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

  說到這裡,沈燕春臉上露出了一絲又害怕又緊張的情緒,眼神惴惴的在褚飛龍臉上飄過。


  看到褚飛龍巋然不動似乎沒有一絲反應,似乎對她講的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女人惴惴不安的神情稍微有所緩解。


  「不過是三年,你怎麼知道那些嬰兒都沒有長大?」


  鳳傾的突然提問,女人的眼神又趕緊移了過來,在鳳傾的視線之下,女人吞了口口水,眼神卻更加堅定起來。


  「是,我是沒有待幾年,但是我卻對神龍谷了解甚多.……別的女人進去是生孩子的,她們多數文靜溫潤.……我不一樣,我不是抓進去的,我是自己倒霉闖進去的,我也不溫柔,反而能幹.……我是專門負責做飯的,海上的食物,還有島上的東西,我是海上的女人,更了解.……我哪裡都去,什麼都了解,看到裡面各種各樣的腌臢事.……後來才知道只有陰雨天才能出去,而且,如果沒有陰雨天,谷里有一種陣法,可以掀風起浪.……我就是靠這個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神龍谷在這無望海之上?」這次是玉生煙打斷了她的話,眼睛望著颶風過後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的海面,海水如同鏡面一樣,波光粼粼,風平浪靜,光可鑒人。


  視野寬闊,一望無際,在這樣的空曠裡面,怎麼可能還藏有什麼失落的島嶼呢?

  「對,我也曾經詫異,但是確確實實就是在裡面.……從外面什麼也看不到,但是從裡面卻可以看到外面……如果想要出去的話,就只有趁著陰雨天或者是催動陣法……」


  鳳傾和雲漠對視一眼,兩個人眼中都是若有所思,實際上,如果真的只是一層目障的話,,其實還是比較容易的,可能比較困難的就是這地形有一些大了,所以這地形影響,實施目障還是比較麻煩的,而且,目標範圍太大的話,就算實施了目障,還是總會有人闖進去。


  「所以說這就是海妖傳聞的來由了。」玉生煙自己點頭開口解釋,他雖然相對於這幾個人來說,算得上是知之甚少,但是畢竟是碧珠島的少主,讀過許多的奇聞異志,所以總是有些辦法能做到的,再結合之前所說的,馬上就能想到了。


  沈燕春點點頭:「是,我後來才知道,那些傳聞確實是谷里放出來的,就是不想讓人進來……也確實,除了我這樣倒霉的少數幾個人,也沒人那麼倒霉進去那裡的.……」


  「自己闖進去……」玉生煙念了幾句,突然間腦袋中靈光一閃,「唉,還有其他人跟你一樣是不是?你說那是不是還有其他人一樣倒霉的進去了?」


  「沒有什麼人……唉,有,還真有.……我記得在我之前就有了,還是一個女人.……那姑娘才漂亮,按道理來說在谷里應該說應該是受歡迎的女人,事實也確實如此.……那姑娘誓死不從,把自己臉都划花了……」


  「說說那個男人。」雲漠開口打斷,「還有你們是怎麼回事?既然谷里那麼嚴密,你們又是怎麼出來的?」


  沈燕春被打斷,臉上也沒有露出什麼不滿的情緒,而是整肅了一下臉色,臉上不由得僵了一下,才醒悟過來自己又講了一下亂七八糟的事情。


  「阿明,阿明是被抓上去的。他比我還去得早,他說他是十三歲的時候被抓進去的.……他是原來胤國鳳都城的人,還是大家族裡的.……誰知道不過是出門一趟,就被人抓了,還抓到這地方來了.……」


  沈燕春語氣里不無感慨,實際上,如果不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她又怎麼可能會與遠在北方的鳳都城的許未明認識並有如今這一番相識的奇遇呢?

