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無言以對
59.無言以對
懷懷的托馬斯小火車在玩具房的地板上嗚嗚地兜圈，葉昭覺瞅了一眼，一聲不吭地扛起他，懷懷驚呼一聲，還沒掙扎幾下，就被丟到了他卧室的小床。
落到柔—軟的床上時往上一反彈，小傢伙被顛得有些懵。
楊女士緊跟著進來，儘管知道大兒子出手定有分寸，可那噗通一聲還是讓她心裡揪了一下。
懷懷看見媽媽后，怯怯地瞄了眼哥哥，張開手要媽媽抱。
做慣了壞人的葉昭覺板著臉，擋在他面前：「躺下睡好。」
懷懷扁著嘴，欲哭不哭的模樣，淚花在眼眶裡直打轉。
葉昭覺皺眉：「哭什麼。」
這一說，懷懷眼淚嘩啦就掉了下來。但他是小男子漢，怎麼能哭呢，兩隻手背在眼睛上擦，左擦一下，右擦一下，模樣帶著股小倔強，像極了某人。
但他是男孩子，不應該像。
葉昭覺眉頭皺得更深了。
楊女士知道自己現在不能上前，孩子一旦有了依仗，就像委屈找到了傾瀉口，會立刻哭得肆無忌憚。但孩子哭，她看著心疼。
葉昭覺彎腰在懷懷濕—潤的眼角輕輕一點，嘴角勾了勾：「不肯睡覺的是你，哭鼻子的也是你，小壞蛋，你到底想怎樣？」
懷懷紅潤潤的嘴唇撇得特別難看，葉昭覺仍舊斂著眉：「好醜。」
好醜……不僅被哥哥凶，而且還被嫌棄丑……
懷懷錶示很受傷，一下子由小抽噎變成了嚎啕大哭。
葉昭覺怔忡了一秒，忽然覺得自己罪不可恕了。
臨安這邊剛退出小企鵝，房子的隔音效果好，她什麼也沒聽見。
時間很晚了，她懷著沉重的心情給商策發了晚安。
剛上—床，房間門突然敞開，呃，這才發現忘了鎖門。
緊接著，有個小身影直直跑過來，膝蓋一抬爬上了床，摟著她的腰躺下了。
臨安手摸在他的頭髮上，還沒開口詢問，楊女士就追了過來。
「懷懷，和媽媽回去睡覺。」
懷懷抱著臨安不撒手，小臉埋在臨安睡衣的下擺處。
臨安張了張口，想問發生了什麼事，一抬頭卻又看見了一個人，紫紅色的西裝敞開著，雙手插兜，米色的襯衣領子向外翻著，站姿隨意，眉頭微微擰著。
楊女士伸手去抱懷懷，懷懷短腿一躍，從臨安的大腿一側滑到了另一側。稍稍露出一隻眼睛，眼圈紅紅的，淚痕早就在蹭來蹭去中干透了，連鼻涕都蹭沒了。
「我要和姐姐睡。」
小傢伙記仇，不明著說你不幫我我生氣了，而是用實際行動告訴你，我現在不要你，我要姐姐。
楊女士無奈，心裡也明白他的這種不要你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今晚，肯定是勉強不得的，就怕來個適得其反，不要你的時間可就長了。
於是，寵愛兒子的媽媽就此妥協：「安安，你就帶他睡一晚吧。」
雖然沒弄明白事情的經過，但好歹結果看到了，臨安點頭答應：「行。」
微起身，懷懷卻摟著她不讓動，臨安只好開口：「我去鎖門。」
懷懷瓮聲瓮氣的聲音從臨安的衣擺里傳出來：「在家裡鎖什麼門。」
「……」臨安竟然無言以對。
楊女士已經出去了，葉昭覺還在，臨安看向他，發現他走了過來，右手從兜里滑出，在懷懷的小屁屁上拍了拍，力道不重，但懷懷還是哼唧了一聲。
看到打他屁屁的人是哥哥，頭立馬就往臨安背後鑽，「姐姐救我。」
臨安：「……」
「救你？你不是男子漢么，需要女生救，丟不丟人？」
葉昭覺在嘲笑弟弟了。但與其說是嘲笑，不如說是變相的教育。懷懷怕他怕到能嚇哭，在他看來是一件好壞參半的事，好在於，這個家裡有人可以管住他，壞在於，男孩子哭哭啼啼的模樣真的很、丑。
臨安感覺到懷懷抱著自己的雙臂鬆開了稍許，葉昭覺繼續笑話他，聲音從她的身前到了身後，她能想象到他俯身對著懷懷低語的樣子。
「懷懷你覺得自己是個小帥哥么？」
「……是！」面對這個問題，小傢伙有點不淡定。
「哦。」葉昭覺若有所思地拖著音調，「不哭的時候的確是個小帥哥。」
「……」懷懷不說話了。臨安感覺到他的手臂又重新縮緊了些。
葉昭覺接著說：「你看超人什麼時候哭過鼻子，你不是也想做超人么，現在好了，人不能飛來飛去，鼻涕倒是可以飛出去了。」
「我才沒有沒哭鼻子。」
「嗯，剛剛哭鼻子的是懷懷弟弟。」
「對，就是我弟弟！」
臨安：「……」
懷懷所有的錯事和醜態都歸「功」於莫須有的弟弟……
