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39

  雲荍本來正喝著茶,聽得這話倒是一頓,茶杯蓋落在杯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略想了一陣子,開口問道:「以往是個什麼章程?」她完全沒想到此事的,雖印象里也知道有小選一事,但總不如大選那樣盛大,也不干她們這些妃嬪的事,以往都是皇后默默地就處理了,她們卻是從來沒有這個概念的。


  那嬤嬤聽了詢問就將以往是如何準備、如何進行細細的分說了。


  雲荍點點頭:「既如此,便還是按以往的規矩來吧,你們也多盡些心,萬不可出了什麼差錯。皇後娘娘現正病著,可不敢擾了她的清凈。」言語間敲打一番,還是拿了皇后做大旗。也是雲荍現今不敢妄動,不然也不會行狐假虎威的事來彈壓她們。


  嬤嬤早知會是如此回答,笑著應了聲事,又道:「還有一事需的求一求娘娘,奴婢以往做的也只是其中的而一部分,還得請娘娘身邊的李嬤嬤來總管一下。」


  雲荍想了一下,倒是明白這嬤嬤的用意,歷來小選雖然都是包衣家的姑娘,但說不得在家裡就是嬌養的姑娘,或者與宮內那個總管什麼的沾親帶故,如此必然得有一個身份夠高的人去鎮個場子才成,想來以往皇后那邊也是派了人的。而且,李嬤嬤去了就是當個被供著的菩薩,也是能盯著她們行事的,如此,出差錯的幾率也能再小一些。


  思量完畢,雲荍同意道:「即使如此,李嬤嬤便跟著去吧。不過細事上還得你們過手才好。」這便是表態李嬤嬤不會奪了她們的權的意思。


  「奴婢省的,再不敢勞累了嬤嬤的。」那嬤嬤心愿得了,便告退了。


  雲荍又叫來李嬤嬤:「方才人來回,小選的準備要做起來了。我應了她把你使過去總攬一應事務,實不過鎮場而已。你也不用管具體的事務,只盯著別叫出了差錯就行。」


  「是,奴婢知道了。」李嬤嬤答應道。心裡卻盤算著,這次倒是可以借著機會,看看能不能攏幾個人。主子現在這般位子,還是得有一些幫著辦事的人才好。不說別的,以後阿哥大了,挑人的時候總能放心些。哎,可惜主子家裡人都在關外,沒人幫襯著。不然,何須自己勞心勞力,家裡邊就將心腹之人送進來了。


  李嬤嬤這邊為著雲荍沒家人幫襯可惜,那邊廂薩布素卻與馬佳氏也在討論一樣的事。


  才過完年,寧古塔這邊倒是比京城的氣氛更濃一些,薩布素好容易才從上峰宴請的酒席上清醒著回來了,這會兒正歪在榻上一動不動。


  馬佳氏正忙前忙后的給他絞帕子擦臉,伺候著他換了一身衣裳,又端了一碗解酒湯給薩布素飲了。


  薩布素喝了醒酒湯才感覺好受了些,坐起身,拉了馬佳氏坐下,道:「你快歇歇罷,轉的我頭暈,這些叫丫鬟做就好了。」


  馬佳氏嗔他一眼:「我還不是為了你,甚時候能學著說點好話?連你兒子一半都及不上。」


  若這話是別個說的,薩布素少不得露露膀子叫他知道知道什麼叫虎父犬子,可這會兒面對馬佳氏,卻是喏喏道:「我說的怎個不是好話了。」


  馬佳氏懶得理他,反正這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甜言蜜語,算了,都半輩子了,還計較什麼呢。


  薩布素卻是正了正臉色,道:「今兒個大人與我透了個底,勒副都統今年內約摸是要調走的,皇上的意思是叫我頂上去。」


  馬佳氏聽了一臉喜色:「這是好事兒啊。」


  薩布素麵上卻是沒多少喜意,點頭道:「卻是好事兒。」話鋒一轉,問道,「你可還記得年前皇上著人送來的閨女的信?」在外他們提起雲荍要尊稱娘娘,只有兩個人的時候,他們還是願意叫閨女。


  馬佳氏臉色立時凄然:「自是記得的,那信我現在每日都還要拿出來瞧一回呢。」說著說著眼睛里就泛起了光,「她那麼小的一個人,就自己進了宮,還生了孩子。一想到她一個人掙命般的在那生孩子,我就恨不得立時飛到她身邊去。」


  薩布素也是黯然,自己從小捧在手心裡疼著長大的閨女,如今卻再難見一面。可當初皇上話都漏出來了,若是不進宮閨女就更沒有好前程了。


  薩布素伸手撫了撫馬佳氏的背:「好了,閨女不是挺好的嗎,皇上都能叫她送信了,想來待荍兒也是極好的。」話是這麼說,心裡卻還是心疼的。


  馬佳氏擦擦眼淚:「我曉得,就是一時想她了。」


  兩人之間沉默半響,薩布素才又重啟了話頭:「我忖度著皇上這幾年的意思,估摸著皇上是想一直把我放在這裡的,不可能再調往別處了。說不得…」說到這裡還壓低了一下聲音,「以後阿穆大人…」後幾個字含混不清,馬佳氏卻是明白他想說什麼,幾十年的夫妻,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不過她還是不太明白薩布素說這個幹什麼,於是滿臉疑惑的看著薩布素。


