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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出事

  王亦柯再聯繫余笙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八月的盛夏,空氣里煩躁的分子在不安穩的四處流竄,窗戶下的夏雷乍白乍黑。


  余笙在浴室里洗澡,燈突然熄滅,她嚇了一跳,裹著浴巾以及頭髮上裹著毛巾,毛巾里包含著還未來得及沖洗掉的細膩泡沫,她赤著腳摸著牆壁找到客廳。


  客廳茶几上的手機正伴隨著微小的鈴聲在熠熠發光,余笙順著光亮走過去,碰倒了椅子正好砸在她的腳面上,疼痛感一下子像窗外的雷電「轟——」地一聲在她的血液里跳動。


  余笙好不容易摸到沙發坐下拿過手機,是王亦柯的電話。


  主界面顯示:未接來電3個,王亦柯。


  她正在猶豫要不要接他的電話,電話就顯示已掛斷。


  你對我也不過如此的耐性。


  她懊惱的將手機扔到沙發上,心裡打算無論王亦柯打多少個電話,她都不會接。可是現實總是與理想存在這差距。


  「阿笙。」王亦柯的聲音沙啞,像是喉嚨里塞著什麼。


  「……」余笙不出聲,斥耳的雷聲已經替她回答。


  「你那邊打雷了,雨下的大嗎?」王亦柯自顧自的說著話,「阿笙,我現在在江寧抗洪,這裡的洪水很大,淹沒了不少的民家和農田。我這兩天遇到一個小女孩,女孩是個啞巴,聽說是小時候發高燒家裡沒錢治療才會導致,她的家人」王亦柯停頓了下,「都在洪水裡去世了。」


  余笙的心抽了一下,他是了解她的,她的心底一直都是柔軟。


  高中時余笙看過一篇文章,講的是藏羚羊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對捕獵人主動跪下的故事。故事看完,余笙眼圈紅了幾圈,他就這樣記在心裡。因為她曾在他的桌肚裡看到看到過這篇文章的書,上面有他的標記:余笙很感動。


  「現在呢?」余笙低低的說著。


  她從來不知,他失蹤聯繫她,兩個人在夏季的雨夜裡談的最多的是一個災區的無依無靠的殘疾小女孩。


  「阿笙,你相信靈魂嗎?」王亦柯咳嗽了幾聲,儘管他刻意把手機拿遠,但是余笙還是能夠聽到。


  「……」余笙不知道怎麼接話,小時候奶奶去世時,她固執的相信天上多了一顆星星就是奶奶的化身。但是奶奶火化的那天,雲層厚重,沒有一顆星星。


  她把希望寄予童話里,隨著長大,知識和看法愈漸成熟。童話在她的心裡始終紮根一席之地,留著奶奶的那份守護。她是願意相信靈魂不滅的,但是她不明白王亦柯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傳說人死後如果還有眷戀,靈魂在發生羈絆的地方徘徊,直到心愿了結,才會離開。」所以,阿笙,你是我的眷戀。


  王亦柯沒有說出后一句,他靜靜地聽著那邊傳來的聲音,除了碩大的雷聲,還有低低的哭泣聲,伴著某人輕輕的抽泣。


  「阿笙,這次換我追你好不好?」王亦柯像是鼓足了勇氣說出口,卻遲遲聽不到另一邊的迴音。沒一會,電話掛斷的提示音響起,他看著手機黑屏,靜靜地嘆氣。


  充滿消毒水的病房裡只有他一人,窗外雨腳像是暴怒的獅子,狠狠地砸在窗戶上。


  余笙窩在沙發上緊握手機,如果這句話沒有遲到四年,如果放在那時候她也在喜歡的時候該多好,可是人生沒有如果,就像那個災區的小女孩註定從此以後一個人走這條茫茫人生路。


  沒多久,房間里的燈全部亮了起來,牆壁上的電視在電源接通后第一時間就打開。房子里好像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窗外雨聲不減,余笙覺得那些雨水滲進了她心裡,冰涼一片。


  她這才看清自己的腳面,已經青紫一大塊,穿著拖鞋疼得她齜牙咧嘴而不得不把拖鞋換下,光著腳又重新回到了浴室。


  他給她的大禮,就是一個大包。


  余笙洗完澡回到房間沒多久,白冰就披著一層雨衣回來了。


  「阿笙,快給我泡點紅糖薑茶,外面的雨可大了。」白冰站在門口,將身上的衣服脫得只剩下貼身衣物,就迫不及待的走進了浴室洗漱。


  再出來時,余笙已經在給她張羅這晚飯。


  「還是我家阿笙好,可餓死我了。今年真是奇了怪了,這雨下的沒完沒了了。」白冰拉開椅子坐下,一口氣將薑茶喝了精光,拿起筷子吃晚飯,她覺得今晚的余笙手藝特別的好。這麻婆豆腐做的真是色香味俱全,但是她已經沒空誇這些菜了,嘴裡塞的連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


