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咔榮眼裡還含著淚,就又笑了起來,又哭又笑的,一時間竟然把自己嗆住了。
「你說什麼?」顏瑾瑜手上用力,已經不只是拎著他的衣領了,而且還直接上手捏住了他的脖子。
「咳咳咳」咔榮咳嗽了好幾聲,一張臉通紅,呼吸不暢幾乎就要被顏瑾瑜捏得窒息而死,他仍舊是帶著笑容,「我、我說的不對嗎?你們,你們現在這樣,我、我真高興。就連你都恨死她了,恨死她了是不是?恨吧恨吧,都是、都是因為她,因為你母王,恨吧,都是她害了你害了你父親,是她把我變成這樣……咳咳咳.……」
「為什麼?為什麼?」顏瑾瑜現在不想糾結該恨誰,他通紅了一張臉,為什麼一直都是在騙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為什麼?」
他幾乎就要失控把咔榮掐死。
咔榮眼睛里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還有一種解脫。
鳳傾看的清楚。就在咔榮都已經翻白眼,舌頭都伸出來了,顏瑾瑜忽然覺得腦子裡一下子清明了起來。
「因為他知道,因為南疆王根本不是愛那個人,反而愛上了你父親!」鳳傾的語氣淡淡的,但是卻堅定無比。
顏瑾瑜手上一下子鬆了。
鳳傾清冷的語氣,卻是那般斬釘截鐵。
咔榮一下子忽然被放開,漲得通紅的臉就像是脫了水的魚,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還沒完,然而鳳傾卻知道,他更多的是給急出來的,就好像他現在這麼一副喘氣都喘不過來的樣子,但實際上,還沒真正等著他把氣喘勻凈。
這邊顏瑾瑜像是怔怔的,看著鳳傾愣了一下,又看著自己的父親,那個一直坐在床邊看不見的人,就在聽到鳳傾的話的時候,身體明顯的晃了一下。顏瑾瑜不是瞎子,他自然看到了。
所以難道到了現在,他還是在意的嗎?
可這樣的事情,這樣的真相.……其實顏瑾瑜也知道,他雖然恨的是咔榮父女的狠毒,早些時候以為這些都是南疆王做下的時候,也是十分仇恨南疆王的,但是到現在才知道南疆王原來也是被矇騙了。
但是那種心裡的恨一時半會兒又怎麼消得了?
而且關鍵是這之間還夾雜著一件最可怕最難堪的事情,他的父親只是一個替代品,而他也並不是那麼樣被期待的人。
尤其在他的父親心中,他忍受了這麼多的艱難折磨,或許支撐著他一直熬下來的,一個是自己這個兒子的原因,一個肯定就是因為他也想有朝一日,有朝一日一定要問清楚南疆王,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們?
有沒有過一絲一縷的真心?
誰也沒想到,在咔榮自己爆出所有的真相之後,反而是把這個最為尖銳的問題,再一次赤|裸|裸的擺了出來。
顏瑾瑜看著自己的生父,眼睛里滿是痛苦,看著他已經手骨歪曲的手指微微的顫抖,或許,他也是想知道這個答案的吧?
這就是愛情啊!
無論是痛苦還是什麼,到最後都是這樣的愛情,讓人一直忍受磨難,又讓人一直心存不甘。
在愛情面前,眾生平等。
實際上,不只是咔榮膽小,舒子羅這個一直備受折磨的人,其實更為膽小。
或許這個才會是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某個方面來說,實際上舒子羅確實是更值得南疆王去愛的人,至少,他給了真心,也給了信任。
就算是有了懷疑,但是因為沒有親口聽到那個人說,他就絕對不會自亂陣腳,所以他才能一直挺到現在。
顏瑾瑜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南疆王身上。
那眼神里實際上也不自覺間就帶了一絲期待。
誰不會期望自己是名正言順的愛情的結晶?如果舒子羅真的只是一個替代品,那麼悲哀的不僅是他,更為悲哀的就是顏瑾瑜這個替代品的兒子。
咔榮看到這樣的情景更加著急了,一著急,本來就被掐的眼紅脖子粗,喘了好一會兒的氣也沒喘勻凈,心緒起伏越大,越是平靜不下來,而且看到這種樣子,心裡那種恐慌幾乎是像海水一樣瀰漫上來,幾乎還是要讓人窒息一般的絕望,不能讓他們這樣,不能!絕對不能!
