貴派千金。
頭微微低著,我隱隱可以想象那紅蓋頭下的旖旎風光和奪目風華。
這是宋祁蓉?這是野蠻霸道的宋大小姐?
我真心是有些懷疑。
正想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進,還餘三尺距離時,不知哪冒出一個富態十足的矮個子喜娘,笑得一臉春花蕩漾。
「恭喜林少,賀喜林少,祝願林少和宋小姐能白頭偕老,和和美美一輩子。」
長得驚悚了些,但好在話說的不錯,喜娘吆喝著身後一群婢女,蜂擁似的將我和宋大小姐圍在裡面。
我一撩袍子,也坐在床沿緊挨著祁蓉,親眼看著我與她的衣擺打結在一塊,緊緊地似乎怎麼也拆不開。
這喜娘該不會是流盈找的吧,還真沒聽說過那對夫妻衣擺是打成死結的。
我暗想,這衣裳過了今晚恐怕是不能要了。
那喜娘眼神一暗示,後面的人立馬就上前來往床上撒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棗子、栗子、花生、桂圓……幾乎都是甜食。
床頭床尾到處都是,我懊惱,早知道還有這個環節,我就提前給禁了。這樣子弄一床亂七八糟的東西,待會兒滾床榻時候可怎麼辦?
所有的人都已退下,不管了,還是先掀蓋頭要緊。
手慢速度伸出,就快要碰到紅蓋頭時又緩緩收回來。我揚眉彎腰下去查看,想確認眼前這乖乖女是否真的是我認識已久的宋大小姐。
不知是不是因為我長時間的注視,女子頭垂得更低,即便蓋著紅蓋頭,也能想象出那低頭未語的無限嬌羞。
「你……你不是宋祁蓉,你到底是誰?」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人一定不是宋大小姐!
我頗為氣惱,大婚之夜,任誰被換了新娘子都好過不了。
太過震驚,站起之時竟忘了兩人的衣擺打了死結,我人還未站直,就因碰撞羈絆而向旁邊倒去,我憑著本能伸手就抓,卻是抓落那方精緻華美的鳳凰紅蓋頭。
更讓我驚悚的是,蓋頭下露出的那精緻盛裝美人,正是我的新婚妻子——宋祁蓉。
還真的是她,我心中警鈴大作。
「林瑾瑜,你欠扁!」她的語氣顯然憤怒到極點,芊芊手指正指著我的鼻尖。
「祁蓉,真的是你!」
「不是我是誰。」對嘛,這樣的怒吼這樣的言行才是我認識的那個瘋女人。
林瑾瑜假裝認證,往她臉上東摸摸西摸摸:「真的?!」
宋大小姐一掌拍過來,然後使勁地擦拭自己紅撲撲的臉蛋怒道:「拿開你的爪子。」
作為一個長期浪跡花叢的經驗豐富之人,我自然是趕緊放低姿態講盡好話,我誇她既溫柔又可愛,既貌美又多姿,柳眉星眼、皓齒明眸、霧鬢雲鬟、儀靜體閑。
說實話,除了貌美這條,其他的似乎都不怎麼搭邊。唉,我瞎編胡扯的功力到底是又長進了不少。
時機差不多,美人看著也應該消了氣,我目光移到床邊的酒壺,伸手拿起往兩個白瓷杯里倒滿一整杯,端起其中一杯遞給宋大小姐。
兩手相環,一飲而盡。
「咳咳咳……咳咳咳……」如同灌了一整把的辣椒粉,我賭一錢銀子,這絕對是我有生以來喝過最難喝的酒!
其二,這酒絕對絕對不正常。
其三,幕後黑手故意只針對我一個人。
要不,宋大小姐怎麼一點反應也無。
「怎麼了?怎麼突然間咳成這樣。」
我只顧著咳嗽,根本回不了話。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搗的鬼,月流盈,最好別讓我逮到你!
不知得喝了多少杯水,喉間的那股辣味終於散的差不多,宋大小姐沒良心地叉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剜她一眼:「幸災樂禍。」
宋大小姐死不悔改:「是又如何。」
如何?不讓她知道些厲害,她就不曉得什麼叫夫為妻綱!
我好歹有幾年花名在外的經歷,對宋大小姐這種沒心沒肺的女子用哪招最有用,我心知肚明。
湊到她耳邊特意壓低了聲音,深夜中,顯得極為魅惑。
洞房花燭夜,夫妻間該做的事也是時候要辦一下了。
宋大小姐就是個徹徹底底的軟骨頭,一聽我這話,立馬就噤聲不敢多說一句,乖得就跟先前一樣,一動不動。
我話既然拋出,當然不可能是虛張聲勢,拂去桌上燭燈,一片漆黑如墨。
暗夜中,祁蓉那雙明朗如許的雙眼瞬間映入我的眼帘。
似乎天地間,我的視野里就只剩下她的身影,滿滿當當都是她的身影。
才不過些許時間,正當我欲行正當權利時,啪嗒一聲,房間四周毫無預料地亮了起來,房間之亮恐怕十盞燭燈都無法匹敵。夜明珠,還是四顆夜明珠,這血本下得挺大啊!
我的臉忍不住黑了,與這宛若白晝的房間形成最是鮮明的對比。
外面開始傳來壓制許久的笑聲,蕩漾在寧靜的夜色中,顯得神秘而靈動。
我除去衣擺處的交結,牙齒霍霍作響:「月流盈!!」
「啊,我在這。」她完全沒有一點點該有的犯罪感,老實巴交地承認自己犯下的數項罪行,還冠冕堂皇地冠上自己的好心好意。
「怎麼樣,我的禮物是不是很驚喜?」
驚喜,當然驚喜,再來一次我可不能保證會不會沒原則地出手打女人。
「還有一份禮物需要你驗收,記得不用太感激我。」邊笑著,流盈邊使勁扯了一條腳下的線,剎那間衝天而起絢爛的煙火炫目了所有人的眼。
流盈拉起錦瑟的手就打算貓身走人,我冷笑,這就想跑了?
把洞房攪得亂七八糟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不不不,反正也浪費了不少時間,我不介意再多耗會,把新帳老賬一次性給結清了。
我攔在她面前「月流盈!」
「啊?」她無辜至極地看著我,擺明了在裝傻充愣。
「辣椒粉是你下的,夜明珠是你放的,煙花是你點的?」
我哀怨,天下估計再沒有第二個新郎會比我來的更慘。
流盈望天,一副「我一切行為都是正義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們好」的大義凜然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