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嫁禍
「給我燒！」
無數火焰從石柔周身散發，那些纏繞上來的藤蔓和枝葉在退縮一瞬后，又瘋狂上涌，闖進火焰化成灰燼又不斷衝進，一副誓要將石柔耗死在這裡的架勢。
石柔眉頭一挑，抽空塞了幾枚回元丹進嘴裡，這又不比跟修士鬥法，被打得連磕葯的空當都沒有，在葯沒吃完前，她才不會敗！
不過像這樣被動挨打也不是個事，石柔用之前從葉傾城那兒斬斷的紅綢將紫流蘇綁在自己背上，身形衝天而起，火劍在手，劍氣裹挾火焰四射，那些緊追石柔延伸入半空的藤蔓枝葉頃刻間呈現一柄撐開的傘狀燃燒。
「給我凍！」在那些藤蔓枝葉即將化作灰燼又有新的藤蔓攀爬上來時，一股極強的寒氣籠罩四周，剎那間，以石柔為中心，方圓十多米盡成冰封。
那攀爬到一半的新綠枝葉也被冰封在內，而露在外面的那部分抖了抖，又抽了抽，發現怎麼也沒法扯出來后，再一用力扯，「啪！」的崩斷。
在微微怔愣了一下后，這新綠枝葉開始圍著那似女子展開的衣裙般的寒冰打轉，那寒冰之內，沉默無言的黑色灰燼與無盡生機的綠色枝葉交相輝映，纏綿繚繞，倒真似女子衣裙那美麗繁複的花紋。
似乎發現了什麼新鮮事兒，新綠枝葉也不急著攻擊石柔了，伸出一根枝條，敲敲寒冰，又勾了勾枝葉，示意被包裹在寒冰里抽空療傷的石柔看過來。
石柔這才真有些驚異了，妖獸到元丹期就會有自己的意識，植物卻很難，通常至少修鍊千年以上，否則只是本能地吞噬而已，但這傢伙，似乎……
就在此時，石柔的腦海里傳來一個歡脫急躁的聲音：「主人！主人！快點放我出去！這個傢伙跟小血蓮一樣，也是個修鍊了七八千年的妖精，而且，它似乎有話想跟你說耶，我可以替你們傳話！」白麟馬急促喚道，撒丫子在息壤的空間里奔騰起來，雖然石柔至今未進入過息壤內開闢的空間，但神識與空間相連，裡面是個什麼情況，她還是比較了解的。
白麟馬一出來，立即跟見了肉骨頭的狗一樣兩眼放光地四處搜尋起來，很快撒丫子蹦躂，驚得那綠色枝葉繞著它不住打轉，一下子猛點頭一下子枝葉舒展，一下子又皺巴巴縮在一起，好像很糾結。
不多時，腦海里就傳來白麟馬的呼喚：「主人，你快過來，沒事了，這個傢伙我已經跟它講好了，而且它聽說主人有息壤，十分興奮想要見識一下呢！」
「？？？」石柔暗自翻了個白眼，人都說錢財不露白，這傢伙一來就把她老底給掀了。不過既然白麟馬最懂人的心思，想必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待石柔小心翼翼地來到白麟馬所在地，只見在參天古木的圍繞之中，一個身長七寸、身形纖細嬌小、胳膊腿兒還是麻桿樣兒的綠色小人兒，正歡快地手舞足蹈，跟白麟馬不斷比劃。
白麟馬頻頻點頭，不時把馬蹄在地上踏踏作響，顯然一馬一草聊得極為開心。
果不其然，有了白麟馬協調，這個自詡「威猛先生」修鍊出小胳膊小腿本體為空心草的小妖精表示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石柔沒事在森林裡放火燒山、踩壞花花草草的過錯。
「你說什麼？你見過跟我一樣的人？」在短暫的交流過後，石柔驚訝無比。
有了白麟馬作為精神媒介共享信息，石柔可以很輕易與空心草交流。原來它之所以突然停下攻擊，是發現她的攻擊方式跟它幾十年前認識的一個老朋友極為相似，都是可惡地放火燒山以後又用冰把大家凍住。
不過據說那傢伙為人很有意思，最後反而和空心草成為了朋友，橫掃了整個魔獸森林絕大多數物種。當然，是妖獸物種，讓空心草吃了個飽。
「對了！他跟你一樣，手裡有一隻小白，大家聊起來也不費事兒。」空心草老氣橫秋地說道。
想想它七八千歲的年紀，再看看它七寸長的小身板，石柔決定忍忍：「他也有一隻白麟馬？」那還真是跟她很相似啊，但是這樣的一個人，又是誰呢？
星耀學院。
院長辦公室。
一頭及肩的捲髮，深邃的眉目，英挺的鼻子，一張蒼白得似從不見陽光的面龐，明明很英俊卻因為鬼氣森森而大打折扣。
他的眼窩深陷，彷彿常年沒有休息過，他的頭髮茂密，遮住了大半的面頰。
但若是仔細地看，可以發現，他右臉頰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新鮮傷口，鮮紅的疤痕貼在那裡，被捲髮遮掩了大半
「院長大人，您回來了。」他身後黑色的陰影處，一個單膝跪地的人影浮現，全身都籠罩在灰色長袍里。
