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厚禮
定神細看，那不正是柳兒出門前穿的那件衣服嗎？
這麼說來，那個是……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在唐沐柔的心頭。
「你對柳兒做了什麼？」唐沐柔不再是對上海露時那般淡然的語氣，其中的焦急和擔憂不難聽出。
「我做了什麼？我能做什麼，難道你看不到嗎？」唐筱悠的臉上閃過一絲狠厲，「唐沐柔，睜大了你的眼睛看看！這就是跟在你身邊的人，現在已經成了這幅模樣！上次的仇我還沒有跟你報呢，怎麼樣，這次的『禮物』還喜歡嗎？」
唐沐柔從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音，所有的視線都停留在唐筱悠的身上，像是想要從唐筱悠微笑的表情里找到一絲不和諧的地方。
借著海露微弱的燭光，唐沐柔依稀可以看見柳兒外翻的皮肉，破爛的衣物下的縱橫斑駁的鞭痕若隱若現。
「如果我說.……」唐筱悠的視線落在唐沐柔氣氛的臉龐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她身上的這些傷，都是帶你受過……」
「有什麼事情沖著我來就可以了，為什麼，為什麼要對她們——」唐沐柔控制著自己歇斯底里的嗓音，盡量的保持平靜。
唐沐柔的表情越是掙扎，唐筱悠的笑容越是燦爛。
「我就是你痛苦，我要你看著你身邊的人在你面前受苦，而且是帶你受過！而你……」唐筱悠緩緩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腳步輕盈的走到了唐沐柔的跟前，用長長的指甲在唐沐柔的臉上劃過，「你只能站在一旁，什麼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心痛.……這次是柳兒，下一次呢？還是你那個身份卑賤、靠著爬上別人的床上位的娘？」
指甲在臉上留下被刀鋒劃過般的痛楚，再加上唐筱悠對林儀的威脅，在這種情況下唐沐柔反倒是清醒了些，理智也漸漸回攏，她有些不解的看著唐筱悠，問道，「我不明白.……」
也許是吹了冷風的緣故，也許是方才過度的壓抑傷了唐沐柔的嗓子，此時此刻，她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你為什麼這麼恨我？」
「你問我為什麼恨你？」唐筱悠的臉上閃現了一絲平靜，又像是回憶道什麼甜蜜的事情般，露出了真正幸福的微笑，猛然間右邊的陰狠毒辣，看向唐沐柔的眼神像是要把唐沐柔拆骨入腑似得，很快又低下了頭，彷彿剛才的視線只是唐沐柔的錯覺，唐筱悠自言自語的小聲問了一句，「你為什麼要出現？」
唐筱悠的聲音驟然變大，方才的疑問句也變成了感嘆句！「你為什麼要出現！」
唐筱悠瞪大了眼睛，像是這樣就可以把全部的情感宣洩，她沖著唐沐柔，一句一句的喊著，數落著她的罪證。
「我只是想父親多喜歡我一點.……我只是想他多愛我一點.……」
「可是父親喜歡的從來不是我，他的眼中從來只有唐傾顏和唐傾秋.……」
「可是他一點都不愛我，他甚至還要去唐傾顏那個女人！」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出現？為什麼啊！」
「如果沒有你的存在.……前段時間，父親本來已經對我刮目相看了，可是你一回來，你打亂了我全部的生活！父親也不會再多看我兩眼，雖然在人前他表現得那麼好……」
「如果不是你，他就是我的了.……熠.……」
最後一個字，消失在唐筱悠嘆息的聲音中，唐沐柔還停留在唐筱悠的話中，並沒有聽見這一個字，也就是說，唐沐柔又錯過了一個可以知道真相的機會。
唐沐柔不知道唐筱悠的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
她只是憑直覺判斷，唐筱悠恨她的原因，不是因為唐肅楷對她的冷落，而是唐筱悠口中的那個「他」.……
按照唐筱悠的說法，唐筱悠口中的那個「他」，難道是她認識的人？
「我……」唐沐柔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唐筱悠的話。
如果單純的聽唐筱悠的話，或許她會對唐筱悠產生同情，但是現在當局者之一是她本人……唐沐柔絲毫不明白她到底是如何與唐筱悠結怨的。
這又讓她怎麼解釋？
殊不知，在被怒火和傷感沖昏了頭腦的唐筱悠看來，唐沐柔的沉默，就是她默認了罪行的標誌。
唐沐柔的身上突然傳來火辣辣的疼痛，這種感覺有幾分熟悉，又像是十分陌生。唐沐柔不禁想起來上次替林儀挨棍子的場景，似乎和當時有些相似。但是這種落到身上的灼熱感，又不是混子落在身上的疼痛，而是皮肉分離、皮開肉綻的那種感受。
雖然從前只是聽說過，除了海露的那一鞭之外，唐沐柔不曾有過這般經歷。
但是不用說，也不用看身上的傷口，她也能想象得出鞭子落在她的衣服上，劃破那一層粗布，而後落在她細嫩的皮膚上，被鞭子的尾端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
意識早已經潰散，唐沐柔自嘲的笑了笑，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她竟然還沒想象整個刑法的過程……
