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有些真面目
60.有些真面目
車廂內的氣氛隨之突變。
林顏夕透過車前的後視鏡瞪了眼盧曉：「說什麼呢。」
盧曉悠閑地往背後靠，從手提包里拿出化妝鏡照了照，將額前的碎發捋了捋，鏡蓋一合發出啪嗒一聲脆響，隨即，她又將視線對向副駕駛座上的臨安：「陸臨安，你大幾啊？」
「大一。」臨安沒回頭，語調平平。
「學什麼的？」
「景觀。」
「哦，園林啊。」
國內的很多大學也管景觀叫風景園林，從名稱看上去好像並無區別，但實際上，兩字之差卻劃分了明確的分工。
風景園林偏設計，園林偏植物。
盧曉的語氣聽起來怪怪的，像是輕視。臨安偏頭看向窗外，不作回應。
可她緊接著又吐出一句更奇怪的話：「你怎麼不出國？」
臨安望一眼開車的林顏夕，棕色的中分長捲髮，側顏安靜，可就是因為太安靜了，讓臨安略感心涼。
盧曉傾身過來，豆蔻紅的指甲戳在臨安的后肩：「喂，說話呀。」
「說什麼。」
盧曉怔了怔。臨安終於和她對視，可先前那雙淡靜溫和的眸子突然變得陌生，她的目光銳利又冷漠，乍一對上竟讓她無從適應。
本來以為她是只兔子，結果也的確是只兔子，一隻會咬人的兔子。
盧曉看著臨安，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出國呀，說說你怎麼不出國念書？」
「我為什麼要出國念書？」
臨安的聲音緩慢而低沉，林顏夕輕輕瞥過一眼，不輕不重地埋怨：「盧曉你問的問題可真夠無聊的。」
盧曉不以為意地翹起嘴角：「哪裡無聊了，我這不是在和她溝通感情么。是吧，陸臨安？」
臨安笑得極淡：「可能是吧。」
「……呵。」又被咬了一口。
商策問她晚上有沒有空，臨安默了默，觀察了下路況，回復：有的，你能到東門等我么？
十五分鐘后，林顏夕的車逐漸靠近南大東門。
東門附近來往的學生眾多，盧曉看著窗外，幽幽地說：「多嫩吶，難怪那麼多人願意包養女學生。是吧，陸臨安？」
臨安輕抿唇：「怎麼，你也想被包養？」
盧曉深吸氣，臉一陣紅一陣白：「陸臨安你怎麼說話的！」
臨安淡道：「哦，跟你學的。」
「安安。」一直沉默的林顏夕看她一眼，沉聲說，「你過分了。」
過分么？臨安失望地抬頭，她放任朋友拐彎抹角地針對自己，不是更為過分？
車在減速，林顏夕顧著前方的車流，沒注意右邊。她目視前方，和事老地勸解：「盧曉，你也是，說話還是這麼不顧忌。」
盧曉冷哼：「開玩笑而已，誰知道她不經逗。」
平平的指甲掐在掌心，東門就在眼前，她終於看到了那道頎長的身影。
「我在這裡下就好。」臨安平穩著聲線，對著車前一指，「我男朋友來接我了。」
盧曉看似漫不經心地朝那個方向望：「哪個是你男朋友？麵包車旁邊的那個胖子？」
臨安不理她，手中電話已經撥了出去：「紅色車，你看到我沒？」
大紅的顏色很招眼，商策目光一抬便注意到。
臨安突然毫無緣由地讓他到東門口等她，事有蹊蹺，雖然她什麼也沒有表露，但是他隱約察覺到她是在求救。
眼下透過車前的擋風玻璃看到她神情微微的不自然，猜測得到證實，商策不由加快腳步靠近。
車已停下，林顏夕徵詢地問：「真不需要我送你進去？」
「不用。」臨安表情漠漠的。她解開安全帶，自行下車。
林顏夕也跟著走出去，留在車裡的盧曉肆無忌憚地打量和臨安碰面的所謂男友，狐疑地自言自語：「真是男朋友？」
而這時，臨安走到車尾，打開了後備箱，和商策一起將裡面的袋子一個個取出來。
商策始終不發一言，只負責默默幫忙，彷彿自己就是來做搬運工的。
臨安也沒有主動說什麼，大包小包的提在手心，重物都在他那裡，林顏夕在一旁勸說：「這麼多東西，還是我送你們進去吧。」
「不用。」臨安空出一隻手打算合上後備箱，林顏夕伸手過來，「我來。」
「謝謝。」
林顏夕不太接受，向前跨一步親昵地摟她：「真生氣了？盧曉平時說話就這樣，你別跟她一般見識，我替她向你道歉……」
「顏夕姐。」臨安打斷她，她腳蹬高跟，和自己一般高，臨安只需輕輕平視就能和她畫著眼妝的棕色眼眸對上，哦，她還戴了美瞳。
臨安輕聲問：「我在facebook上的名字叫April，你知道么？」
這個問題問得突兀又猝不及防，林顏夕目光一閃，莫名其妙地反問：「我怎麼會知道，又沒人告訴我。」
臨安寡淡地笑了：「是么，我以為你知道的。」
林顏夕面色微微一緊，挑眉笑著說：「你以為阿覺會告訴我？怎麼可能，他哪有閑心跟我提這種事。」
臨安輕點頭：「嗯，所以，你其實也並不記得曾經訪問過我的主頁。」
「我訪問過么？」林顏夕驚訝后露出不解，「你既然知道是我，怎麼不加我好友？」
