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心所感
“他們若得轉生,是否還能找到彼此?”
白月看著躺在眼前的兩人,聲音裏帶上了濃濃的鼻音,輕軟地融入了幾許期待。
天勒低頭看著她的頭頂,本是想說出肯定的話安慰一下她讓她不要那樣難過,然而終究還是不願意說出欺騙的言辭,哪怕是善意的。
“我已經將契機交到他們手上,他們來世是否能把握住卻不是我能預料的。我隻能說,若是有緣定還會再見,能否相守則是要看命運了。”
命運……白月不知為何,一聽見這兩個字便覺得嘴裏酸澀異常,好像命運不過是將一切玩弄於鼓掌,哪怕可以再度重生,擁有的軌跡隻怕也是不變的。這樣想著,竟然生出一絲惶惶不安來,就像自己也被這命運纏繞,不知何時才可獲得解脫。
天勒微微側過頭看向白月,見這丫頭半張臉上盡是憂鬱的神色,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嘴裏突然蹦出一句:“小侍女,你現在可是我的了。別這樣苦著臉,我看著不高興。”
白月隻覺自己似乎被雷聲驚了一下,轉過身子看著天勒結結巴巴地問:“你說什麽?”
“你父親將你送給我作侍女了。”天勒笑道,似乎並無不妥。
“不可能!”白月驚叫起來,“爹爹怎麽會……怎麽會……也罷,我不過是個過繼的女兒,無足輕重……”
“怎麽越來越沒精打采了?”天勒有些奇怪地繼續揉著白月的發心,對於她的反應有些不明白。
他說自己並不是十分通曉人情,便也是有些道理的。他隻覺的白月似乎對自己就有些好感,如果可以相處應該會很高興,卻不知他那樣說話,卻讓白月以為自己被拋棄了,心裏自然會更加灰暗。
天勒見她不大高興,以為她是不想做侍女,嘴裏便有些猶豫:“不會你是不願意和我相處吧,還是你真的像白君說的一樣不會做侍女?其實也沒有關係,隻是掛個名而已,不一定要做侍女的事兒的。我本來認識的人就不多,真要在這裏留上一段時間的話,一個人又過於無趣,若說要帶一個人在身邊,我隻希望是你……”
“爹爹真的說我不會?”白月隻留心到了這一句話,白白錯過了天勒疑似表明心跡的一番話。
天勒口中一頓,想了想才說:“準確地說,他是認為你不合適,想讓其他人來做。”
“原來是這樣。”白月這才緩和了心中的難過,明白是自己太過敏感了,不過……
“侍女!我做?”雖然她有時不是真真像個大家小姐,但也是像個大家小姐那樣養著的,雖還不至於十指不沾陽春水那樣嬌貴,卻也是不曾伺候過別人的,最多會做的就是照顧自己。這侍女的身份,還真是別扭得慌。
“我說了,你可以隻掛名,不需要按著侍女的來做。”
話雖是這麽說卻還是覺得別扭。
天勒見怎麽說都不能讓她那怪異的臉上露出一絲能勉強名為高興表情,頓時有些灰心喪氣,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做法到底對不對。
“你若不願意,那就罷了。”
過了半天,天勒才生硬地冒出這樣一句話。說完便立即抽身起來,瞟了一眼仍坐在原地的白月說了聲“我走了”,便真的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白月愣了一會兒,側頭看過綠蔓兩人一眼,身體先於思考,還未及思慮一個周全便已經立即起身追天勒去了。
天勒走走停停,身後的人跟著走走停停,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麵,許久都不見她放棄。天勒本想多走一會兒,她就會離開了,卻始終不見成效,終於忍不住回頭質問起來。
“你不是不樂意做我的侍女嗎?還跟著我幹嘛?”
白月擰眉一想,好像自己也沒怎麽不樂意吧,隻是感覺過於別扭而已。
“不是都已經掛名了嘛。”
“就算掛了名,可我又沒有逼你一定要跟著我。就算你現在轉身離開,我也不會遷怒。”
雖然天勒這樣說,可白月怎麽就覺得他在生氣呢?說的還全是些氣話。
“既然都是盡人皆知了,我若回去也討不到好果子吃。”這不是開玩笑嗎?身為一個侍女,還敢把主人撂倒一邊自己回家,況且主人還是當下最有神威的龍神,怎麽看都像是回家討打的嘛。
“你大可放心,我用法術傳訊過去,自然不會讓他們為難你!”