  倒是鳳傾眉頭一皺,許未明.……姓許,鳳都城……姓許的大家族……「是長安侯許安林許家?」


  本來一臉蒼白無話的男人,聽到鳳傾這句話,無神的雙眼漸漸聚起了光芒。


  「是,是,是長安侯府,沒錯,沒錯,是長安侯府!」許未明抬頭,無神的雙眼終於聚焦了起來,深深的看著鳳傾,就好像要把鳳傾看清楚一般,不過,到底已經過去了這麼六七年,對於鳳都城的記憶已經不再是那麼鮮明的了,而且隨著人長大很多事情也會變化。


  六七年前璟王再怎麼作威作福也是養在深宮,在外面來再怎麼橫行霸道也肯定不像後面這幾年可謂是如雷貫耳。


  而當時的許未明只是一個養在深閨的男兒,又怎麼可能認識鳳傾呢?

  更不用說鳳傾這時候是化過妝易過容的,許未明能認出來就見了鬼了。


  「長安侯許安林是你什麼人?」


  「母親,是我母親。我是長安侯府庶出的三公子,父侍娘家行商,每年我都會從鳳都城到荼州過冬,直到過年才回去。十三歲那年……我沒想到會遇到賊人,更沒想到賊人將我們一起帶到海上來……」


  或許是因為鳳傾張口就來了長安侯,青年許未明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雖然臉上仍舊蒼白不已,但至少是已經不再閉口不言,無語等死的狀態了。


  「你是那位三公子?可據我聽說,長安侯府那位三公子是死在了當時的爭奪之中的……」鳳傾說到這裡,就看到雲漠的眼神輕飄飄的飄了過來。


  「你聽說,你聽說,你聽說的倒是挺多啊!」


  傳音入密,頂著雲漠那似笑非笑的目光,鳳傾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同樣傳音入密回去:「我聽說的事情還真是挺多的,畢竟這件事那年鬧得可大了,據說長安侯為此還向母請兵剿匪,說是為子報仇。」


  這麼一說雲漠心裡才稍微平衡了一點,畢竟這許未明說來說去還是個閨閣男兒呢,要真是鳳傾對這些閨閣帳帷中的男兒的事情全都一清二楚的話,那才是讓人心頭不爽。


  許未明聽了,臉上沒有多大的驚詫:「是,是該這樣。本來我被擄走,就已經是毀了清白了,母親不會讓家裡的兄弟都被我帶壞了名聲,最好的辦法就是說我已經死了,死在那場爭鬥里,清清白白乾乾淨凈的死去,總好過被人擄走成為侯府的污點.……」他說的平靜,但臉上的表情終究還是帶著一絲傷心的,說到這裡,又看了一眼鳳傾,擦了擦眼角,「對了,這位大人既然知道長安侯府,也知道那樁事情,那你可知道我父侍如今怎麼樣了?當初父侍本來都將我藏好了,只可惜.……」


  鳳傾臉色不變,語氣里卻多了一層惋惜:「三公子的父侍,應該是那位宋侍人吧?當初三公子的噩耗傳回去,是和那位宋侍人一起的,說是宋侍人為了避免受辱,自戕而死,而後縱火,甚至三公子也是這般……其後連屍體都是殘缺的,火燒的太大了.……」所以後來這還傳為了一段佳話呢,是男子,就該如此誓死捍衛自己的貞潔。


  「不可能,父侍明明逃了出去的,他都被我敲暈了,怎麼可能……」鳳傾之後的話都沒有說出來,許未明的一張臉已經是猶如雷劈過一般。


  「死了?免遭受辱自戕?縱火?」臉色俱變,原本就只是強撐著一口氣的男人,瞬間就倒了下去。


  「原來.……如此啊!原來……如此啊!」趴倒在地上,面色慘白如雪,整個人像是解脫了一般,眼裡又有仇恨的光彩閃過。


  「她好狠的心啊!好狠的心啊!」


  聲聲泣血,字字含冰。


  「噗——」一口吐出血來。


  「阿明!阿明!」


  沈燕春臉色一變,瞬間撲了過去,將許未明摟在懷裡,摟得緊緊的,輕輕搖晃著,「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看著青年放空了的冷寂雙眸,簡直是整個人都慌了。


  「你別傷心啊?反正咱們現在已經出來了不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只要活著,活著就有希望,活著就總有可能!你別想太多了,別想太多了!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祭奠……」