  薩布素為她解了惑:「這便意味著,未來一二十年我估計是調不回京城了。」頓了頓接著道,「閨女現在已經是嬪位,還生了阿哥,瞧著也頗為的皇上的喜愛,說不得以後還能再進一步。咱們一家子若回不了京,閨女便會一直也沒有支撐。雖有本家,卻也是隔著服,哪能真心真意。」


  馬佳氏深以為然,這時候的女人,若想在婆家立的穩,一是看你生沒生兒子,二就是看你娘家撐不撐。雖然皇家不能完全照搬,卻也是有相通之意的。


  馬佳氏想及此,不由皺了眉頭:「這可如何是好?」


  薩布素卻是早有成算,他想這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我是想著,不如叫常德回京去。他在我身邊學的也差不多了,託人在京城給他謀一職缺,也好過在這裡跟我一樣打拚。回去了,他媳婦兒也能常進宮看看閨女,也可以幫閨女做一些她不便做的事。而且,皇上對我即是如此打算,常德便不能與我再走同樣的路,回京一是表示我對皇上的忠心,二也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討討好感。」


  馬佳氏思量一會兒,雖有些捨不得兒子和孫子孫女,不過又想著兒子若回京就不必整日打打殺殺,她也不必整日里擔心,倒也好。且進京還能照看著閨女,也能常常傳了閨女的消息回來,再不用想現在這般好幾年接不到一回消息。


  於是點點頭:「你即是都想好了,我也沒甚意見,便這樣罷。」


  於是兩人有說了一會兒該帶些什麼東西,該安排哪些人,才將將睡下。


  這些不過先說一說罷了,真要託人把常德調進京去,怎麼也得等薩布素升了副都統再說,這會兒且還托不了什麼人呢。


  雲荍卻不知道這些,她還是照顧著景顧勒閑散度日,李嬤嬤那裡也沒出什麼幺蛾子,一切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


  只有一點,皇后最近的病情又反覆起來,聽說這幾日又卧床不起了呢。


  二月二十七日辰時,皇后睜開了眼,輕輕咳嗽了一聲。


  沒一會兒便見一隻手伸了進來,將寢賬撩起,掛在兩側的銀鉤上。


  流雲笑意盈盈的臉出現,帶來一屋子融融的暖意:「主子醒了?」


  皇后也被感染的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扶我起來吧。」


  流雲笑意更甚,主子這幾天都一時睡一時醒的,今兒瞧著倒是精神了好些,還能起來了。立刻小心翼翼的扶著皇后坐起來。


  皇后就靠坐在床上,由著流雲絞了帕子給她洗漱,又有飛袖端了粥來用了小半碗,略歇了歇才道:「今兒看著天倒好,本宮去外頭略坐坐。」


  其實冬天裡的天能好到哪裡去,不過流雲她們見著皇后難得有些興緻,皆不忍心拂了她的意,於是幾人忙碌起來,給皇后梳好妝,又渾身上下裹得一絲風兒都不漏,才敢叫她出了門。


  說是外頭,其實也不過是坤寧宮的殿前迴廊罷了。


  皇后坐在鋪著厚厚毯子的椅子上,手上抱著手爐,微微抬起頭,怔仲地看著頭上霧蒙蒙的天色。


  就這般坐了有一刻鐘,流雲上前道:「主子,風大,還是進屋罷。」


  皇后回過神,對她笑了笑,答應道:「好。」知道宮女們都是擔心她的身子,也不想太難為她們。


  及至進了室內坐下,皇后愣了一會兒神,又叫了流雲吩咐道:「我記得之前有吩咐了給太子和五阿哥做披風,可做好了?」


  流雲回道:「已經做了一些了。」


  皇後點點頭:「也不必等都做完了,現下做好的就先送去,讓他們先用著。你這就帶人都送去吧。」


  流雲只當她心血來潮,這會兒是萬事都依著她的:「是,奴婢這就去。」


  皇后又叫住她:「等等,恩,本宮記得舊年有一對暖玉做的小環佩,你也取了,太子與五阿哥一人一個罷。」


  流雲聽了卻很是躊躇:「可,那是主子做給……」


  皇后揮手打斷她的話:「去吧。」


  流雲只得退下,點了東西與飛袖一人一邊去了。


  流雲去的是太子處,因離得近,所以很快就回來了,回給皇後知道。


  皇后笑盈盈的點頭,又按了按額角:「有些乏了,本宮去歇歇。」


  流雲於是又服侍她躺下,放下寢賬,留了皇后在這一方空間內。


  皇后愣愣的盯了一會兒帳頂,眼睛漸漸合上,呼吸也越來越弱,直至,停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