「咳咳——不,不是——咳咳!」他瞪著鳳傾的模樣,兩眼已經變成血紅,那樣的兇狠可怕,因為氣還沒喘勻就開口,才說了幾個字就把自己嗆住了,「咳咳咳——你,你胡說!她不愛那個賤人,她誰也不愛!咳咳咳咳咳!」
強撐著說了一兩句通順流暢的話,他就猛烈的咳嗽起來,那樣的咳嗽,就好像把心都要咳出來似的,看著就怪嚇人的。但是他自己顧不上,這時候面對他這種強行的掩飾,反而更沒有什麼人注意,這讓他心裡無比的絕望。
怎麼會這樣?怎麼能這樣?
「咳咳咳!她誰都不愛,她誰都不能愛!」面對著眾人的目光,他彷彿真的是氣瘋了一般,猛地撲上前來,朝著顏洛摁住,「去死吧,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好了,死了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他像是中了某種魔怔,被顏瑾瑜眼疾手快拉開了,卻仍舊是對著空氣一邊做著那狠狠的摁殺的動作,一邊臉上帶著笑容,喋喋不休的重複著這一句話。
鳳傾可不會認為他這樣就真的是瘋了。不過也是差不多了,只能說這個人已經把那種變態的愛到了極致,現在整個人實際上還是清醒的,只不過在面對一些他明明知道的事情之上,卻總是想要自欺欺人。
就好像他方才的舉動也十分明顯,只要顏洛死了,一切就都死無對證了。
而且就算顏洛是被他不小心摁死的,但是作為南疆的王君,唯一的正君,南疆王若是死了也是可以和他一起合葬的。那樣,還真是就滿足了他的願望,生不能得到這個人的愛,可就是死了也要必須把這個人綁在自己的身邊。
這樣的愛不是變態了是什麼?
所以咔榮不管是真瘋還是假瘋,在這種情況下,都絕對不能讓他得逞,不然的話,就算是一切水落石出了,對活著的人來說,也會永遠留著一個心結,那就會像是束縛在心上的一道枷鎖,絕對是會讓人一生都痛苦的。
舒子羅且不說,他本身就是受害者當事人,顏瑾瑜就更是會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下。
這個咔榮倒是打得好算盤。
不過有鳳傾在,這就註定了他今晚上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會成功。
鳳傾看著被自己兒子救了,現在躺在床上已經漸漸有了死灰之氣的南疆王顏洛,看她的眼神竟然還是恍恍惚惚的,鳳傾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這個人,怎麼在這種時候了還這麼傻獃獃的?
「南疆王,難不成就有那麼難為情,那些話你還不說,所有的愧疚後悔難道就都要帶進棺材里去了嗎?」鳳傾的語氣算不得好,顏洛也終於回過神來。
她的確是在出神,她沒想到,咔榮對她竟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愛恨交織,哪怕是死也要合葬一個棺木,而且,看著眼前的兒子,她沒想到,本來應該對自己恨之入骨的兒子,在這種時候竟然還會伸手救了自己。
實際上,多多少少都還是有著深厚的感情的吧?
又看到那個人,那雙她開始是因為與某人長得像而喜歡,後來卻只是因為那裡面透出來的懵懂純粹而喜歡的眼睛,現在只剩下空洞洞的兩個窟窿,還有這渾身如同枯槁一般的身材,那雙漂亮卻有力的手,記憶中有過的一切都沒有了,只剩下眼前這麼一副殘軀,這麼一副被人摧殘到這樣風燭殘年一般的樣子。
顏洛心裡閃過一絲心酸,閃過一絲鈍鈍的疼,千絲萬縷交纏在一起,疼的人幾乎是要忍不住落下淚來。
當初那麼一個單純的人,那麼一個好動的人,是要怎麼樣才會這樣如同一幅行屍走肉?