  年輕的漁女雖然海上經驗十足,甚至在神龍谷里都能找到方法逃出來,但是終究只是一個漁女罷了,對於這裡面未說出口的那些彎彎繞繞,還是不懂的多。


  倒是鳳傾,眉眼動了動,和雲漠心照不宣彼此對視一眼。


  以前也聽說過長安侯是個狠人,之所以封侯就是因為在任臨州知府的時候,臨水決堤,一瀉千里,在臨州閘門的時候,眼看著那閘門已經被衝破了,築堤已經來不及,這個狠人,當機立斷就將牢里的死囚犯一個個處死,其中包括之前旱災引起的的民變農民起義的三萬俘虜,當成沙袋一樣的屍體丟下去,人肉為牆,硬生生堵住了那快要崩潰的閘口,得以有時間引流泄洪.……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正是鳳北辰新帝登基,俗話說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那時候正是朝中啟用新人的時候,兼之國家動蕩,凰國趁帝位交接不穩之時屢屢冒犯,鳳北辰急需用人,得知那時的臨州知府做的事情,並不像別人以為的震怒,反而是大喜,說著是大功,一道聖旨就將不過二十齣頭的許安林封為了長安侯。


  這樣的風頭,簡直可以與當時的雲飛將軍相提並論。


  甚至雲飛將軍只在水匪山匪以及凰國來犯的軍隊中間聞名,但這個許安林,卻是讓百姓都聞之色變的一個狠人——畢竟是三萬多條人命啊!眼睜睜看著殺死全部扔下去,流的血連臨河水都染紅了。


  無論臨水沒決堤,救了多少人,但是一想到那個場面,活生生的就讓人害怕。


  不過,百姓害怕的,卻正是天子喜歡的。


  新帝即位,四處動蕩,她需要一把刀,然後許安林這把刀就來了,而且還是一把非常好用的刀——沒有威望,沒有民心。


  也許正是基於這一點,鳳北辰用這把刀用的得心應手,顯而易見的,長安侯得了聖心,有人巴結,但更多的卻是眼紅和畏懼。


  胤凰兩國開國已久,除了皇室,世襲罔替的所有爵位都已經基本上用各種方法弄沒了。


  剩下的就算還有爵位在身,也只不過徒有虛名,金玉在外罷了。


  在這一百年間更是沒有什麼人封侯晉爵的,這樣一個侯爵,就這樣拋了出來,能不讓人眼紅嗎?


  而這位長安侯也很懂事,知道鳳帝為何看重她,獨身來往,從來都不拉幫結派,就算是,也是在鳳帝的默許之下的。就連房子,也不是在標準的王侯貴族聚居之地九曲巷,而是單獨辟府在外,算得上是獨來獨往。


  鳳傾對這個長安侯的印象很單薄,除了那些凶名,基本上就沒有其他的了。


  甚至要說起來,許未明出事那件事,還被人傳聞說是長安侯殺孽太重的報應呢!


  鳳傾跟雲漠說完這些事情,才又想到這許未明身上來。


  長安侯對外的解釋很完美,但是一切的完美在對上這個還活著的許三公子面前,就全部都暴露出來了。


  孰真孰假,看許未明還活著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做不過就是做母親的長安侯為了闔府上下兒子們的名聲和婚事,必須得宣布被賊人擄走的三兒子死了,但是生身父親又如何能捨得?一旦說兒子死了,那肯定是不會再尋找或者就算找回來了也已經沒了身份了。總之就是在這其中產生了矛盾,最後長安侯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直接殺人滅口。


  別說那是夫郎,不過是一個小侍人而已。


  這裡面的這些腌臢齷齪,就算是沈燕春已經看過了神龍谷里的那些,卻仍舊是想不到的。


  這時候摟著許未明,臉上的擔憂十分急切,還帶著一絲絲的不解。


  是真的不明白許未明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我早該知道的,早就該想到了,早就該想到了。」青年眼裡湧出淚花來,「我還以為救了父侍,早知道還不如就讓父侍也跟來,至少不會直接就沒了命……」


  「屁話!」說到這裡就是沈燕春能聽懂的了,臉上又急又氣,不由得在許未明頭上就是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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