真不知道他一直給他灌輸這種觀念，究竟是拋卻過往，還是在自欺欺人。不過，用這招哄小孩還是挺見效的。
葉昭覺曾對懷懷說：「你每天都在長大，昨天的事是昨天的你做的，昨天的你是你弟弟。就好比昨天你尿床了，不要害羞，是你弟弟尿床了，你不會的對不對？」
類似於「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的意味。
葉昭覺摸了摸懷懷的頭，對臨安說了聲「早點休息」，就邁步離開了。
臨安緩緩呼出一口氣，暗自慶幸即使天氣漸熱也還穿著春款長袖睡衣，否則不知會有多尷尬。
躺下后，給兩人身上蓋上薄被，懷懷貼著臨安：「姐姐，我帥不帥？」
「……帥。」
「比哥哥帥么？」
「……嗯。」
「你騙人！」他蹭一下抬起小腦袋，淺淺的壁燈下，臨安看著他黏糊糊的臉蛋，坐了起來。
懷懷哼哼：「騙了人就跑。」
臨安從浴室擰了個濕毛巾出來給他擦臉，咕噥：「醜死了。」
小傢伙立即瞪圓了眼睛，不服氣又委屈。
臨安不明情況：「怎麼了？」
懷懷刷地背過身，碎碎念：「我沒哭……我沒哭……我沒哭……」
臨安更加不明狀況。
又聽他繼續念叨：「我是超人……我是超人……我是超人……」
「……」
依然聽不懂，只好隨他去。
結果，重新躺下后，懷懷轉過身側對著她，笑眯眯地：「姐姐，我帥不帥？」
又來！
「……帥。」
「比哥哥帥么？」
「……嗯。」
「噢耶！」
「……」
完了，娃娃越大，溝越深……
楊女士給她準備了很多東西帶去學校，有和室友分享的奶製品和水果，也有給她添置的春夏新裝，甚至還有送給商策的藍山咖啡豆。
「什麼時候讓我和他見見？」
「……」媽媽真的是太熱情主動了！
由於宿舍的衣櫃空間有限，新衣服臨安不太想帶。況且這些東西她一個人也帶不動。
偏偏楊女士在找機會修復她和葉昭覺的關係，也不知是不是刻意，她已經提前約好葉昭覺送她回校。
東西全部裝入後備箱，臨安扣好安全帶，看一眼身旁打方向盤的人：「麻煩你跑一趟。」還有，麻煩你又遷就我換了車。
葉昭覺什麼也沒說。
駛出葉宅鐵門外，沿著泊油路下過緩坡，剛一轉彎就遇上了林顏夕的車。
雙雙停下，車窗相對，她歪頭看過來：「正要去找你，你去哪兒？」
葉昭覺心不在焉地答：「南大。」
林顏夕視線越過他看向副駕駛座上的臨安，笑了笑，又轉回來對著葉昭覺說：「你不是和陳總約的三點見面么，現在都兩點了，來得及？」
臨安一驚，目光凝向他，但由於角度的問題，她並沒有注意到葉昭覺眉間的摺痕，以及眼底的詫異。
林顏夕在這時候又說：「送安安回校么，我來送她吧。」
「不用。」葉昭覺斂著眉立即回絕。
「那個……」臨安哪裡好意思佔用他時間，「你去忙吧。」
她的神態無比認真。
葉昭覺心底生出無力感，沉默地瞅著她。
臨安：「呃，我不想耽誤你。」
將所有東西轉移到林顏夕的車內，林顏夕調轉車頭：「我們先走了。」
葉昭覺沒應，臨安上車后朝他揮手告別，也沒得到回應。
一抹紅色從他的眼前消失不見，葉昭覺車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
他剛學會抽煙，煙癮不大，但似乎離不開。有時候一天只抽一次，有時候兩天抽一次，一共抽完了幾包煙，自己都沒印象。
靜靜坐了一會，撣了撣煙灰，摁滅在空空的煙灰缸里。
臨安第一次坐林顏夕的車，和別人在一起兩相無言時都是她沒話找話調節氣氛，和林顏夕在一起，她總能每間隔兩三分鐘就溫柔舒服地和你聊出新的話題。
這讓臨安不得不佩服。論起交際能力，與她相處，她太弱。
她接了一個電話，行至某處天橋，說要接一個朋友，臨安微笑說好。
是個女朋友，還挺眼熟的，臨安想了想，林顏夕剛回國期間，她們在學校附近的購物中心見過一面，那一次她身邊的朋友恰巧就是眼前這位。
女朋友姓盧，林顏夕邊開車邊給她們介紹：「安安，我朋友盧曉。盧曉，陸臨安，你叫她安安吧，親切。」
臨安從駕駛座之間轉過頭：「盧曉姐好。」
盧曉坐在後排，表情微妙：「現在的女學生都像你一樣見人就喊姐？我知道你長得嫩，難道我看起來就比你老？」
臨安一怔，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