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八章

  「你以為那是什麼地方?你能活著就算是你運氣好了!你父侍來了,還能好好活下去嗎?」沈燕春臉上帶了幾分怒氣,對於許未明這種心態和行為十分不滿,「你什麼也不想,就想著這些,就想著是你的錯,就想著恨不得自己去死,你也不想想你父親要是活著,該是怎樣的希望你好好活著。你這樣,你父親不是就白死了嗎?」


  「再說,不說別的,就算是為了你父親,你記得的那些事,這位大人說的事情,其中說不定還有什麼原委沒搞清楚的,你也該去搞清楚,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樣平白的在這裡等著算什麼?還真想就這樣等死啊?」


  「那你出來有什麼意義?早知道你出來就是為了這樣尋死覓活,我幹嘛費盡心血帶你出來,你這麼多年在裡面熬著活著,為的是什麼,難道你就忘了么?不管你父親死沒死,你最應該恨的仇人,都還在那裡,還在那裡好端端的活著——」沈燕春一手拉著許未明,一手指著無望海那頭,一切都好像在朦朧的海霧中看不清楚,但是他們都知道,神龍谷,就在那頭,就在那頭,存在的,存在著的!那是他真正的仇人,是一切的罪魁禍首,那都還沒死,都沒有結束,都還在那裡,還不知道會毀掉多少個家庭,毀掉多少和自己一樣的父親和兒子。


  沈燕春的語氣里是滿滿的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那裡還存在,他們都還好生生的活著,你又找什麼死?你該做的是為自己報仇,為你的父親報仇!」


  「報仇,報仇,對,報仇,要報仇!」許未明渙散的目光已經開始又重新聚焦,因為這一句報仇,才好像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氣和動力。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一定會好好的,我一定會好好的,我會努力,我會努力,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仇恨終於使他雙眼重新煥發出光芒,整個人也從一開始的毫無生機一片死氣沉沉變得渾身充滿戰意,充滿了憤怒的火焰。讓他整個人都明亮起來,但那是種憤怒的明亮,就好像要把自己燃燒殆盡一般的憤怒。


  或許沈燕春說得沒錯,他在神龍谷一直堅持下來的動力就是父侍,就是親人,可惜到現在,才發現一切皆不過只是自己的希望,早就已經破碎了,成了絕望。


  「我要回鳳都,我要回鳳都。」


  他的目光清明,語氣卻還是憤怒不堪。


  「回哪裡?阿明,你別忘了,我們還有兩個同伴,我們說好了要在附近等的!」沈燕春皺了皺眉,看許未明情緒不穩定,又接著安撫,「算了算了,去鳳都就去鳳都,不過也得等咱們再看看,再等等他們什麼時候出來,嗯?等他們出來了,咱們就一起走,嗯?」


  那樣子,就是鳳傾他們都看得出來是在哄小孩子似的,但是陷入了報仇執拗中的許未明卻並未察覺,雙眼盯著島的那一頭——正對著大陸的方向,胡亂的點了點頭。


  玉生煙凝眉一看,回頭對鳳傾說道:「他還真當真了啊?難不成還真想回去?回去了又能有什麼好結果?這可是連地方都沒有了。人都直接立了牌位了吧?……咦,不對啊,你說死了六七年的人一下子回去,會不會嚇死個人啊?」


  「咦,不對不對,能不能讓人相信還不好說呢!真是糟糕。這小子居然還想回去,真是……不對,難道他是想回去-——」


  「你猜的沒錯,他就是想回去長安侯府報仇。」鳳傾在想事情,聽到這句話,不由得接過話頭。許未明的眼神對神龍谷固然有仇恨,但是從之前的一番對話就可看出,這個少年心裡對長安侯府的仇恨恐怕還更直接。


  「哦,那可真是.……」玉生煙搖了搖頭,哪有這麼簡單的,就算是一個碧珠島小小地盤上,大家族間的爭鬥也滿是麻煩更別說鳳都城了,要是真要報仇,尤其是長安侯,從鳳北辰登基到如今,一直都是鳳北辰的心腹,一把最好用的尖刀,鳳北辰不要它倒,這座長安侯府就倒不了,這些事情,進入鳳都之前,他們就基本上了解得差不多了,因此看到許未明有這樣的想法,才是覺得是異想天開。


  當然也是還有一個辦法,簡單粗暴的,那就是直接把人全部殺了。


  別說許未明有沒有這樣的手段,就算有,堂堂長安侯,經營了這麼多年,恨她的人多了去了,可暗殺這種事,誰成功過?