“可是……”白月此刻有些懊惱,她大致也猜得出自己先前的表現讓天勒誤會了,可是她就是跟在他身後追著走的那一段時間,心裏卻已是想清楚了許多。
她喜歡這樣的一個人,溫柔大氣,風姿卓絕,她知道他不平凡,卻不料彼此之間是凡人和神靈的距離。她在知曉他的身份後便開始懼怕心中的喜歡,她怕自己會因為這樣的喜歡而不能抑製自己的靠近,無法控製地便開始傾慕開始愛戀,最終隻怕會因為彼此之間不能逾越的阻隔而失去一份投入太多的情感。
然而綠蔓表姐過於直接而決絕的殉情,卻又讓她生出許多迷茫來,迷茫之後更多的卻是一種堅定。表姐生前對於橙允希多是主動回避,就算心裏喜歡也不願表露地太過明顯,誰也不知道她心裏的情感有多深刻,就連橙允希也從來沒有感受過。因此最為可惜便是她最後那樣真摯許下生命的情意卻不能讓橙允希真正的知道,就算許下來世又能如何呢?
白月看著麵前的天勒不禁歎道,就是這世上最神通的龍神也不能肯定她的來生是否仍然能夠接觸並這樣的感情並且長久地相伴一生,他作為龍神能許下的不過是一個可以確定那個人對不對的契機而已,結果卻是誰也不能夠掌控的。
所以她也會由此及彼想到了自己,就算今生不小心陷了進去難以自拔,可誰又能保證來生還能遇見這樣的人,讓自己如此期待又喜歡呢?既然此後的一切都是未知而不可琢磨的,她為什麽要陷在自己解決不了的困擾裏庸人自擾作繭自縛呢?
倘若會愛上這個自己懼怕愛上的人,哪怕最後一無所獲,最後留下的便也該是入骨的深刻吧。其中的各種滋味,已經足夠用一生來回味品嚐了吧。
“你那是什麽眼神?”天勒看著白月那千變萬化的目光,心裏隻覺得有那麽些不適應,裏邊的東西太複雜,讓他一時間無法辨別其中的意義。
白月正了正身形,帶著幾分認真說:“我這是深思熟慮的眼神。”
“做我的侍女有必要這樣思慮再三嗎?”天勒皺著眉頭仔細回想著自己在白府裏時不時曾經表現地像一個難伺候的人,卻找不出一點兒蛛絲馬跡,反倒是記得好些個姑娘一見到他便是笑靨如花,恨不得能一下貼了上來。想到這兒,他忍不住驚了個顫兒,刹那間的感覺便像是喝了杯“加料”的隔夜茶,滿嘴的怪味兒。
“那是自然,不思慮周全怎麽行?”
“我……有那麽挑剔嗎?”天勒可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要求有多苛刻的人。好吧,也許他是條龍所以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兒無意間將自己展現成這樣的人了。
白月這才意識到天勒的表情有多委屈又有多冤枉,看起來就像是個不明緣由而被責備的孩子在竭力反思,到底自己是錯在哪兒了。
“不是,是我挑剔!”白月慌忙搶過“挑剔”的字眼兒,有些不忍心天勒為這樣的小時苦惱,轉了轉眼睛忙說,“當龍神的侍女好歹也要對得起您的信任,不仔細點兒怎麽行?”
“我不想你這樣,這感覺很奇怪,都不像你了。在我麵前做侍女,你隻要做你自己就行了,其他,你不必太過在意。”
天勒看得出來,即使她說話感覺很輕鬆,渾身卻像是繃緊了一根弦,隨時都是十分緊張的狀態,好像她跟自己說話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才能應對,就好像她隻是這樣跟自己說話都很累。
很累……
這不像她……她是那種無論遇見多驚奇的事情都能很快靜下心來的人,不說是談笑風生鎮定自若,卻也是能泰然處之,順其自然的人。無論他是從屋頂跳下不小心踩到桌上還是獨自出現在夜裏的樹林裏,她都能那樣自然地說話,即使看見他給出的水月鏡有著與眾不同的奇妙,她仍然沒有太多的詫異,仍是能雙眼清明地同他平平靜靜地說著話。
不是這樣慌張地就像隨時會將身上的那根弦崩斷一樣,帶著幾分戒備幾分疏離。
“我想帶在身邊的不是這樣的你……”
淡淡的歎息漸漸飄散,白月卻無法聽個分明,隻覺得那聲音裏有太多的無奈和失望。到底他這樣的感受是不是因為自己呢?抑或不過是她麵對自己真實想法時的緊張讓自己有了錯覺?
她重重地深呼吸,盡力讓自己放鬆,看著天勒的眼睛微微一笑,隻是聲音婉轉溫柔地道了一個“好”字。
仿佛不過是眨眼之間,天勒覺得眼前百花重生,美麗異常,好像曾經見過的景象再次出現,然而這次,其中的不同他雖看得出卻還未品出差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