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碎瓦全
後顧之憂得以解決,習朔君心中總算有了著落,本想平平淡淡在小城過除夕,但考慮到皇嗣之爭還未落下帷幕,而年後的達慕大會註定會是一場激烈角逐,所以只能頗為無奈地踏上征途,計劃在年前抵達赤域的權力中心——王都。
至於司中雜務,事無大小,悉以交代給頁真全權打理。她一走,西溪自然半刻都待不住,簡單收拾行裝后也一同北上。
這年臘月二十一,第一場雪剛剛抵臨小城,紛紛揚揚了整個早間,眾人飯後才發現積雪足有兩寸,也不敢再耽擱,指派幾個小廝匆匆忙忙將行李裝車。
習朔君裹著厚厚的白裘披風,迎風踏在雪地之上,親自站在馬車間督工,說是督工,其實不過打著幌子偷瞥街道的盡頭。
見她在雪地里搓手打轉,一旁搬運箱子的良子皺起眉頭,抽身朝她而去,隨手還順了一頂絨帽。
「姑娘,外面雪大,先進去吧。」
「沒事,我就在這裡轉轉,你去忙吧。」
習朔君擺擺手,示意他不用搭理自己,視線直接透過他的肩,繼續伸著脖子翹首以盼。後者知道扭她不過,便伸手替她拂去頭上的雪粒,並戴上了那頂絨帽。
便是在這時,只聽-——
「嘭!!」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最遠的那輛馬車前掉落幾個木箱,一應雜物滾了滿地,其中有一個木箱里還裝了珍藏的瓷器,本打算進王都後作活絡人脈的禮品,如今碎成殘渣,甚是可惜。
「誰這麼不小心!!」大總管見狀倒吸一口涼氣,當即喝道:「關鍵時刻掉鏈子,真是平日對你們寬鬆慣了,今日我非得揪出這個人!」
滿臉怒色的大總管蹭蹭蹭地便向那邊衝去,這邊幾人怕出什麼亂子,故而也一齊走了過去。
「平日里散漫也就罷了,今日也這麼不省心,好好的吉日,生生地被你捅出個岔子!知道這些瓷器…………」
剛接近人群,朔君便只聽見大管家刻薄的訓人聲,她微微蹙眉,站在人群的最外圍,拉著人隨口問道:「怎麼回事?」
那人只當是哪個小廝詢問原委,隨口便答道:「他呀!搬個東西也手笨腳亂,剛才不知想些什麼,走得好好的,忽然被橫樑絆了腳,這不,一連禍害了幾個木箱。」
知曉真相的朔君再未多言,瞥了眼局面后便轉身準備離去。她不覺得這個笨手笨腳,粗心大意的小廝有多可憐,弱者自有弱者的生存之道,在一行理應謀一行事,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紅月又留他何用?
「小人知錯了。」
人群中央忽然傳來那小廝的聲音,淡淡的,低醇如山中釀酒,回味無窮,使人久久醉於其中。
「一個意外換一個好兆頭,還請大管家能原諒一二。」
「哦?什麼好兆頭?」大管家挑眉道。
「瓷碎,可不就是辭歲。辭舊迎新,歲歲安好,大傢伙評評,這是不是好兆頭?」
此言一出,人群紛紛叫好,風向立刻便倒向了那小廝,大總管的臉黑一塊,紅一塊,好不精彩!
「哼!巧舌如簧,油嘴滑舌!我們紅月供不起你這尊大神,如此口才機變,不若另尋他處。」
「等等!」
清澄而自帶威嚴的女聲及時阻止了這場鬧劇,眾人回首望來,卻是去而復返的習朔君,紅月商司的掌權人——阿月姑娘。
「阿月姑娘。」
大管家當先行上一禮,不卑不亢,進退有度,倒是令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朔君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但耐不住心中發癢,最終還是將視線投放在立於人群中央的焦點人物。
「能有如此機變,倒不失為一個人才,反正也沒犯下滔天大罪,索性再給他一個機會。」
「阿月姑娘開口,小人自當遵從,只是此人如此冒失莽撞,恐半路上給姑娘添麻煩,難當大任,不若留在商司,也可好好磨練一番。」
習朔君戲謔地看了那小廝一眼,後者也不加示弱,趁著抬眼狠狠戲謔了回來,這下換朔君不高興了,偏過視線決定放任不管,就讓某人自生自滅。
「大管家有所不知,這趟遠行,還真是缺不了鄙人。」
「呵呵,此話怎講?」
不只是大管家,就連周圍的吃瓜群眾都成功被他勾起了興趣,暗自想著他會有什麼過人之處?
唯有習朔君最為淡定,同情地看著這些無可救藥的世人,撫額輕嘆,她已經能夠想到這些人被某隻狐狸耍得團團轉的場面了。
「司中有一匹馬,一食或盡粟一石,乃是世人常稱讚的千里馬。俗話說,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若沒有鄙人這個伯樂,此馬雖有千里之能,食不飽,力不足,才美不外現,只能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豈不辜負此良馬。」
「司中有千里馬,我如何不知?」
「非伯樂者,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盡其材,鳴之而不能通其意,自是不聞不識不相知。」
「既如此,你倒是說說,哪匹是所謂的千里馬?」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再具體些,鄙人就無法告知了,畢竟,還要憑此斗膽接重任呢!」
說的玄玄乎乎,半隱半明,這下周圍群眾不樂意了,見他欲收話題,急忙追問道:「既是千里馬,可與尋常馬有何不同之處?」
「此馬胸懷大志,妄圖走遍四海八荒,故而吃得多,又心思玲瓏,精謀巧計,未行已算計好每一步路,故而跑得又遠又快…………」
見某人時不時地看向自己,似笑非笑,習朔君狐疑,將他的話重新再過一遍腦,忽而靈光一閃,盡數連成一線。敢情這廝又拿自己尋開心!
她苦笑不得,立馬出來打哈哈:「我看這馬伯樂倒有幾分才能,反正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習朔君開口,其他人自是不會多言,某隻狐狸笑得賊兮兮,豈料下一刻便——
「這一路上定是沒有新鮮馬草,不若運上一板車,就由這個小廝全權負責。既是馬伯樂,想必最是心疼這些馬,一定會好好照顧馬草的,對不對?」