「恩。」低沉喑啞的聲音，顯出主人正在極力剋制情緒。
簫九辰陰冷的目光里滿是暴風襲卷的憤怒，中重天那幫混賬東西，真的以為下界天的生靈是他們圈養的牛羊，想吃肉就吃肉，想喝血就喝血，這一次居然要下界天安排一場四十萬人的獻祭，就為了完成一場血屠封印！
這次他去無望之海，本只需要三個月時間，卻硬生生被拖到半年之久，就是為了力爭改變這一決策，可是任他走遍三山九州，卻毫無收穫！
那些傳說中高高在上的「神靈」不僅難得一見，更是對凡人的生死毫無感覺。連一向號稱老好人的聖靈大人，竟然直接當眾照他臉上抽了一鞭子，叫他認清自己的身份，打消無謂的幻想。
所以……那些隱藏於黑暗之中、無形中操控著下界天生死輪換的「種器」們，又要開始行動了嗎？而這些所謂的「天命」，真的無可更改？
哼，真是可笑！
「命人去盯著三大國，四大學院的動向，及時彙報。」簫九辰冷冷吩咐道。
「是！」陰影里的人領命，化作一道黑霧淡去。
簫九辰站起身來，深邃的眉目望著魔獸森林的方向，喃喃道：「或許……可以抽空去見見老朋友……」
或許，他需要感染一下老朋友那種吞噬天下的霸氣……
「有五十多年沒見了吧……」
……
魔獸森林。
石柔和白麟馬大眼瞪小眼，空心草坐在由各種枝葉和藤蔓編織起來的王座之中，居高臨下看著一人一馬。
「沒錯，他手裡那隻小白可比你的這頭廢材厲害多了，不僅頭上的角進化成可以召雷化火，自身更全身都是寶，四蹄踏春，萬物興盛，意念攻擊，幻生夢死，什麼叫『一念叫人生，一念叫人死』，從它身上你都可以感受到，至於你的這頭嘛……感覺目前除了精神交流和低級尋寶以外沒有屁用。」空心草的麻桿兒綠腿翹起了二郎腿，兩根纖細的綠胳膊搭上精巧王座的扶手，嘴裡還叼著一根草，也不知是從身上哪個部位拆下來的。
「低級尋寶……這玩意兒還分高低級？」石柔問道。
「廢話！你們人類有眼界和見識一說，怎麼白麟馬就不可以有？只不過它們那種是天賦傳承，修為越高，獲得的天賦傳承就越多，這一頭嘛……嘖嘖，看起來就很蠢，老子剛才隨便鄙視了它兩句，它就把它這多年來見過的最神異的寶貝——息壤給爆了出來，蠢斃了。」隨意把主人的東西拿來亂說的，簡直就是嫌主人死得太慢。
「……」這一點石柔深表贊同。
「不過，你真的有息壤？」空心草豆綠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你有興趣？」
「廢話！作為植物，怎麼可能對土不感興趣？」空心草給了石柔一個「你智障啊」的眼神，「再說了，上古時候大地崩裂凹陷，整個大世界差點崩碎，是神人用息壤將大地黏合起來，令世界不至於分崩離析，只可惜那之後息壤所剩無幾，神人也退於幕后，再無人知曉它的蹤跡。你這個丫頭，真有？」
「你來試試？」
「唔……」空心草猶豫一番，但息壤的誘惑力還是戰勝了理智，從本體里分出了一根枝椏，交給石柔，栽種到息壤之中。
就在石柔將空心草的枝椏隨手往息壤中一插，落地生根，很快，石柔的神識里就見一顆參天古木於倏忽間聳入雲霄，無數枝椏不盡伸展，而樹榦中央，居然出現一個閉目的臉來，彷彿還在沉睡中。
石柔驚訝，空心草比她更驚訝！它明顯感受到，自己的那根枝椏在進入息壤后突然獲得無盡養料，甚至直接給那個枝椏重新溫養出了一個新的靈智，脫離於它這個本體的靈智。
「這真是……難道老子突然就這麼多出了個兒子？天啦，老子都還沒有結婚，居然就學會了無性繁殖？！」空心草如遭雷擊，感覺難以接受。
石柔抽了抽嘴角。
好半天，空心草怏怏的沖石柔擺手：「算了，就讓兒子跟著你吧，免得老子總是看它不爽，為自己錯誤的過去而後悔。」
「……」石柔打算換一個話題，「既然你說上一次幾十年前，你把魔獸森林裡的妖獸吃了個飽，要不這次再來一次？」石柔笑眯眯道。
空心草斜睨了她一眼：「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不過這個主意我喜歡！哈哈。」
有了天生就能操縱絕大多數綠植的空心草帶路，石柔期望的靈草幾乎是手到擒來，而對著玉牌里的妖獸榜，一人一草又一樣一樣點菜過去，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
三日後。
一直沉睡的紫流蘇終於幽幽醒來，石柔帶著還有些迷糊的她回到出發地，一眼就看到了一個最不想見到的人。