臨安答非所問：「我們聊過的，你肯定也不記得了吧。」
林顏夕蹙眉，嚴肅地將攬在臨安肩頭的手放了下來：「安安，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臨安微一頷首，「顏夕姐再見，開車注意安全。」
說完，不做停留，轉身對上商策沉靜包容的黑眸：「走吧。」
林顏夕目送兩人步入校門，妝容精緻的臉上逐漸堆砌出越來越多的焦慮。
打開車門坐入駕駛室，盧曉的聲音從車後傳來：「真是她男友？」
林顏夕從思緒里驚醒，扭頭瞪她：「你幹嘛要惹她！」
「不是說了開玩笑么，你急什麼。」
「開玩笑？呵，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話裡有話。」
盧曉脖子一梗：「是，我就是話裡有話，我就是故意的。可你不是看熱鬧看得很帶勁么？她在時你不管，現在她走了你反倒來興師問罪，林顏夕你幾個意思？」
林顏夕說：「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我只不過撥個電話問你那家西餅店在哪兒，你直接告訴我地址不就好，誰讓帶我去了？」盧曉冷笑，」我說你怎麼好端端要跑去接我，原來是因為陸臨安在你車上。你想拿我當槍使，我當然不能讓你失望。」
「算了，我忽然不想去試吃那家店的新品甜點了，我換個地方喝下午茶，回見。」
盧曉如沐春風地打開車門，一隻鞋尖落地，頓了頓，她又揚起笑臉望回車內：「顏夕，這年頭好人可不是你這麼當的。可是怎麼辦呢，你在陸臨安面前表現得那麼偏向我，還真是令我萬分感動呢。」
短短的一分鐘內，所有話都被她毫不客氣地吐了出來，林顏夕眼冒火光：「你胡說八道！」
「哦，但願是吧。」無所謂地笑笑，盧曉理一理裙擺，提著包優雅離開。
南大校園裡，臨安悶悶地走路，商策騰不出手來，他其實很想去牽她的手，通過十指相扣給予無聲的安慰。
她用那樣陌生的語氣和別人交談，輕描淡寫的每一句背後都是十二分的失望與自嘲。
可，為什麼要自嘲？
是她撒謊欺騙你，你為什麼會把過錯引渡到自己身上？
商策對此疑惑，不過很快，他又將這份思慮悄無聲息地隱去。
商策：「安安。」
臨安聞聲，微側頭看他。
他揚揚手上的東西：「這麼重，都是什麼？」
「呃，什麼都有。」臨安看著他，「還有我媽媽給你的藍山咖啡豆。」
商策略驚喜地輕輕一笑：「媽媽費心了。」
「……是我媽媽。」
「嗯，是我媽媽。」
「……」臨安鬱結。
一路徐行，臨安輕而緩地呼了口氣，因為他的有意逗弄心情慢慢好了許多。
她不知道盧曉為什麼針對自己，盧曉問她為什麼不出國，雖然聽不懂潛台詞，可是現在回想起來，竟然心裡微微動了動。
是啊，她為什麼不出國？
葉伯伯曾經有提過送她出國念書，可葉昭覺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再加上她媽媽也很捨不得，這個建議比去北方讀大學更不順應民意。
那麼現在呢？
臨安悄悄瞅一眼身旁的人，他可以為了自己放棄出國，她是不是也應該為了他做出一點犧牲？
嗯……如果她轉學去美國了，他會跟來么？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如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而有些憂慮一旦產生，也同樣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隔天，發小聚會，一幫人坐一起喝酒。
盧曉稱讚林顏夕帶來的黑加侖乳酪貝果鬆軟香甜，林顏夕終於將西餅店的地址告訴她，並且笑著說：「反正你胖不起來，喜歡可以常去。」
盧曉嬌嗔：「顏夕，你太壞了。」心裡卻在冷嘲，切，我看你巴不得我胖起來！
盧曉蹭到葉昭覺旁邊，笑眯眯地餵食：「阿覺你嘗嘗。」
葉昭覺頭一挪，避了開。
盧曉失望，加強語調：「很好吃的！」
葉昭覺掃來一眼：「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嗜甜如命。」
「你別瞧不起甜點，早晚有一天你會愛上它。」盧曉自顧自地咬了一口，像是在做某種宣誓，嚴肅認真。
葉昭覺笑笑，不予置評。
林顏夕和另一人閑聊，眸光靜默地遊走在對面的兩人之間。
盧曉滿足地解決完貝果，起身前去洗手間，林顏夕等她走遠，端著酒杯坐到了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