  「你慢點吃,小心噎著了。」余笙裝了碗排骨湯放在白冰面前,她喝下湯才慢慢和余笙講話。


  「你是不是一天沒吃了啊?」


  「嗯,不止我一天沒吃,我們一隊人都沒吃。明天我還要出差,去江寧,那兒的洪水是全國最嚴重的。」


  「江寧?」


  余笙皺了皺眉,貌似王亦柯剛剛打電話就說他在江寧。


  「怎麼了,你們報社是不是也要派你去?」


  「沒有,我不用去外地。」


  「那你在本市也好,你出去了我還不放心呢。」


  「你出去了我就放心啦?」余笙白了眼將一碟麻婆豆腐短短几分鐘就吃的精光的某人。


  「嘿嘿,我比你強壯。」白冰彎起右手,豎起弘二頭肌。


  「算了吧,你快吃飯,我去給你收拾東西。明天幾點走啊?」


  「六點。我們台里的車會來接我。」


  「你快吃,吃完了快去睡覺,我給你收拾東西去了。」余笙站起身走向白冰的房間,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吸引了正在和排骨奮戰的白冰。


  「你腳怎麼了?」


  余笙沒理她,輕輕地說:「凳子砸的。」


  「你等等,給我看看。」白冰丟下排骨,急忙跑到她面前蹲下身。


  腳面已經腫起一個兵乓球大小的包,周圍的血絲肆意的膨脹,像是呼之欲出,看的白冰又心疼又難受。


  「你明天不能上班了,在家好好獃著。」白冰扶著她到房間的床上坐下,從抽屜里翻出藥盒,拿出瓶紅花油坐在余笙的旁邊。


  「沒事的,再說了我怎麼能在家裡呆著,我們報社攝像師都差不多派出去了,我今晚在家就是個意外。」


  「我不管,你看你這腳,腫的像個饅頭,你能穿什麼鞋,不要逞強,在家好好獃著就是不給你們報社添亂了。」白冰輕輕地在余笙腳上塗抹紅花油,動作很輕,但是余笙還是疼的捏著被單不放。


  「你說說你,這麼不小心,要是王亦柯知道了,得有多心疼。」


  「……」關王亦柯什麼事,就算關他什麼事,也跟他沒關係。


  「東西不要你收了,我扶你回房間休息。我就帶些換洗衣服就行了,很好收拾的,你就不要操心了。走,我扶你回去。」白冰塗好葯拿了紗布細細地包了兩層,才扶著余笙回了房間。


  「冰冰,你太小題大做了。」余笙拗不過白冰,被她架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還不了解你。」白冰一句話便讓好友不再找理由為自己解脫。


  母親去世后,她以為姑父姑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但是結局總讓人難堪。他們對她的關心遠不如這個好友來的真實。她知道寄人籬下的難堪,她知道她的逞強假勇敢還有對王亦柯未斷的心思。


  次日余笙醒后,已是早上六點半,她打開房間門,茶几上端正的放著瓶紅花油和白冰的交代事項。


  余笙拿出雙板鞋,發現根本穿不上,就把去年買大了一雙的球鞋翻出來穿。腳勉強塞的進去,余笙走了兩步,疼痛感並不昨晚來的小。


  她給小戒餵了食,就背著包去了報社。


  到了報社才知道這次大雨引得全國多地發生了洪災,而王亦柯所在的江寧更是受災地區里的最嚴重的地方。


  余笙因為腳傷而在報社裡負責出刊和發刊事宜,但是有江寧字樣的新聞,她一條都沒有漏掉。她也說不清自己這樣是為了為什麼,她安慰自己不過是順便關心江寧地區人民。


  雨季過後,便是毒辣的晴天。


  白冰拋給余笙一條新聞鏈接,余笙點進去看都是講述各地抗災武警身上嚴重的晒傷以及皮膚上扛沙袋搬運貨物的受傷處。


  大大小小,滿目瘡痍,余笙不忍再往下滑下去。


  忽見一張熟悉的照片,舉著手臂,臉上掛著比陽光還要暖的笑容。手臂上的皮層嚴重晒傷,一層皮已經就要掉落,看的人眼圈殷紅,受傷人滿不在乎。


  圖片下是對出鏡人物的評語:


  武警XXX班班長王亦柯在抗災過程中失足掉落洪水失聯七小時,在醫院呆了不到五小時又重新回到抗災前線。


  那晚他的電話,故意隱藏的咳嗽聲,靈魂傳說……余笙全部都想了起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生死未卜。


  四天後,白冰晒黑了幾層站在了還在報社加班的余笙面前。


  「阿笙,你猜我在江寧看見誰了?」


  余笙埋在資料堆裡頭也不抬地說:「王亦柯。」


  「錯!」


  余笙一臉茫然的抬起頭,臉上因為熬夜而內分泌紊亂長了三個小痘痘,她蹙眉,疑惑道:「那是誰?」


  「我們房東。」


  「哦。」


  據房東本人描述,富二代,不缺房子不缺票子,隨便就可以打個飛的爬到世界各地去旅遊觀光,那他隨便簽個支票捐給災區也很正常。


  「你怎麼不驚訝?」白冰搬了把椅子坐在余笙的對面。


  「有什麼好驚訝的。」


  「不過你也說對了一點,我還的確遇到了王亦柯,他帶著小女孩。」白冰看向余笙桌上的外賣飯盒,已經冷透,袋子里的水蒸氣還沒有揮發完。


  「你加班都不吃飯啊?」


  「忘了。」余笙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將白冰倚在她桌子上的手拿開,意思是她要工作了。


  「王亦柯問你現在怎麼樣了。」白冰看著余笙要發揮拚命三娘的前奏徐徐說道。


  她就不信,在余笙的心裡,她會不在乎這個忘了七年還沒有忘掉的人。


  果然,余笙停了下來,周圍也安靜了下來,只聽見隔桌敲擊鍵盤還有前方五米遠左右的空調在呼呼呼地發出聲響。


  「哦。」世界一下子恢復動態,余笙繼續整理資料,她今晚就要將這些資料整理出來上傳給主編。


  「你不好奇他問了你什麼?」白冰雙腿翹在行李箱上,雖然晒黑了不少,但是大長腿的魅力依然無法抵抗。埋頭工作的余笙都能感覺到隔壁桌的四隻眼餘光不時的瞥向白冰。


  「等我回去說,你先回去吧。」


  「那好吧,我也好幾天沒有好好睡個覺了,你不要吃外賣了,我回去給你買點帶回去,你直接回家吃,快點回來啊。」


  白冰說完就拖著行李箱和余笙揮了揮手,路過四隻眼旁邊時,給了個鄙夷嘲諷的表情。


  他和她的沈淮安相比,差遠了。


  余笙整理完資料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一點剛過,白冰坐在沙發上無聊的逗小戒玩。小戒爬了會距離,她就把它拿到原點看著它再爬到剛剛的地方,周而復始,烏龜都爬累了,趴在原點,縮在龜殼裡不理她,任憑她怎麼戳就是不肯縮出頭來。


  「你就知道欺負它。」剛到家的余笙看到這幕情景,不禁為小戒捏了把汗。


  「沒事,它長壽著呢。」白冰轉過頭,看到余笙正一手扶著牆,一手在慢慢拖鞋,她急忙跑上前,扶著余笙,緊張的問:「我跟王亦柯說你受傷了。」


  余笙拖鞋的動作停下,她轉過頭看著白冰。


  「然後呢?」


  「他什麼都沒有說。」


  余笙心底鬆了口氣,這很符合他的作風。


  「那個小女孩怎麼樣了?」余笙繼續脫鞋子。


  「誰?」白冰一時跟不上她的思維,愣了幾秒才說道:「房東先生給她捐款了,聽說被收養了。」


  「我想跟報社請個假去江寧。」


  「你做什麼去?」白冰不解地問,她的直覺是余笙去見王亦柯。她勾唇笑道:「我可是聽說王亦柯為了救人被洪水沖走失聯好久呢,聽說被人救起來的時候,嘴裡喉嚨里都是沙子……」


  「冰冰。」余笙語氣微重。


  「……」白冰知趣的抿著唇不說話,扶著余笙到飯桌前。她買了些小米南瓜粥,打包了份湯包。


  余笙一下子想起上一次和王亦柯吃湯包時他表現的孩子氣,被湯汁燙到卻又捨不得吐掉,含在嘴裡朝外吐氣宛如鄰家大男孩子模樣。


  真正喜歡一個人,他的所有小表情在她的心裡都是最好的禮物,因為只有這一份,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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