  想想就知道根本沒戲。


  玉生煙搖了搖頭,終於結束掉這個想法,腦子忽然一轉,回到原來的事情上:「咦,對了,不是在問怎麼進去嗎?怎麼說著說著……唉,你們怎麼不問了?在想什麼呢?」


  楚辛白了他一眼,這麼明顯的事情,居然還想了這麼久,也是絕了。


  「喂,你什麼意思啊?」看了一圈過去沒人搭理,眼神收回來就看到楚辛的白眼,玉生煙忍不住直接開口詢問。


  「說過了陰雨天才會出現,還有從內部啟動陣法,難道現在還有辦法嗎?」操什麼心,該問的早就問出來了,至於別人還會想什麼事情,那就都是別人自己的事情了。


  玉生煙這時候也終於反應過來,可不是嘛,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他們現在就算是瞎操心也沒什麼用啊!

  摸了摸腦袋,這次終於識相的沒有再開口了。


  鳳傾和雲漠兩個人各自沉默,腦子裡各自想著事情。


  沒過一會兒,兩個人一起轉過頭看著沈燕春。


  「那裡面經常從荼州抓人?還是從沿海的地方都有?」


  「你說還有一隻船兩個人?你們到底是多少人?」


  兩個人聲音撞到一起,對視一眼,雲漠示意鳳傾先說。


  鳳傾點點頭:「沈燕春,你們這次出來不止你們,還有其他人?」


  「是的。只有我們兩個人也跑不出來,只不過是我們更了解,也可能是運氣好,才先出來.……對了,還沒有問過你們,有沒有看見過別的船隻?」說到這裡又搖了搖頭,「算了,我早就該想到的,你們看到我們應該是第一次吧?唉,也不知道他們出來沒有,現在的情況就是還要等一下才行了……」


  「一共幾人,都是些什麼人?」鳳傾挑了一下眉頭,沈燕春就知道自己說話說多了,沒說到點子上,趕緊繼續道。


  「我們一共十二人,分成了三隻船,我和阿明船上本來也還有三個人,都在颶風風浪中淹入了海,還有另外兩隻船……除了我們兩個人,其他的人都是新進入神龍谷的,不是新進來的也不可能跟著我們跑——在那裡,待久了的人,是根本生不出逃跑的心的——要沒被馴服了,要麼被洗腦了,總之沒有人敢跑的,除了新來的.……我們一共十二個人,那些新來的恐怕是走不出這裡,真是糟糕。」說到這裡,沈燕春臉上露出了痛心的神色,雖然說差不多是將人哄騙著跟他們一起逃生,但總歸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機會,在島上神龍谷那種腌臢地方,還不知道什麼結局,逃也是為了一次生存的機會,可是如今這些人全部死在路上,又怎麼可能不讓人痛心呢?


  「那些年輕人,可都還是年輕人呢,有個比我還小的姑娘,文文弱弱的,竟然有勇氣跟著我們逃跑,真是讓人愛,只是可惜了,沒想到……」


  鳳傾已經低下頭:「這就夠了。」


  然後回頭對著楚辛:「來幫我們易容,照著他們兩個。」


  鳳傾的想法幾乎是在說出來的瞬間,就讓所有人都明白了過來。


  「這個可以。」楚辛雖然說面上的神色始終冷冷,但到了這時候,到底還是聽到話就過來幫助易容。


  「不要裝扮成她。」雲漠搖搖頭,「換男裝。再換一個。」


  畢竟沈燕春在裡面能夠了解的那麼多,混得那麼熟,都是因為她是在裡面負責做飯的,跟很多人和事打交道,大家都熟悉她這一點不說,就是她要負責做飯就讓雲漠捨不得,哪怕是裝的,也一點都不願意她吃苦。