她大概是真的么發燒燒糊塗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周圍已經恢復了靜謐。除了空氣流動的聲音，別的再也聽不見。
很多畫面就像走馬燈似的閃過腦海。
這一幅，是現世的父母帶著幼年的唐沐柔去遊樂場時，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景。畫面猛然轉換，被抱在父母懷裡的小孩，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時間線再拉長了些，唐沐柔看著畫面中的那個小女孩，從天真爛漫的父母眼中的公主，成長到花季少女，可是在經歷過車禍失去雙親以後，女孩的笑容越來越少，更多的精力被投入了科研項目中……
再後來，便是陌生的地點，陌生的著裝，陌生的環境，而其中唯一溫暖的，是林儀一抹關切的眼神，一聲關懷的話語……
視線猛然轉變，在一瞬間的黑暗之後，那個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的林儀，被大夫人的一巴掌打翻在地上，臉上立刻腫了起來，而林儀仍然跪在地上向大夫人磕著頭，求著她放過唐沐柔……
隨後是瞬間變幻的畫面，有柳兒的天真無邪的笑臉，有唐筱悠猙獰的笑容，有唐傾顏高深莫測的神情……以及，赫連熠那一身黑衣和蒼白的臉色。
唐沐柔明明知道眼前的都是幻想，卻怎麼也無法從這個真實的夢境中醒來。
「小姐.……」微弱的聲音從腳下傳來，「小……小姐……」
或許是因為周圍太過於安靜，這聲細不可聞的呼喚，卻被唐沐柔聽見。
「唔……」唐沐柔發出一聲細細的呻、吟，用盡了她的意志地抵抗著夢境，不斷的在心裡告訴自己，「眼前的這些都是假的！唐沐柔，你一定要醒過來！醒過來.……」
「小姐.……」柳兒的聲音再度響起。
也不知道究竟是柳兒的出聲，還是唐沐柔憑藉著自身的意志力，她終於從深度的昏迷中蘇醒。
「柳兒.……」唐沐柔像是嘟囔般的喊了一聲，又立刻清醒了幾分，試圖低下頭反問道，「柳兒？」
「是，是我.……」柳兒的聲線中染上了哭腔，「小姐.……柳兒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沒事的，柳兒乖……」唐沐柔這具身體的年歲並不大，此時此刻用著撫慰的語氣，想要安慰情緒有些失控的柳兒。
唐沐柔卻不曾想到，這樣會不會引來反效果。
果然，柳兒哭的更大聲了些。
「都是柳兒沒用.……」柳兒還是維繫著伏趴在地上的姿勢，只要稍微移動一下身體，就會牽引到周身的疼痛，柳兒在嘗試了三次之後還是放棄了移動，眼淚「啪嗒啪嗒」的打在地面上，「柳兒不僅沒能夠保護小姐，還要害的小姐現在反過來安慰我.……」
唐沐柔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果繼續安慰柳兒，似乎只會適得其反，在考慮了一陣子以後，唐沐柔覺得最好的辦法還是閉口不言。
柳兒在哭了一陣以後，也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痛暈過去了，總之就是沒了聲響，唐沐柔擔憂的喊了幾聲，卻得不到柳兒的反應。
不知不覺中，唐沐柔也漸漸陷入了沉睡。就這般醒了睡，睡了醒，唐沐柔和柳兒在互相清醒時，還能閑撤兩句。
不知道為什麼，唐筱悠和海露從上次唐沐柔見過她們以後，就一直沒有出現過。唐沐柔雖然不得其解，卻也不願意花費力氣去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畢竟她們已經有好幾餐沒有吃了。
具體在這裡帶了幾天，唐沐柔剛開始還能勉強根據光線的強弱判斷時間，漸漸的，隨著她陷入沉睡的時間越多，她也慢慢記不清楚了。
肚子早已向唐沐柔發出抗議的叫聲。
唐沐柔不禁想到，她和柳兒這一走就是幾天，也不知道林儀現在有多麼擔心她？而唐筱悠沒有出現，會不會是因為林儀已經進了她的全套？
唐沐柔越想越心驚，呼吸也變得急促，甚至有些勉強，大口的喘著氣。
……
等唐沐柔再次有意識時，最先的觸感就是身體下柔軟的床墊，和身上清爽的衣物。
這裡一定不是繁芳院的柴房了……
雖然還沒有睜開眼，但是唐沐柔敢肯定，她一定已經離開了那個地方。
果然，在意識徹底的匯攏，唐沐柔睜開雙眼，首先入目的是熟悉的床簾.……
一陣興奮感突然涌了上來。
「娘？」唐沐柔立刻問出了聲，因為她認識，這裡是林儀的房間。
「柔兒，你.……」林儀哽咽的說著，「娘讓你受苦了.……」
等唐沐柔稍微冷靜下來，從方才的興奮中脫離出來，唐沐柔這才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沉下了一張臉，問道，「娘，你是怎麼把我救出來的……」
林儀剛才喜悅的表情瞬間僵硬，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還是被注視著林儀的唐沐柔捕捉到了，林儀恢復了笑容，那份失而復得的濃濃歡喜，在她的眼神中揮之不去。
在片刻的沉寂之後，林儀悠悠的說道，「不是我，這次是大夫人出面，把你和柳兒從二夫人那裡帶回來的……」
「大夫人？」唐沐柔重複了一句，然後看著林儀，問道，「大夫人怎麼回來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