「石柔？真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葉傾城笑得端莊溫婉，頓了頓，她笑道，「這真是太好了。」
「好？我也覺得挺好，畢竟你都活著，我肯定只會比你活得更好。」石柔溫柔笑道。
葉傾城的目光一閃，沒再多說，石柔的運氣實在太好，不過不要緊，來日方長。
石柔回到學院，直接將紫流蘇送回學員宿舍，不同於以往的囂張，一路上紫流蘇都一言不發，很顯然這次的魔獸森林之旅給了她重創，想必還需要休養一陣。
從學員宿舍一出來，石柔就撞上了之前見過的那位副院長：「石柔丫頭，哪裡去啊？」副院長攔下石柔的去路。
「誒？副院長好，我正打算去練功房。」石柔乖巧見禮。
副院長笑眯眯點頭：「恩，恩，剛上課回來就去練功，不錯，真是勤快，不過還是先跟我去見個人，我想……你一定會感到驚喜的。」副院長湊近壓低了聲音，顯得有些神秘。
「恩？」石柔一怔，不等她開口，「走了。」副院長手臂一展，一個黑色的大帷幕瞬間籠罩住二人。
石柔只覺眼前一黑，意識在瞬間模糊之後又變得清醒，再睜眼發現眼前的景象已經完全改變。
此地是一個略顯空曠的屋子，黑暗陰沉的屋子裡不見絲毫陽光，一盞油燈懸於桌上，牆壁上掛滿了各種妖獸奇形怪狀的頭角，生活在這裡的人彷彿是暗夜裡的生物。
忽然間，桌前那張原本無人的太師椅上出現了一個人影，那個人陰沉地低著頭，捲曲的頭髮遮住了大半張臉，明明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但那人周身彷彿能將周圍一切都襲卷吞噬的氣息，讓石柔心頭猛地一縮。
高手！這人絕對是她有史以來見過最強的高手！
「下去吧。」喑啞的聲音從男子的唇間吐出。
「是。」副院長給了石柔一個「你走運了」的眼神，退去消失。
石柔心中驀地有點緊張，連副院長都如此恭敬之人……
「過來坐，喝茶嗎？」幽暗的油燈撲地閃亮，火焰一竄，整個屋子裡牆壁上的燈火全都亮了，桌案上忽的出現一幅小型的曲水流觴之景，那被捲髮遮掩了大半張臉的男人伸手從泉水中接了兩杯清泉，手一揮，掉下幾片茶葉，頃刻間茶香裊裊，熱氣騰騰。
「多謝。」石柔很快鎮定下來，坐下來捧起茶杯呷了一口，頓覺神清氣爽，「這是……元茶？」這世上能夠增加人元氣、修復傷勢的靈草很多，但能用最溫和的泡茶方式便於人體吸收的，恐怕只此一種了。以往石柔只聞其名，還未曾嘗過。
「好見識。」
可是元茶入口不久，石柔便面色一變，那最初令人感覺神清氣爽的凝練元氣，突然間轉變為滔滔之海！一股灼熱的元氣直衝頭頂，勢有衝擊她識海的架勢！
什麼？修士的識海何其重要，石柔立即嚴陣以待，沉心靜氣，丹田裡猛然衝出兩股冰火交織的元氣，一路吞噬和引導，強行帶著那股突如其來的充沛元氣繞行周身兩個大周天，那種焦灼和爆裂之感才漸漸消減。
「好手段。」眼前的男人勾唇一笑。
石柔不由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又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還有一副好膽量。我現在相信，馬超確實是被你殺死的。」
「非也，馬超是……」石柔反駁。
「不論是被你殺死，還是被仇雲鼎殺死，都沒有區別，畢竟你是它的主人。」
石柔猛地一驚！這世上知道她契約過仇雲鼎的人，不會超過兩個人，一個是她，另一個是雲稠，雲稠絕不會開口，她更不會……
「不用太過奇怪，世間之事，只要有人做了，即便沒看到，也還是可以『看』到。就像有些人，還可以看到未來的景象一樣。」低沉的聲音彷彿有種魔力，將石柔心頭的燥意安撫。
「只是，今天你只要出了這個門，燁帝國的皇帝就會派人來找你。」
石柔一怔，他們不是一直在找自己麻煩嗎，怎麼突然又……？
「這次的情況和上次不一樣，五皇子慕辰乾死了。」
「什麼？」石柔一驚，「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死的？」怎麼會找上她？
「四天前的夜晚，被人一劍刺穿，傷口周圍有燒焦的痕迹，很明顯是火劍。」
石柔眉宇一凝。
「更關鍵的是，皇子府中還掉落了一柄染血的火劍，正是你當日在學院外對戰五皇子下屬時所用。」
「！」石柔雙眸一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