她對咔榮是有著責任,那她的愛呢?她真的像咔榮說的那樣沒有愛么?
不,其實她的心在她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了,只是她自己一直欺騙自己,假裝自己不在意,假裝自己愛的是那個從來沒有得到過的人,好像這樣就可以讓心裡對這個人的思念和痛苦減少,好像這樣就可以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告訴自己不要那麼痛苦,不要那麼傷心,不要再去思念,因為那是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啊!
她以為她騙過了自己,就騙過了一切,唯獨沒有讓人想到的就是,這一切早就被咔榮在更早的時候就發現了。
這才讓他痛苦,讓他妒忌,讓他發狂。
所以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她的錯啊!是她一直不肯正視自己的心,才會造成這一切的悲劇。
而最為受傷的,自己也再沒有辦法彌補的,就是眼前這個人了吧?
顏洛顫抖著伸出手,緩緩地卻又堅定的把舒子羅的手握住了,那一瞬間,舒子羅僵硬了一下,卻也沒有推開。
顏洛卻不敢再進一步。
她心裡對這個人有的是複雜的感情,那樣的濃烈,到真的看到這個人,好像所有的話都又說不出口了。
嘴唇一次次張開又一次次閉上,不知道囁嚅了多久,才終於發出聲音:「對、對不起。」
那人渾身一顫,就好像已經慌得要將手抽回去。
顏洛明顯的感覺到了這種微微的觸動,將手握得更緊了,已經是將死之人,身上的氣息實際上已經在開始泛涼了,也不知道她哪裡來得那麼大的力氣,緊緊地將那人的手抓住不放,臉上忽然微微露出了笑容。
「怪我,怪我這麼多年一直沒有看透自己的心。阿羅啊,是我害了你,是我沒有護住你。」
聽到這樣的話,顏瑾瑜幾乎是要炸毛了,被鳳傾輕輕一按才給按住了,就聽到顏洛繼續道:「如果我早一點看清自己的心,我們都不會到這一步。」
她頓了一下,又好像是想到了什麼,「本來以我現在這樣的身份,一個將死之人,本來不該跟你說這些,可是我知道你心裡會一直記著,因為你就是那麼單純而執拗,我知道的,我這一生,只遇到你這麼一個單純到極致的人。」
「可惜,我沒有珍惜你。現在,我橫豎是要走了,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說我怎麼樣後悔,事情已經到了今天這一步,就是後悔也是在也沒有用的了,你受的那些痛苦,也是再沒有辦法補救的了,我如今告訴你,只是讓你知道,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是最美麗的最精彩的風景,你才是我這一生尋到的最美好的人,以後,你也值得更好的生活。放開這一切,忘記這一切,瑾瑜是個好孩子,他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們父子倆,都要好好的。」
鳳傾被她這番話說的真是翻了個白眼,真是的,承認一句說一句「我愛你」有這麼難嗎?至於這麼七拐八拐的委婉嗎?不過看到南疆王顏洛這個樣子,鳳傾心裡又嘆了口氣,能說到這樣份兒上,對於南疆王來說也算是不容易了。
這時候南疆王又看向了顏瑾瑜:「瑜兒,你過來。」
顏瑾瑜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上去,不過母子之間卻怎麼也是裂了一道口子,以往那樣的親密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顏洛自然也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心裡閃過一絲痛心,但事到如今,也算是她自己種下的因,這時候也要品嘗自己種下的果了。
至少,如今這孩子還肯過來就已經是不錯了。
顏洛心裡這般安慰了一下自己,然後又和顏悅色了起來。其實,在這件事情以前,顏洛對顏瑾瑜一直都是這樣慈愛的。
「瑾瑜,母王要讓你知道,你不是他們說的那般,你是母王最喜歡的孩子,不僅因為你的父親,也因為從小到大,你是母王一手奶大的孩子。」
說著她把顏瑾瑜的手和舒子羅的手放在一起,「母王現在走了,以前並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如今也就只有你父親,但是母王知道,你會是個好孩子。好好的對待你父親。母王欠他的太多了。」
「你是母王一直以來的驕傲。」說著顏洛忽然一動,顏瑾瑜就感覺自己手上一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