  「對,也對,這個不太方便,裝扮成男子,也更容易混進去。」


  玉生煙跟著點頭,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一行人開始收拾,好在是這位許未明身量足夠,雲漠要裝扮成他也不是太難,不然的話就麻煩了。


  沈燕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鳳傾說了幾句話,有點察覺到鳳傾一行人實際上沒有那麼不好說話,這時候看到沒人跟他們說話了,居然還主動走上前來:「這位大人。」她叫住的是雲漠,「你剛才問裡面抓人都是從哪裡抓,這個我不太清楚,因為我們出不來。但是我知道一點,他們每次出去抓人的時間,都只不過半個月,最多也不超過一個月,我也聽裡面的人說過,大多數人都是在荼州一帶附近被抓來的。」


  雲漠點點頭,心裡有數了。


  鳳傾:「看來葉熏他們應該還要有事情可忙了。花鈴!」


  花鈴在另一邊其實一直都豎著耳朵在聽呢,一聽到趕緊跑過來:「夫人,什麼事?」


  「馬上傳信回去,要他們查著重查荼州的人口,還有最近這幾年的人口失蹤或遭山匪搶人的案子。」


  「對了,給拓跋玉修書一封,這件事,還得讓她們幫忙,先通個氣兒。畢竟是在荼州境內。」


  無望海的邊沿,最靠近大陸的地方,就是荼州,那是一個三角洲的地形,物產豐饒。


  「對了,還有這兩位,你們回去的時候帶上他們。確保安全。」鳳傾看了一眼滿眼期待的兩個人,一句話就讓沈燕春臉上再度浮現出喜意。


  幸好,這位大人看上去就是很講信用的。


  沈燕春為自己一開始的眼光暗暗慶幸。


  鳳傾話音剛落,那邊冒出個聲音。


  「你們要去哪裡?我想和你們一起去。」


  其實這幾人跟在花鈴身後過來,鳳傾等人是早就察覺了,只不過是想看看這些人究竟想做什麼,只是沒想到,這些人一開口還是嚇了他們一跳。


  實在是沒想到,居然會是要求跟他們一路。


  鳳傾詫異的眼眸看過去,認出那開口的男兒正是那之前喚作海哥兒的男子。


  因為他們看過去的目光,更加挺直了胸膛:「我想跟你們一起去。我可以幫你們掌舵行船。」


  身後的鐘老船長使勁兒搖頭,另外兩個水手也是拚命的拉著他。滿眼都是不同意。


  鳳傾沒時間看這邊表演,一行人收拾得很快,而就在一會兒之後,鳳傾走到褚飛龍面前:「既然他們都叫你一聲飛龍大人,想來你肯定有辦法進去。」


  褚飛龍面色一沉:「你確定?」


  確定是要這樣直接進去,而不是之前準備的那樣偷偷摸摸進去?


  這樣直接進去,可就是曝光在那麼多眼睛之下,可是做好了準備了?

  鳳傾回頭看了一眼雲漠:「我確定。」


  既然都是一樣的目的,偷摸著進去有偷摸著進去的好處,光明正大進去也有光明正大的好處,誰又能說這不是一次機會呢?


  「那好。」褚飛龍臉色依然毫無變化,就好像他變成冰山臉的那一天說得那句話一樣,只是為了完成一個承諾而已,至於用什麼方法,有什麼後果,他都不在意。


  就見他手指往下一翻,從腰間取出一隻海螺,很細小,掛在那裡,原本鳳傾還以為是個裝飾物呢,沒想到,原來還在這裡有這等妙用。


  「嗚——嗚——嗚——」輕放在唇邊,輕輕吹響,鳳傾發現,那麼小小的一隻海螺,居然有著特殊的韻律,而且就連吹響它,也是有著特殊方法的。


  節奏、韻律體操,一絲一毫不能出錯,鳳傾甚至還能看到那一隻海螺吹響時候,隨著聲音散發出去的,那一圈圈細微的靈力波動。


  這難道竟是件靈器?


  不不,不是,如果是的話,逃不開她和雲漠的眼睛,哪怕只是一隻小小的海螺,那應該是吹奏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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